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與姐姐周琴達成了共識。
其實也不止他們兩人達成共識。
雪玉軒幾個叔叔伯伯級別的人，也都有斷玉之才。
對明年春天在羊城舉行的珠寶博覽會極其上心，一門心思要用一樣超凡脫俗的寶器力鎮全場，讓雪玉軒馳名中外。
所以，他們纔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三塊珍品玉石，雄心勃勃地要打造引發珠寶界轟動的珍品。
玉石天成。
珍品難求。
一塊好的料子，要變成完美無瑕的藝術品，每一步都馬虎不得，稍有差池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如果只是尋常生意，周家不在乎損失個幾十幾百萬，但是，涉及到博覽會上的出頭露臉，雪玉軒必須得重視，因爲這涉及到雪玉軒的口碑，涉及到它的底蘊，直接影響到雪玉軒在珠寶界的地位。
所以，周老爺子才前往鳳城請林小蘇掌眼。
但是，並不意味着他身邊的人，都認同。
至少周靈和周琴都是不認同的。
周老爺子輕輕搖頭：“正因爲博覽會重要，所以，才務必嚴謹，他沒有回來之前，這三塊料子，不開石，不開窗，不得進行任何一點破壞。”
周靈一聲嘆息：“爺爺，你……你知道嗎？固執到意識不到自己固執的人，是真的……老了！”
周老爺子白眉猛地一掀……
操起了手邊的柺杖。
突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老爺子，有個叫林小蘇的人在門外，說是老爺子請他過來的。”
周老爺子手中柺杖直接轉向，不再揍口無遮攔的孫子了，而是拄到了地上，整個人站了起來：“快，請他進來！”
林小蘇進門，周老爺子在門邊相迎。
而周靈和周琴姐弟，還在那個小亭子中，兩人臉上都有幾分不屑……
“周老闆不遠千里去鳳城，我居然恰好不在，失禮了！”林小蘇微微一笑：“所以專程過來。”
“林先生真是真誠之人，多謝多謝！”周老闆伸出手，跟林小蘇一握：“來，這邊坐。”
進入小亭，他向周靈和周琴介紹了林小蘇，林小蘇向二人伸手握手，雖然這兩位也跟他禮節性地握了手，但神情相當的冷淡。
林小蘇也不以爲意，接過一名侍女遞給過來的茶：“周老闆想看的料子，拿過來吧。”
周老闆目光示意。
周靈起身，走過外面的長廊，進了一間房間，很快，帶着兩個人重新回來。
周靈自己託着一隻木盒。
身後的兩人，擡着一塊紅色綢布包着的大石頭。
就只帶來兩塊。
一塊看起來很小，一塊則大得離奇。
周靈走到林小蘇面前，手中木盒打開，裡面是一塊大約四五公斤重的石頭。
青皮，細砂，油感十足，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這塊石頭上有道裂縫。
林小蘇托起這塊石頭打量的時候，另外兩人已經將這塊重達四五十公斤的大料放了下來。
周靈眯縫着眼睛：“林先生看得出來，這是哪個場口的料子嗎？”
“東江場口，中層老料，非常好的料子！”林小蘇道。
周靈輕輕點頭：“林先生眼力還算不錯，很多人一眼看過去，都會將這塊料子當成南齊場口……林先生不妨再看看，這塊料子最精華的部分在哪裡。”
周琴看似漠不關心，但是，她的心態也稍有改變。
剛纔雖然只是一個場口的問題，但這卻是雪玉軒很長久的爭論。
有人說是南齊，因爲它的皮殼非常吻合南齊場口特徵，但兄弟周靈卻堅持是東江，最終也從多方面驗證，的確是東江。
這是周靈在雪玉軒的得意之舉。
而林小蘇這個他們口中的玉石門外漢，一個判斷，就表明他其實並不外行。
那麼第二個問題呢？
這塊料子的精華部分在哪裡？
這應該難不到他吧？
因爲這塊料子最精華部分，在雪玉軒是沒有爭議的，是鐵蘚之下的那包色。
有極大概率是帝王綠。
帝王綠，翡翠中的王者。
只要是真正意義上的帝王綠，一個戒麪價值就有可能是千萬級別。
然而，林小蘇的手指落在裂縫左側的一個突起：“這裡！還有這裡……”他的手指順着這個突起而下，畫了一道弧線，橫貫這道裂縫。
這話一出，周老闆眼睛猛然睜大。
周靈和周琴眉頭同時一皺。
這塊翡翠原石，是有裂的。
裂對於高等級原石而言，是最大的瑕疵，所以，他們議定的方案，就是順着這道裂切開，不管裡面有什麼，總也不損傷最有價值的部分。
然而，林小蘇說這塊石頭最有價值的部分，就是他們打算下鋸的地方。
這在他們的原定方案中，是廢棄之處。
周靈手一擡，指着那包鐵蘚：“林先生……不覺得這裡面纔是最有價值的部分？”
這就是當面質疑了。
林小蘇微微一笑：“這裡面翡翠品質雖然也不差，但也未到帝王綠，而且只是薄薄一層，做個戒面都夠嗆，如果周公子將這當成最有價值的部分，如果取料的時候以這部分爲主，恐怕是真的應了那句老話，舍珠玉而取瓦礫。”
這也算是正面回擊了。
周靈道：“即便這裡面沒有帝王綠，但最少也是冰陽綠！林先生認嗎？”
“認！”
周靈道：“如果冰陽綠還不算是價值點，請問林先生剛纔橫貫裂縫、完全有違翡翠基本常識的那條線，價值點又在哪裡？”
林小蘇輕輕一笑：“拿支筆過來！”
周琴打開小包，手一伸，一支口紅遞將過來：“用這個畫吧！”
林小蘇盯着這口紅有點懵，這口紅，如果沒記錯的話，價值應該是以萬爲單位……
管它！
林小蘇輕輕一旋，用口紅在這塊石頭上畫了他剛纔畫的那道線，而且不僅僅是線，幾筆下來，象是一條龍。
龍頭在他第一次指的位置，龍身從裂縫中過去，龍尾在那包蘚所在的位置……
衆人面面相覷……
“大家覺得這像什麼？”
“一條龍！”周老闆道。
“是啊，這裡面有一條黃翡帶，如同一條龍，而這道裂縫，恰似一座山谷，黃龍出谷，其尾有碧潭，如果將這一畫面呈現出來，這塊原石，將會成爲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黃龍出谷！
周老闆眼睛大亮……
這不僅僅是斷玉，這還是一着絕妙的構思……
如果真如他所描繪的那樣，想想都讓人覺得驚豔……
“林先生，這裡面真是你描述的那般模樣？”
“是！”
“有沒有辦法稍微呈現下，以便於設計師精確構圖？”
“有，那就是開窗了，但開窗的位置很關鍵，我給你畫幾個點，這幾個點開開，你就可以大致看到這幅場景。”
他畫下了幾個點。
周老闆站起身：“林先生，先去吃晚飯吧！”
他們去吃晚飯，而周靈和周琴沒有陪同，他們去開窗。
開窗，是面對翡翠常用的手法。
爲了不破壞翡翠的完整性，先開個窗看看裡面，對於打算做手鐲、牌子掛件的翡翠而言，開窗沒什麼影響，隨便開都沒事，但是，對於打算做珍寶級藝術品的翡翠而言，開窗也是精心設計的一部分。
不能隨便開的。
打個比方說，要構思一座山中古寺圖，需要保留一些原生態的石皮，這在設計中需要保留原生態的石皮，被某個馬大哈不管三七二十一給鑿了，整幅圖的意境也就蕩然無存。
這就是面對這高端翡翠，雪玉軒的人不敢開窗的真正原因。
現在，要開了。
按林小蘇點出的幾個點一開開，裡面的翡翠玉質部分露了出來，周靈看到了口紅印子下面的一段黃色，他的眼睛睜大了。
黃翡，本身就很少見。
至少，在這塊石頭沒開之前，誰也沒看出裡面有黃翡。
而他，精準看到了。
位置，形狀，精準無倫！
一瞬間，他的心頭大震……
“難道說，他真的可以看到？”旁邊的周琴眼中也全是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這……這就是運氣！”周靈滿滿的都是不服。
林小蘇和周老闆吃罷晚飯，重新回到小亭時，開了窗的這塊石頭，擺到了周老闆面前。
周老闆打着手電認真觀察，臉上全是激動：“林先生之慧眼，我是真服了，交給設計師，按照林先生的設計思路，設計黃龍出谷圖。”
林小蘇笑道：“第一塊翡翠算是看過了，看看第二塊吧。”
第二塊已經擺在他們面前。
就是那塊重達四五十公斤的紅綢包裹的翡翠。
這塊翡翠，在收入雪玉軒之時，已經轟動過邊城。
主要原因有三點。
其一是外皮表現無與倫比。
其二是收購價格開創記錄。
其三是業內業外一致看好。
紅綢解開，小亭裡另一盞大燈打開，小亭如同白晝，這燈光，與白天的自然光幾無區別，也是雪玉軒重金打造的燈光環境。
專門用來夜晚觀石。
林小蘇手指搭在這塊色澤紅中帶紫的大石頭上，臉色有點奇怪。
“林先生，這塊石頭在你看來怎樣？”
林小蘇輕輕吐口氣：“石頭本身的品質沒說的，但是……”
一個但是，周老闆很久都沒有激烈跳動的心一陣激跳：“林先生請直言……”
周靈和周琴心頭也大跳，難道說我雪玉軒最看重的鎮店之寶有問題？
林小蘇道：“超級蛛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