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傷……”
“你的傷……”
沉默了一下，二人幾乎同時出言，卻又都彼此尷尬的收住了話頭。
他們，似乎總是這樣。
“行雲。”
雲千淡淡一語。
他微測的面頰，在柔和昏黃的燈光下，彷如遺世的美玉，美的讓人讚歎，但精細的，又恐隨時會碎掉。但是，楚行雲知道，雲千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脆弱，他有自己的理想與抱負。
“什麼？”
她輕應了一句。
彷彿要說到什麼，他不願啓齒的東西，雲千蠕動了一下脣角，掙扎了片刻，終還是道：“你……已經知道了吧？那天，我居然對你……”
肩頭上的齒痕嗎？
楚行雲點頭，“我知道的……”
“是不是很可怕？”
彷彿早已在暗中醞釀，雲千的情緒，忽然在這一句話上，表現的有些激動。因爲這是他的短，他一直以來，都不敢對人啓齒的短處，甚至，曾有人，這樣評價過他。
怪物。
“你吃過人肉嗎？”
忽的。
雲千沒想到，在自己心情最低落彷徨的時候，眼前這個女子，漠然嚴肅的口中，竟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他一時答不上來。
楚行雲卻一聲冷淡的笑，似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一些過往，有些自嘲，“有一次，我被逼到絕路的時候，爲了活下去，我以人肉充飢，熬過了整整十三天。”
那可比喝人血難受多了，尤其，還是死者的腐肉。
螻蟻尚可偷生，更何況是人。
他們都是爲了活下去，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活着，那就沒什麼覺的可恥的，這一直是楚行雲對生命的理解。
半晌。
雲千都用一種即震驚，又複雜的目光，深深凝望着楚行雲。
彷彿一直無法消化剛纔的那句話。
但是，不知爲什麼，他總覺的，楚行雲沒跟他開玩笑。
“怎麼？是不是忽然覺得的，我已並非當初你所認識的那個楚行雲？”
“……可是，堂堂忠勇侯府的小姐，怎麼可能會被人逼到那一步？”雲千彷彿任然不肯死心。
楚行雲又笑了，“你既想到這些，肯定也曾深思過，爲什麼昔日那個循規蹈矩的楚行雲，會一夜間性情大變，琴棋書畫忘了精光，還莫名其妙擁有了一身的好武藝？”
以雲千的精細，他肯定想過。
“這……”
雲千怔愣，喃喃無語。
楚行雲爲什麼會發生這些轉變，隱隱，他觸及了楚行雲，一直不願對旁人提及的隱秘。
“其實,已經都不重要了。”
最後，楚行雲淡淡搖頭，“重要的是，我現在過的很好，不是嗎？”
好像沉悶心扉，終於涌進了一團清心的空氣。
雲千有所頓悟，但是，他卻苦笑，他是活着，但是，究竟何時，他才能活的很好？
“楚行雲……我喜歡你。”
須彌的空氣中，這句話的突然說出，顯得幾分唐突，但是，雲千還是緩慢的說了出來。
甚至，他自己心裡也知道，此生，只要有軒轅永夜在，他都沒可能在得到楚
行雲的心了。就算他有些懊惱，自己曾經的不主動，但是，事已至此，又能怎樣。
君子之爲，不行小人之道。
縱然明知，在沒有任何結果的情況下，他如此說出來，可能會影響今後他們的相交，但是，他還是說出來了。
連多一分的猶豫都沒有。
因爲他已經不想猶豫了，有些話，此刻若不說出來，此生，便在也沒有機會。
他寧可今後的生活，在失落中度過，也不願在後悔中度過。
而對此，楚行雲，沒有絲毫明顯的驚異。
好似，只是聽了一句，在尋常不過的話。
果然，雲千脣畔的笑，越發苦澀了幾分，她果然還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卻一直假裝着不知道。而這各中的人情世故，他二人心知肚明。
夜風凌烈。
狂吹着，怒吼着，轉眼，就要迎來新的凌晨。
和順王府的營帳後。
軒轅永夜亦是一夜難眠，而他的身旁，正一直站着一道矮冬瓜似得身影，負手而立，撇去他平日給人的印象，感覺上，還是頗有高手風範的。
“不是有老寒腿嗎？還在這站着做什麼？”
軒轅永夜頗爲厭棄的低低說了一句。
聞言，陰山老人，沒有半點不悅的表現，慵懶的蹙了蹙眉，意思好像是，老子不跟你這黃口小輩計較。
“你這小子，當年還是挺知禮的，怎麼越大，還就越不會說話了？”作爲長輩，他想敲打幾句，這個闊別多年的故人之後。
但軒轅永夜卻是半點沒有領受的意思，擁着雙臂，淡淡的道：“你若嫌棄本王說話不好聽，就別聽，沒人求你在這呆着。”
好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陰山老人正欲言說什麼，就後者已經擡腳離開，他面上一急，趕緊就給攔了下來，頗爲着惱的道：“你就一點不想知道那件東西的下落？”
想，他當然想，而且是非常想。
但是，如今的軒轅永夜，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衝動記仇的稚子。就見他微測着白皙的面頰，鼻骨高挺，鳳眸悠長的緩緩道：“你若想說，自然會說。”
陰山老人，登時一臉的挫敗。
好吧，他承認，鬥心眼，他已經鬥不過這小子了。
滿是笑紋的面上，難得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隨即沉聲道：“七日之後，會在隱樓公開叫價，你這幾天動身，應該能趕上，但是，以你目前在北燕的狀況，此事恐怕不宜聲張……”
他這次離開，必須輕車單行，不宜帶太多的人馬，一旦被有心人得知了行蹤。那他就等同是孤狼上路，北燕，天凌，乃至鳳蒼，的各種勢力，都不會讓他好活。
但是，他又必須要離開。
因爲這關乎着，他這麼多年來的一個堅持。
“我心中有數。”
軒轅永夜只是這麼說了一句，已經再次轉身，進入了營帳。
這時天邊已經微微的泛白，風也沒那麼大了。待他重新回到暖暖的臥房，發現，散亂的絲被間，那個女人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正蝦米似得趴在那裡，睡的正熟。
許是，這一日當真累壞了，衣衫只是解開了腰帶，一隻靴子，還在腳上半套着，晃晃悠悠的就那
麼懸在榻邊。
整個人，在睡夢中，難得透着滿滿的嬌憨。
軒轅永夜原本滿身的疲憊，看到這樣一幕，竟是奇蹟般的不累了。想起可能馬上就要面對的離別，他現在只想，清醒着頭腦，緩緩的跌***。
坐在榻邊，放置鞋襪的長木託上。
華麗的絳紫色衣袍，如水波般，傾瀉而下。
這個生來，便容色豔麗，邪意飛揚的男人，在這冷風嗚咽的黎明，癡癡的凝望着熟睡中，自己最心愛的女子。
久久不肯挪動一步。
……
“嗚……”
長風奇襲。
吹的單薄的帳簾，不住的瘋狂的鼓動。
然而內室，卻是一片靜謐。
孤燈長明。
燃盡了，便又令人點上，如此，雲千已經整整在此孤坐了一夜。
但腦子裡，卻始終一直留在，她離開時的背影……楚行雲，我喜歡你，但我的喜歡，卻已無關風月。
當初，大雨中，分明是我最先與你相遇。但是，卻因我生性的淡漠，僅僅只是增了一把傘，便徹底的相錯而過。
冥冥中，他已經不想再去計較什麼。
大概，正如母妃所說，人，便是命啊。
“千兒。”
身後冷風四溢，就見身材魁梧的楊曦，重新合上棉布簾子，走了進來。他滿布風霜的老臉上，此刻難掩喜悅之色。
“已經得了準確密保，鳳蒼，這次暗中隨行的定國侯，恐怕傷的不輕，哼哼，定國侯一倒，就等同拔下了林氏一族，最硬的一顆牙。”
楊曦有些興奮的說了起來。
雲千轉過頭，白皙如玉的面上，亦是一片譏諷，“舅舅，我想我們可以準備，啓程回國了。”
“不錯。”
楊曦滿意的點頭。
但隨即，他眸光一閃，猶豫着，又問：“那，那個楚小姐……”
“她已經拒絕我了。”
聞言，楊曦顯得幾分失望，他當然知道雲千對楚行雲的那份癡心，甚至，他一個人心裡還打過小算盤。
那楚小姐，不是沐王府老王妃的親孫女嘛，若雲千此番回國，能迎娶楚行雲，這樣，他們的聯盟，無疑會更加堅不可破。
可惜……
……
說來這天也怪了，夜裡吼成那樣，可隨着太陽的升起，一切，又開始變的風平浪靜。
難得好眠的楚行雲，終於幽幽的睜開了眼眸。
入目，便是那雙漂亮到讓人嫉妒的鳳眸。
“醒了？”
軒轅永夜含笑問了句。
楚行雲懵懂的點了點頭，才發現，對方衣衫整齊，就連發冠也一絲不亂。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廝一件衣服從不會連穿兩天，所以。
“你沒睡？”
“有什麼奇怪的嗎？”
軒轅永夜挑眉反問，其實，他只是想坐在這裡，多看她幾眼而已。
但是，楚行雲卻忽然心情不錯，趴伏着靠近，打趣般，提醒道：“可是，熬夜很傷皮膚的，我們這種小姑娘沒什麼，瞧瞧，您眼圈都青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有嗎？
好吧，這次她真的戳中軒轅永夜的痛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