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昭王城太和城外,寂靜無人的蒼山山腰處。
風逸塵正搖着一把水墨扇子,大爺一樣四仰八叉斜躺在石階邊上的青石上,跟頭勞碌過度的驢子似的。
若是沒半路殺出那檔子破事兒,此刻他應是高頭大馬滿臉喜色帶着新媳婦往回走呢。他這媳婦兒娶的,勞心勞神的,將來說不定……還得賠了身子……!他覺得自己脾性要是能再烈些,估計早就跳崖了。但俗話怎麼說來着,好死不死,不如賴活!
不幸中的萬幸,新媳婦長得還不賴,如果再養上幾年,或許還能帶出去撐撐場面!
“王爺,再不走就來不及下山了。”不遠處高高的石階上,冷川面無表情地回頭俯視着正想的迷醉的風逸塵。
“我說川兒啊!你能有點侍衛該有的擔當嗎?不扶着你家二爺也就罷了,竟還敢居高臨下數落我!你給本王下來!”風逸塵怒不可遏地用摺扇指着高處的冷川,慢悠悠站起身。
風逸塵這個王爺,在外面也就罷了,勉強還有點正經王爺的架勢。但在自己人面前,那活的叫一個隨意,隨意到什麼地步呢?就拿冷川來說,世間獨一份的死心眼兒,忠心不二指哪兒打哪兒的頂級侍衛,但數落風逸塵是他的家常便飯。
“王爺王爺!上面果真有個廟!”突然從更高的地方傳來冷霜激動的聲音。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冷川回頭瞥了一眼正伸長了脖子找廟的風逸塵,眼神彷彿在說,王爺你瞧,還有個比我更居高臨下的,您連個人影都看不着……
冷霜冷川拖着身形頎長的風逸塵爬上山頂,站在那座小廟門前的時候,西天已經開始泛着淺淺的霞光。
冷霜上前認真的辨認廟門上的三個字:“女媧廟”。藍昭國到處都是這種供奉女媧娘娘的神廟,這是高傲的藍昭子民唯一的信仰。
不過眼前這座女媧廟卻顯得有那麼些許破敗淒涼,紅色的牆皮已經脫落一大半,廟門外雜草已長得半人高,也聞不到明顯的香火氣息……怎麼說呢?舉國上下就供奉這一個神,哪裡還會稀罕這麼一個荒僻的小破廟呢……
三人小心翼翼踏進小廟,一陣冷風襲過,院中纖長的野草涌起了一層又一層綠浪。冷霜只覺後背發涼,頗有種書生夜闖蘭若寺的既視感……
“王爺……您說咱王妃真被藏在這裡嗎?該不會是那老嬤嬤隨口瞎編有心設計咱們的吧……”冷霜緊緊抱住了自己不算嬌小的身板,眼睛不住地四下探尋。“咦~瞧這野草縱生的模樣,得好幾十年沒住人了吧……”冷霜眉頭皺的飛起。
“小霜花……你若再不閉嘴就給你留這兒守廟去,守一輩子的廟!”風逸塵表情凝重四下觀察,此行他也不是十拿九穩的。
他這個人,喜歡憑直覺,但往往運氣都很好。但運氣這種好東西,是不可控的。
依照苗姑姑所說,藍三公主的確是被她親自藏到這座小廟裡的。爲了什麼呢?爲了讓藍三公主消失,藍二公主取而代之。
苗姑姑終究還是妥協了,妥協於自己對那個傻公主近十載的養育之情。她是國主的人,卻自始至終,連配合公主失蹤的苦情戲也不願做。
她覺得噁心。
“施主裡面請。”幾人正四處搜尋着這個可能被遺棄的廢舊寺廟,忽然毫無徵兆的,從主殿走出來一個小尼姑,站在高高的石階上面朝三人輕輕道。
莫不是蘭若寺的同僚……冷霜默默心念。
冷川跟着風逸塵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路過疑神疑鬼的冷霜順便嘲諷了一句:“膽子還沒飯量大!女媧廟本就是尼姑庵,有什麼好稀奇的!”
“這個冷石頭!”冷霜火氣上來,瞬間感覺自己無所畏懼!
風逸塵沒着急說明來由,如正常香客一樣進了主殿,殿內空無一人,只有些許少的可憐的供品供奉着女媧神像。既然進了人家的廟,也不能失了禮數,風逸塵首當其衝給那莊嚴而慈祥的女媧神像上了幾炷香,樣子顯得虔誠極了,也不知心裡是否悄悄唸叨了什麼祈願。罷了,着實覺得這小廟太過寒酸,又示意冷川給了些不算單薄的香火錢。
不過既然破了財,就該琢磨着撈點兒什麼了。風逸塵轉身,鳳眸微眯,露出了標誌性的友好微笑。
“這位小師父,實不相瞞,我等今日來此,其實是爲尋人的。”風逸塵開門見山。
那小尼姑聽後立馬擡眼看了風逸塵一眼,眼神突然飄忽起來。
風逸塵接着道:“說來慚愧,在下未過門的媳婦昨夜被人拐跑了,不過那人後來良心發現,告知了我等藏人之處,就在這廟中。”風逸塵眼神一會兒可憐兮兮一會兒激動振奮。
他可真是個老戲精……
小尼姑先是不言語,忽然往後退了兩步,伏着頭低聲道:“貧尼……貧尼聽不懂施主的意思,這廟中向來也只有貧尼和師父二人,從未來過什麼小姑娘。天色已晚施主們還是早些下山去,貧尼告退。”說罷便邁着急促的小碎步轉身離開。
風逸塵回頭,“聽到了嗎?小姑娘哎!”他有些得意。
冷川上前道:“王爺如此怕是會打草驚蛇。”
“蛇不驚,我們怎麼知道它藏哪了!”風逸塵嘴角揚了揚。
女媧廟後院。
一座破舊的小屋裡,傳來一陣有節奏的木魚聲。一位中年尼姑面向一尊小型女媧神像靜坐榻上,正背對着門口專心敲打着木魚。
邊上蹲着一個穿着淺綠衣裙的小姑娘,正抱着膝蓋提溜着大眼珠子一動不動直直瞅着尼姑身前的小木魚。烏黑的波浪捲髮直直垂到地面,發上的木簪泛着昏暗的光,眼角的硃砂痣在兩盞燭光下若隱若現。
風逸塵旁若無人一樣擡腿進去,完全忽略了身後已經摩拳擦掌準備上前搶人的冷霜。
屋中二人不知是真沒注意到他進來還是壓根不屑於他,依舊各忙各的,一個敲木魚,一個看木魚。風逸塵的輕手輕腳的,悄無聲息地挪去小姑娘身後半蹲着。
“好玩麼?”風逸塵湊到藍靈棲耳邊,輕輕問道。
“好玩……”藍靈棲頭也不回只顧盯着那木魚點頭。
“那這個呢?”風逸塵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個泛着光澤的大紅石榴遞到藍靈棲眼前。
“大石榴!”藍靈棲的視線終於從木魚上收了回來,低頭看着紅豔豔的大石榴驚喜道。拿起石榴捧在手心,立馬回頭瞅了瞅那隻手的主人。
“大石榴!”她再度驚喜道,聲音比上一句還顯得激動。
風逸塵皺眉,她爲何要說兩次“大石榴”?第二次爲什麼要對着玉樹臨風的他?
門外冷霜苦着一張大臉憂心道:“你說,王爺跟王妃當着女媧娘娘和老尼姑的面如此這般,會不會遭天譴……”
他們是遠遠跟着那方纔的小尼姑才尋到此處的,待那小尼姑走了纔上去一探究竟。果不其然!那小尼姑哪裡是風逸塵這老狐狸的對手,他幾句話的功夫她就將心裡的秘密全都顯露了出來,這就叫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