眼見妻子越來越激動，孫啓峰擡手按了按她的肩。
“惠玲，我知道你擔心愛笛。”他不動聲色地提醒，“但你這麼激動會嚇到她的。”
說完，他鏡片下的雙眸注視着孫愛笛，語氣緩了緩，“愛笛，我們是一家人，以後遇到困難可以告訴我和你媽媽，不要自己憋在心裡，也不要做傻事，好嗎？”
孫愛笛聞言，脣瓣動了動，輕聲問：“跟你們說了有用嗎？”
孫啓峰眉頭微擰，心中也悄然涌上幾分不滿。
他擡手扶了扶眼鏡架，維持着語氣上的溫和：“當然有用，我說了，我們是一家人。”
“不是。”孫愛笛的聲音很輕，卻透着一股子堅定。
“你說什麼？”孫啓峰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是孫愛笛的回答。
孫愛笛的目光直直望入他眼中，似是要將他整個人看穿，“你們從來都沒有把我當成一家人。”
“誰告訴你的？”孫啓峰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這幾個字。
“我自己感覺到的，就算跟你們說了也沒用。”孫愛笛平靜地說，“奶奶不分青紅皁白打我，你們親眼看見了吧，卻從不阻止。”
“我們不阻止，纔是真的拿你當一家人。”孫啓峰解釋道，“因爲她是奶奶，你是孫女，所以我們覺得奶奶教育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孫愛笛忽然覺得很好笑，“我說她不分青紅皁白打我，你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嗎？”
孫啓峰面上閃過幾分難堪，拳頭緊了緊，沉聲道：“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好好聊。”
他看向妻子，“帶愛笛回家吧。”
“好。”陸惠玲應了下來，伸手扣住孫愛笛的手腕，將人拽起來，“走吧，回家了。”
孫愛笛掙脫她的手，揚聲道：“我不回家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孫啓峰問。
“孫叔叔，孫阿姨。”孫愛笛望着他們，語氣充滿認真，“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我已經知道了。”
“你叫我們什麼？”陸惠玲愕然地看着她。
孫愛笛緩緩道：“我也知道你們有了陽陽，不需要我了。”
“誰說的？”陸惠玲皺緊眉頭，“誰說我們不需要你的？你是我辛辛苦苦養了十七年的女兒！”
“我能感覺到。”孫愛笛迎上陸惠玲那雙藏着憤怒的眼睛，淺淺一笑，“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感受，你們心裡有沒有我，愛不愛我，我比誰都清楚。”
陸惠玲聽到她這番話，眸光微不可察地閃了閃，一絲心虛悄然爬上心頭。
“我很感激你們養育了我。”孫愛笛筆直的背脊緩緩彎下，鄭重地鞠了一躬，“以後我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陸惠玲原本覺得孫愛笛走了也好，反正不是她親生的。
可昨晚聽到婆婆那番話——
好不容易把那丫頭拉扯到快能賺錢養家，怎麼能不要？咱們陽陽還等着她養呢。她讀個大專出來也才二十一二，到三十歲再嫁人，能給家裡掙不少錢呢。
陸惠玲覺得太有道理了，不能白白養活那麼多年，無論如何都得把孫愛笛哄回家。
想到這裡，她小腿一屈，直接坐到地上，放聲哭嚎起來：“愛笛，媽媽不能沒有你，愛笛，你是我的女兒啊……你如果不要我了，那我也不活了，今天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孫愛笛沒想到陸惠玲居然會這樣做，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原地，表情呆愣。
姜沅看到這一幕，細長的眉輕輕蹙起，不知道愛笛的心會不會動搖？
付曉曉心頭也是一咯噔。
不好，這女人要用苦肉計！那愛笛肯定不是對手啊！
“你裝……”付曉曉想出聲，卻被姜沅擡手攔住。
付曉曉扭過頭看她，用嘴型無聲詢問：沅沅，怎麼了？
姜沅用手機備忘錄編輯了一行字遞給她看：
【讓愛笛自己選擇吧，這是她的命運，我們不能插手太多。】
孫愛笛清楚的知道養父養母不愛她，如果因爲陸惠玲這一番哭鬧，她的想法就產生動搖，那姜沅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有些事，大概就是命中註定。
付曉曉明白了，點點頭，也拿出手機打字：【我懂，不要介入他人的因果。】
姜沅怔怔地望着這段文字，想到了那個預知夢裡的付曉曉。
她原本可以安穩地享受幸福美好的大小姐生活，卻被惡毒女配帶歪，落了個悲慘的結局。
好在這次不會了。
姜沅會守護好愛她的人。
陸惠玲的哭聲響徹整個警局，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孫啓峰將鏡架取下，用力揉了幾下眼睛，準備道德綁架孫愛笛。
他紅着眼睛，聲音哽咽：“愛笛，你真的忍心拋棄我和你媽媽，拋棄我們這個家嗎？沒有你，我們這個家就再也不完整了……”
小饒在一旁看得歎爲觀止。
這兩位的演技似乎還不錯啊。
“愛笛，你回家好不好？”陸惠玲大抵是拼了，她跪在孫愛笛面前，聲音嘶啞地問，“媽媽求你了，回家好嗎？”
孫愛笛看着這一幕，心裡很亂，也很煩躁。
明明都不愛自己了，爲什麼還要這樣做？
她痛苦地閉了閉眼，最後“撲通”一聲跪在陸惠玲對面。
陸惠玲看愣了，有一瞬間忘了哭哭啼啼。
“爸爸、媽媽。”孫愛笛眼底含着淚光，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
陸惠玲和孫啓峰聽見她又把稱呼換回來，心中頓時一喜。
就知道這丫頭容易心軟。
結果剛開心一會兒，又聽見孫愛笛說，“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們。”
陸惠玲和孫啓峰心中又是一怒。
搞什麼？
“我想，我必須很嚴肅地告訴你們，不是我拋棄了你們，更不是我拋棄了這個家。”孫愛笛神色堅定，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是你們先不要我的，是你們選擇了我，又親手把我推開。”
她的眼睛漸漸蒙上一層水光，嗓音微微顫抖，“我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裡哭，哭到眼淚乾了就勸自己留下來。可你們一次次把我往外推……我真的累了，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