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看看你們師姐去？”楊平披上白大褂，開始查房。
她還真是師姐？這可是楊教授親口說出來的，不是思思自封的。
如果這個“前輩”是別人，不管是宋子墨，還是徐志良，還是其他醫生，鐵定不會承認他的身份，哪怕只是說說而已。
可是這個“前輩”是思思，所以他們默認了，心裡不會太多不爽的感覺，小孩子嘛，只是鬧着玩的。
思思正在角落裡擺弄她的仙人掌，她在生病期間，大家都忙着去關心她，照顧她，已經忘記這盆仙人掌的存在，沒人去照料它。
可是沒關係，它依然長勢良好，以前那點壞死的黑色缺角現在居然已經差不多補齊，顏色比以前更加加翠綠，看起來更生機勃勃。
大查房總是場面宏大，楊平的身後已經擠滿了人，有些醫生已經沒辦法擠入病房，只能在門外的走廊踮腳張望，要是其他教授查房，他們一定慶幸自己留在外面，然後悠哉樂哉地等待隊伍查完房出來。
但是楊教授的查房不一樣，被堵在外面人很是焦急，他們踮起腳，豎起耳朵，希望能夠聽到裡面楊教授究竟在說什麼，生怕漏掉一個字。
蔡護士長扶起思思坐到牀邊的椅子上，楊平問了一些問題，然後給她做各種神經系統的檢查，沒有任何問題，一切正常。
手術切口癒合良好，早已經拆線。
“你現在有什麼不舒服沒有？”楊平問道。
思思搖搖頭：“頭痛頭暈噁心嘔吐，這些症狀全沒有，不過有一個反常的症狀。”
“什麼症狀？”楊平立即警惕起來，現在任何可能異常他都要小心。
思思想了想：“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跟這次的治療有關，但是症狀很明顯。”
大家都望着她，等她說出究竟是什麼症狀，她有點猶豫。
“你們不能笑話我。”
“沒事，隨便說。”楊平鼓勵她。
思思說：“我這次治療之後明顯記憶力比以前強很多，我以前記憶力也很好，但是這次治療後更加好了，看一本書幾乎過目不忘，一篇從來沒看過的課文，只要看一遍就可以一字不漏地背出來，以前記憶力雖然好，但是總要記幾遍才行。”
這算是症狀？也算吧。
“真的？”宋子墨驚訝地問道。
思思點點頭：“反正治療前後記憶力差別真的太明顯了，要不是不明顯我都不說，這算不算是異常？”
還真算是異常！
楊平暫時也搞不清楚，爲什麼她的記憶力會變得很好，究竟是真的，還是她的自我感覺呢。
“這樣吧，我們幫你做一個測試，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過目不忘。”楊平讓宋子墨記下來，找個時間測試一下。
“現在你們就可以測試我，真的，我不是錯覺，是真的記憶力變得超強。”思思有點着急，她認爲大家以爲這是術後的幻覺。
“好，我們現在試試。”楊平看向人羣。
有個研究生立即貢獻一篇文章：“這是我自己寫的一篇論文草稿，昨晚上才從我的電腦上打印出來，你肯定沒看過，你試試。”
宋子墨接過來看了看，這篇論文太深奧，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完全不能理解，不過也好，最適合測試一下她的記憶力。
宋子墨遞給思思，思思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手指一路點下去，這樣讓人看到她只看過一遍，一遍看完之後，她將稿子遞給楊平。
''我背誦給你聽。”
思思立即開始背誦。
楊平看着稿子，心裡十分驚訝，她居然真的一字不漏的背下來。
不會吧！
“思思，下午下班我們下幾盤象棋，盲棋，行不行？”楊平覺得這事不簡單，必須慎重一點。
思思點點頭：“可以。”
這事的確蹊蹺，怎麼治療之後記憶力會增強呢？難道這種生物製劑還有增強記憶的作用，或者自己的手術有這個功能？如果記憶力增強是真的，那是哪個環節的原因，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楊平必須研究透徹。
宋子墨疑惑地望着楊平，大家都疑惑地望着楊平，希望他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事我們要好好研究一下，現在我也不知道原因。”楊平只能如實地說。
思思也對自己這個變化很驚奇：“我就覺得奇怪，以前要看很多遍才能背誦的文章，現在看一遍就不知不覺背下來了，太奇怪了。”
——
查完房，護士站那邊傳呼：“張醫生，有個人找你，說是跟新藥一期臨牀試驗有關。”
張林覺得奇怪，自己沒有約什麼人，不過現在研究所招募一百個志願者到現在還沒有招滿，更不用說二期實驗的腫瘤患者，既然有人來問這事，他去看看怎麼回事。
新藥的臨牀實驗一般分四期，一期試驗的目標人羣是健康人，二期三期爲適應症患者，第四期是藥物批准上市之後更大面積的臨牀觀察。
一期臨牀實驗是測試這種新藥的毒副作用，所以一般是健康人。
雖然在思思的身上已經得到一些數據，但是那是一個病例得出的數據，不具備統計學意義。
一般來說，一期臨牀試驗對志願者的補貼爲幾千元到幾萬元不等，但是三博研究所給的補貼非常高，實驗時間爲一個月，每人給予二十萬的補貼，是國內非常罕見的。
公告發出去之後，沒有多少人來應招，可能一看到這麼高的補貼，大家認爲這種新藥的毒副作用肯定很大，甚至隨時可以丟命，不然怎麼會給這麼多補貼呢。
張林過去一看，一個油頭粉面的男子站在玻璃門外，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穿得挺正式，西裝筆挺，皮鞋油亮，手裡提着一個公文包，不知道的還以爲跑業務的。
“張老師！”
玻璃門打開，男子立即熱情地跟張林打招呼。“你認識我？”張林覺得奇怪。
“當然認識你，研究所的張老師，負責管理實習生、規培生、研究生，世界第一部拉鉤專著的作者，拉鉤領域內的泰斗級專家，這次新藥實驗的志願者招募也是你負責招募。”男子口才很好。
張林理了理自己的頭髮，看來自己名氣挺大的嘛。
“你找我什麼事？”
男子立即靠上來：“我是來和你談談新藥一期臨牀實驗志願者的事情。”
“那你進來！”
張林帶他來會議室，因爲公告發這麼久，主動聯繫的志願者寥寥無幾，張林正好想了解原因，現在正好有志願者上門諮詢，所以可以談談。
“坐，你是來應招的？”張林問道。
男子搖搖頭，遞上門片：“張老師，我是新藥臨牀實驗的項目經理——羊啓發，也就是中介。我手裡有五千合格的一期臨牀實驗志願者，隨時可以供你挑選。”
“五千？”
“是呀，你們這樣向社會公開招募肯定找不到人，這種事情要交給我們來做，我們，反合作，幾天時間幫你搞定。”
這是好事，張林立即來興趣。
“你說說，怎麼合作？”
羊老闆立即侃侃而談：“我算一算，你們現在平均一個人差不多一天六千多，太多了，我只要三千一個人的補貼，多出的你們留着，但是合同我們還是按原價籤。”羊老闆是老油條了，他以爲張林也是老油條，所以不藏着掖着。
這種高額的補貼，他只要三千一個人，最後這三千里面，他準備扣下兩千五，每人發五百，一個月也是一萬五，有一萬五，這些人會高興得不得了。
“張老師，你看怎麼樣，你們的錢，你直接扣留或者我們回給你都可以，以後找志願者你就聯繫我，不僅一期臨牀實驗我可以幫你找，二期三期我也能幫你去找，你以後將這事交給我，我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當當。”羊老闆以前跟着別人幹這行，現在也是自立門戶才兩三年，要是能夠攀上三博醫院這棵大樹，以後發財不是問題。
張林傻眼了，他從來沒想過藥物的臨牀實驗居然還有專門輸送志願者的中介，而且還有一套成熟的操作流程。
“還可以這樣？”張林疑惑地問。
看來張林是個新手，這就更加好辦，羊老闆立即說：
“你們不懂裡面的門門套套，很容易出問題，我知道你們研究所很厲害，但是術業有專攻。沒有專業的人來操作，你們很容易被這些志願者欺騙。”
“比如試驗一般都不要吸菸的。但圈子裡的人都知道，吸菸後尿檢的時候，往尿裡面滴一兩滴白醋就可以過關。”
羊老闆專業地解釋說，
“抽菸後留在身體裡的尼古丁代謝爲可替寧，用白醋中和後就能通過檢查。類似的辦法還有很多。比如，如果轉氨酶異常，用十倍藥劑量的聯苯雙酯應對飲酒問題，這樣轉氨酶就會變成正常值。”
“如果血液裡白細胞較高，那麼體檢前去獻血小板，白細胞自然降下來。”他說，“至於最關鍵的尿液檢驗，甚至可以輕易換成別人的樣品。這個過程是：雖然受試者一個接一個上廁所，提前準備好別人的小瓶尿樣，綁在大腿上，這樣取樣時的溫度也不會引起護士的懷疑。”
“另外一些特別基礎性的規定：比如三個月內不能接受其他藥物試驗，可以用其他人的身份證解決，有時候很難認出來。我有一個人，曾經同時參與了三個醫院的藥物試驗。”說這些的時候，羊老闆的臉上更多流露出深諳此道的得意。
“又比如在一天裡去幾個醫院參與試驗，有經驗的受試者絕對不會讓醫生或護士看到自己胳膊上的針眼，擦點女生的粉底，一切就像新的一樣。”
羊老闆咧嘴笑着說，
“最大的作弊是受試者在醫生面前吞下藥物，離開醫生視線之後再吐掉，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因爲服藥後醫生會要求受試者張開嘴巴檢查。”
“所以你們不懂這些，很容易被騙，根本得不到真實數據，他們將錢拿走了，根本沒有給你試藥。”
“很多中介比我狠，我這個人比較講良心，所以你跟我合作放心，我保證盯得死死的，讓這些人一個假都做不了，要是你們自己來，沒有經驗，保證被他們騙，錢被騙是小事，收集的是假數據纔是大事。”
我乖乖，張林立即將說：“那你先弄一百人來面試，我看看情況再定。”
“好呢！”羊老闆握手成交。
回頭張林立即一五一十地向楊平彙報，他沒有打算拿回扣什麼的，所以將裡面的這些圈圈套套也彙報給楊平。
——
幾天之後，羊老闆帶來一百個人。
唐順親自負責這些人篩選工作，組成了一個由醫生，護士和實驗室研究員組成的小組對志願者進行面試。
“你爲什麼參加試藥的志願者，這些風險的你知道嗎？”
這是面試時第一個問題。
“我想買一個新的iphone，這個算理由嗎？你們放心，我有經驗，保證完成任務。”
“我……我……欠了網貸，沒辦法，聽說這裡有一天五百，包吃包住，而且試藥週期比較長，一趟能掙一萬五。”
“我……這是我的職業，我幹這個已經十年了。”
“存錢娶老婆，家裡娶老婆彩禮要十八萬。”
“失業很久了，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聽說這裡五百一天。”
面試會場裡十分熱鬧，沒想到這些志願者還有很多故事，不過確實也是無奈，要不是真的需要錢，誰會拿自己的身體健康來掙錢。
這一百個人裡面起碼有九十個是職業試藥人，平時全接受羊老闆的管理。
一般這種消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專門的中介會到處蒐羅這種消息，有些還是和醫藥公司及醫院合作的。
五百？我們給的價錢是五千，怎麼會是五百塊呢？
張林在唐順耳邊說：“這個中介說只要三千一個人，特麼他自己又扣兩千五一個，真實夠狠的，先看看這些人行不行吧，要是真合格，我和他談談，開誠佈公地談，只要事情辦好，給他的兩千五一個都不少，但是志願者的錢也不能少。”
張林也只是想利用這個羊老闆摸摸這行的底，要不是這羊老闆說出來，大家可能真的會被騙。
到時候錢花了，但是數據質量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