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城門關閉前回到城內,但宮門卻早已關上,於是便就近找了家客棧要了兩間上房過夜。
二日清晨。
風逸塵早早回宮準備啓程事宜。留下冷霜在客棧貼身照顧沒睡醒的藍三公主。他前腳剛進自己院子,後腳藍昭國主就來宣見了。這時候倒是挺積極的。
後花園內,數棵高大的垂柳圍着一座華麗的白色大理石涼亭,藍昭王一身山青色長袍站在涼亭內,靜靜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時朝着亭下游過的五彩鯉魚扔些魚食。
風逸塵來到亭內,淡淡拜道:“國主。”
藍昭王並不理會,一邊餵魚一邊低道:“人找到了。”
“嗯。”風逸塵不冷不熱回道,他不想跟她多說什麼。
藍昭王也發覺風逸塵對她的態度有些變化,她回頭有些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問道:“你在替她感到不平?”
“不應該嗎?”他嘴角微揚眉目含笑,眼中卻又透着明顯的挑釁和譏諷。
“哼……”藍昭王垂眸,感覺有些可笑。“爲什麼偏偏就認定了她?”她還是疑惑。
“瞧對眼了唄~”風逸塵在她面前也不再拘束,他厭惡那些彎彎繞繞的言語遊戲。
藍昭王盯着他,半晌也不言語,眼神裡一半審視一半疑慮,看的風逸塵有些發怵。
“你,長得一點也不像你母親。”她突然道,眼神戲謔,帶些嘲諷之意。
那一剎那,彷彿一道電流利劍一樣 穿過風逸塵的心。
“孤王想知道,你如何看待你母親?”藍昭王輕輕歪了歪頭,神情嚴肅,不像是一般的聊家常。
風逸塵大腦一片空白,心底瞬間雜草叢生……
“家母早逝,我對她並無印象。”他淡道,眼神避開。
藍昭王又冷哼了一聲垂眸,眼神中滿是不屑和一絲淡淡的,不甘。
“最好是。”她又自顧轉身,朝着湖中嗷嗷待哺的魚兒撒了一把魚食。“你的母親,的確不是一個值得你銘記的人。”她一邊喂着魚,一邊悠悠道。言語中充滿了對那個人的,不喜。
風逸塵想,你也不是一個值得藍三公主銘記的人。
“認定了,就帶走吧。”她似是釋然般,像是在打發一件貨物。
“您不想再見見她?”風逸塵覺得,那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此去異國,往後餘生,恐無再見之期。
藍昭王靜默了一下,“她未必樂意看見我。”
風逸塵望着彷彿歷盡滄桑卻又堅韌決絕的藍昭王,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早知道的,不是所有的母親都配爲人母的。
……
長長的送親隊伍帶着藍三公主豐厚的嫁妝自宮內出發,靜默無聲地走出宮門,風逸塵騎着一匹紅棕色的高頭大馬,表情凝重地走在隊伍前面。沒有吹鑼打鼓,沒有藍昭王和公主王子們淚眼婆娑的送別,也沒有藍昭百姓的夾道歡送,甚至花轎裡,連新娘也沒有。若不是那紅的似火的花轎,還真以爲是王室出喪呢。
冷霜帶着藍靈棲早早便宮門外的酒樓中等候,以防臨行再出岔子。藍靈棲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夾着一顆拉絲糖丸舔的起勁……
“王妃快!王爺他們出來了!”冷霜半個身子越出窗戶脖子伸的老長,最先發現了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連忙提溜着藍靈棲飛出了樓。
“銀環!”藍靈棲腳剛落地最先注意的竟然不是她高大俊郎的夫君,而是跟在花轎一邊的貼身侍女!接着便腳底抹油花蝴蝶一樣撲向銀環……
“殿下!”銀環像是一朵久旱逢甘露的小花,看到活蹦亂跳的藍三公主,那小身板都快激動得飛起來了!即使她早就被告知藍靈棲無恙。兩人就像是幾十年沒見的親生姐妹一樣,四目相對眼淚汪汪,場面那叫一個感人肺腑!
風逸塵回頭瞥了一眼,他發誓,這種膈應死人不償命的傻屌場面,他再也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下一秒。
“苗姑姑!”藍靈棲同樣調調的聲音在風逸塵耳邊再度響起。
就一天沒見,至於嗎?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他現在突然覺得藍靈棲的腦殼是有那麼一些奇特之處。
“冷川!走了!”他冷着一張俊臉吩咐冷川把媳婦塞進轎子。自己倒是像極了備受冷落的小媳婦……
“慢着!”突然從宮中跑出來個小丫鬟,氣喘吁吁地叫住即將啓程的隊伍。風逸塵回頭,將馬掉了頭靠上去。
還沒待那丫鬟向風逸塵稟報,後面又接着衝出來個高大的身影,一簇張揚的高馬尾在空中神魔亂舞。藍大公主竟然直接驅馬飛出了宮門!不愧是她!
“風逸塵你有病吧!”藍清漣握着繮繩,一看見風逸塵就破口大罵道。
“籲~~”她在風逸塵面前停下,“這麼着急帶走我小妹是怕我母王后悔不給你了麼!”藍清漣一雙劍目憤憤怒視着風逸塵,半是嫌惡半是憤怒。
“大殿下說笑了,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風逸塵淡淡笑道。好男不鬥惡女!
藍清漣又斜了他一眼,朝着正好奇探出頭的藍靈棲叫道:“小妹!”
“大姐姐!”藍靈棲熟悉的聲調又出現在了風逸塵身側。風逸塵覺得,娶個媳婦或許還有精神崩潰的風險。
“小妹,此去黎國,不知何年何月我們姐妹才能再見,不過你萬不要太傷心,若是去了那邊有人欺負你,姐姐我率十萬鐵騎踏平黎國也給你接回來!”藍清漣頗爲自信地拍拍胸脯,順便又狠狠瞪了風逸塵一眼。
風逸塵默默下了馬,尋了一樹下茶攤,悠悠然喝起了茶……他已經自暴自棄了。
藍靈棲兩眼淚汪汪,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
“小妹啊,雖說日後我們離得遠了些,但怎麼着也比……也比在這深宮好。”藍清漣抱着藍靈棲,眼睛竟有些發紅。“母王她,是有苦衷的,你別怪她。”
“嗯。”一顆晶瑩的淚珠從藍靈棲濃密的長睫下滾出。
“喂!”藍清漣看向樹下喝茶喝到快睡着的風逸塵。“叫你呢!那邊喝水的!”她雙臂環胸斜眼瞪着風逸塵,像是將軍招呼打雜小兵似的。
風逸塵回頭,手裡一緊,茶杯裂了一道細紋。
“好好待我小妹!別以爲她好欺負!若是給我知道你在外面勾三搭四,看我不廢了你!”藍清漣眼神狠厲地威脅他,就差動手了。
風逸塵何時受過這種委屈!挺直了身板正要反擊,藍靈棲突然握住藍清漣揚起的拳頭擋在了他們中間。
“大姐姐,不可以兇大石榴的。”表情懇切而堅決,像是個大人在勸誡兩個打架的小朋友似的,形象突然無比高大……
藍清漣無奈道:“小妹,還沒過門呢就護起來了?”
風逸塵洋洋得意地白了藍清漣一眼,擡手攬住藍靈棲的小肩膀,盯着藍清漣的一雙鳳眸中滿是挑釁,“我說大姑姐,我親媳婦兒都沒這麼兇過我,您哪位啊~”
藍清漣一把打掉他搭在藍靈棲肩上的手,“把你豬蹄兒撒開!”
“就不!”風逸塵復又將藍靈棲攬住,徑直走向一邊花轎,“走了大姑姐!”他得意地朝身後揮了揮手。
藍清漣望着風逸塵欠揍的背影,極度努力地剋制想要給他屁股上踹一腳的衝動。
花轎裡有了新娘,隊伍終於不緊不慢的再度啓程,風逸塵駕着馬慢悠悠跟在花轎一邊,朝着前面的冷川揚了揚手。
一時間喜樂聲起,鼓聲轟隆,鞭炮陣陣……其聲震天,何其風光……
離開了藍昭王宮,她就再也不是那個受盡冷落的小公主。而是她風逸塵明媒正娶迎進黎國的妻,是信王族名正言順的王妃!這世間新娘該有的,她一樣也不能少。何況還有個姐姐送親,雖然很不是東西……
如此這般大費周章,是因爲對她一見鍾情嗎?狗屁!或許就像是女人對孩子有天生的母性,男人對柔弱的女人都有一種天生的保護欲。更何況那是他風逸塵的王妃,他想,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他果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街邊的百姓聽到聲音紛紛聚攏而來,鼻孔也放低了不少。人羣中一個小姑娘指着花轎問自己孃親:“阿孃,花轎裡的姐姐是誰家姑娘啊?”
每每有花轎經過,大人們總會說這是誰家閨女……這次卻鮮少提起。
小姑娘的孃親低頭笑着道:“這裡面坐的啊是咱們國主的女兒,藍三殿下。”
藍靈棲是個喜鬧的性子,早就掀起簾子好奇娃娃一樣四處觀望着,她或許不知道,此刻一切的熱鬧,都是爲她而來。一個只見過三次的男子,不知是何緣故,自遙遠的異國而來,替她找回了作爲一國公主該有的所有尊重。
宮牆內,亭中的藍昭王被突如其來的喜樂聲驚了一下,手中的魚食也撒偏了去。她擡頭望着宮外方向,嘴角微微顫了顫。
“大石榴!”藍靈棲捂着耳朵,樂滋滋笑着把腦袋探向一邊的風逸塵。
被叫的次數多了,風逸塵也就接受了他的新名字。
“大石榴!”藍靈棲見他騎在馬上目視前方,以爲他沒聽到,又大聲喚了一聲。想是這樂聲太過嘈雜的緣故。
“說。”風逸塵有些無奈,依舊目視前方。
“他們說我嫁人了。”她說,好像在問風逸塵是不是這樣。
“不然呢?難道你嫁的是鬼。”風逸塵調子拉的長長的,沒有不耐煩,就是有些累,心累。
“好像是你……嘿嘿……”藍靈棲嘻嘻笑着,露出了兩側的小虎牙。
風逸塵終於回頭看她,見她咧着大嘴傻兮兮地把腦袋杵在車窗上看他,不禁失笑。他還沒見過她這樣笑呢。
“大石榴!”
“又怎麼了?”
“我想吃掉你。”
“嗯?”風逸塵觸電似的回頭。見她又捧着那個放了快十日的大石榴餓狠狠地盯着。
風逸塵的眉毛跳了跳,“別捧着啦都該發臭了!回去了吃不膩你!”他不懂,堂堂一國公主,爲何對個無聊的小果子視若珍寶。
“哇……”藍靈棲嘴巴張得碗大。她可能不知道,她嫁了個有財有勢的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