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沐在年前回了家, 面對着送她到機場的耿介,她只能抱住他歉意的說“對不起,以後, 以後的每一個年我們都一起過。”
耿介知道對於讓自己一個人過年, 他本人並不覺得什麼, 她心裡卻是不舒服的, 覺得太孤寥。“沒關係的, 這麼多年都習慣的,不在乎再多一兩年。”
她吻了他一下,說“我愛你。”
耿介還是不習慣於將這三個字說出口, 笑着答了句“我知道。”
“等我回來。”她和他擁抱,留下這句話轉身去過安檢。耿介站在原地看着她不停地回頭, 向前走, 最後再看不見纔回轉身離開了。只是纔剛剛分別, 他就已經開始思念了。
雲沐的弟弟已經開始上幼兒園了,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她有時候常常會想, 如果因爲耿介和父母鬧僵,好在還有輝輝,多少能給父母一些安慰。而對於和耿介在一起,沒有什麼能夠阻擋的了她。
雲從安和阮清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會兒關於耿介的事情,雲沐只消這用一句“等我畢業了, 就領回家給你們看。”打發了。
他們也沒辦法, 女兒越來越大, 也越來越獨立。他們高興又惆悵, 這大概就是爲人父母的心情吧。
她在家住了七個晚上, 每天都竭盡所能的爲父母做些事情,來填補自己內心的愧疚。她會早起做早飯, 會輔導弟弟,會打掃房間,會和媽媽一起在廚房邊做飯邊閒聊,會在晚飯的時候陪父親喝兩杯酒聊一聊。
他們明顯的感覺到女兒更加的懂事了,像個大人,心裡安慰又熨帖。夫妻兩個時常唏噓,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能讓女兒改變至斯。
雲沐走的那天阮清還是流了眼淚,心疼的抱怨。“你見誰家孩子還上學的時候就做兼職像你這麼忙?一年到頭就只有過年回家住了一週。”
雲沐的心裡也澀澀的,被母親說的紅了眼睛,可是她要如何解釋?她只能不說話,看着母親擦眼淚。
雲從安安慰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讓女兒上車,纔對妻子說。“沐沐心裡也不舒服,女兒上進我們不能做絆腳石,她有本事將來才過的好啊。”
雲從安說完,上了車,送她去機場。“你媽媽說的話,別放在心上,她就是想你了,想你。”
雲沐抿了抿嘴脣,將眼裡的淚隱忍回去。“爸爸,對不起。”
雲從安搖頭,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爸爸理解,你這樣很好,我對你放心。”
雲沐不說話,低着頭不敢去看父親,那句對不起裡包含的,豈止是不常回家的事情。
她到首都,在雜誌社上了十天的班,也就又到了開學的日子,三月的首都還是冷風嗖嗖的,但是已經能看到一些淺綠嫩黃的草色。
耿介送她到機場,細細叮囑她要按時吃飯,早早睡覺,適當運動,不要太過勞累。
她笑着聽他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太太,等他說完才調皮的挽着他的手臂“你每天都和我聊天,是不是每天還要重複這些?”
耿介無奈的看着她,也確實覺得自己太過嘮叨。可是,他就是怕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放心,我會愛惜自己,你也一樣,我們還要白頭偕老呢。”她笑嘻嘻的說着最是認真的話。
時間在不經意中流逝,三個月有餘的時間過得飛快,似乎是一轉眼,暑假就到了。她還同之前一樣,到了首都,在那家雜誌社做編輯。
耿介仍舊每天早上起牀開車送她去上班,然後再自己去辦自己的事情,晚上開車來接她。因爲有她在,似乎連路上塞車的時間都覺得不再那麼難以忍受。有時候朋友間聚會,他都帶着她一起,相熟的朋友便玩笑,說他們如膠似漆的夫唱婦隨。他並不在意老友間的玩笑,雲沐每每也只是淡笑着聽。
他時常覺得彼此是相識生活在一起半生了的老夫老妻,默契和諧相濡以沫。
七月中旬的時候耿介要去一趟法國,爲期一週。臨行前雲沐一邊和他收拾着行李,一邊玩笑的說。“不要被浪漫的法國女人勾走哦。”
他用手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笑罵道“胡說八道。”想了想,又輕輕抱住她,說。“有你,這世上的女人便都不會成爲值得一看的風景。”
雲沐聽着他難得說出口的情話,揚着頭去吻他,漸漸地便動了情,也不再去理會還未收完的行李。
耿介到達巴黎的時候是北京時間的凌晨一點多,他給她發了短信,她依舊如同上次一樣還沒睡,等着他的消息。
他囑咐她快些睡,明天還要上班,她回了信息,看着屏幕上那短短的幾個字沉入夢想。那一晚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大霧瀰漫看不清四周。她聽見有人叫她,聲音輕輕的,虛無縹緲的傳過來,似近似遠。她循聲而去,看見濃霧掩映之下撞在一起的車,有血,與四處散落的玻璃碎片,還有耿介蒼白的臉。
她從夢中驚醒,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深深的呼吸了幾下,方微微平復了心裡的那些不安和恐懼。
她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早上七點過一點,也不去理會時差,雲沐播了耿介的號碼。
響了四聲,那邊便接了起來,耿介顯然已經睡覺了,聲音帶着沒睡醒的絲絲連連的沙啞。“怎麼了?沐沐。”
雲沐的心從高處緩緩落了下來,安了。“沒事兒。”
她的聲音因爲緊張而顯得尖銳,和平時並不一樣,他如何聽不出來。從被窩裡蹭出來,靠在牀頭開了燈,他揉揉眼睛。輕聲問她。“出了什麼問題麼?”
雲沐把臉在他平時睡得枕頭上蹭了蹭,又把被子抱在懷裡,這才說。“做噩夢了。”
耿介沒說話,聽着她漸漸變軟的,還參雜着驚魂未定的聲音,他知道她會說下去的。
“我夢見你出了車禍。”
耿介拿着手機,翻出一支菸點燃,笑起來。“傻姑娘,夢都是反的。”
“是麼?”她問,整個人在牀上團成一團,窗簾拉的嚴密,故而陽光還不曾射入屋內,便顯得她的臉有些晦暗。
“當然,放心吧,不會有事兒的。”耿介安慰她,深深的吸了口煙,本想說的話就嚥了回去,換了句。“你還不起牀麼?小心遲到。”
“就起。”她應了一聲,還是覺得不安心,追加了一句。“你一個人小心些。”
“好,我會時刻注意的,你快起牀弄早飯吃,一定要吃了東西再去上班。”
“我知道了,再見。”放下電話,她麻利的起牀,刷牙洗臉然後下去做早點,心裡卻在默默唸着耿介的那句夢都是反的,覺得心裡安定了許多。
耿介教了她畫畫,週末的時候她就在家畫畫看書,早上吃過早飯出去一趟,步行到附近的菜市場買了菜回來,足夠她兩天做的了。因爲耿介無時無刻的嘮叨,她也不會不吃飯,也不願意一個人跑到外面去對付,故而廚藝倒是越來越好。有時候她就一邊做着飯一邊想象,十幾年後的耿介坐在沙發上帶着眼鏡看報紙,她在廚房做晚飯,夕陽的餘暉從窗子射進來,整個家都再溫馨不過 。還有孩子,她有些羞澀的笑起來,不知道他是喜歡兒子還是喜歡女兒。
耿介回來的時候是7月21號,那天是工作日,故而沐沐沒有去接他,兩人只是通了電話,耿介先回家,沐沐說讓他等着自己回去給他做飯。
她用鑰匙開門,推門進去就聞到了滿屋的菜香,含笑叫了聲。“耿先生。”
耿介聞聲從廚房走出來,身上還圍着圍裙。家裡的圍裙有兩條,一條是他身上這個純黑無花紋的,一條是之前沐沐買的淺紫色卡通的。“回來了,坐一下,洗洗手就可以吃飯了。”
雲沐踢掉高跟鞋,過去擁抱她,耿介因爲手上有油污就只是將手臂微微收緊了些。
“真好,一回家就見到你。”她在他臉上親親,笑着說。
“一回家就能知道你在,也很好。”耿介回吻她,眼睛裡盛着滿滿的溫柔。“你去洗個手,我把湯盛出來。”
她笑嘻嘻的點頭去洗了手,然後坐在餐桌上等着他把菜擺齊,像個孩子一樣。
耿介做了油爆蝦,糖醋小排,竹筍東坡肉和手撕包菜,湯是魚頭豆腐湯。
“我早晚會被你養成胖豬的。”雲沐一邊迫不及待的夾了塊排骨,一邊說。耿介只是拍了拍她的頭,把湯碗給她。
“開學就大四了,和你爸媽說過畢業之後的事情麼?”耿介喝了小半碗湯,這纔開始吃飯,問她。
“還沒,但是肯定是要在這的啊。”
耿介把蝦子夾到她的菜碟裡,心裡對他的父母又多了愧疚,若不是他,沐沐是會留在父母身邊的吧?
“好好和父母談,我想你媽媽可能會不太同意。”
雲沐將嘴裡的飯嚥下去,這才說話。“沒關係,我爸會幫着我。”
她本想說,畢業之後就結婚,但是轉念一想,畢竟還有一年的時間,她不想他現在就提心吊膽的,故而低頭吃飯,沒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