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帕薩特跟前,我閒來無事地拿出小剪刀,清理了一下輪胎夾縫裡的小石子。誰想這一幕正好被走出來的姜副團長以及大隊長等人看到。大隊長開玩笑地道:姜團長,看我們大隊出來的兵,小李同志,時刻不忘工作,這一點時間還用來清理輪胎。好同志,絕對是個好同志。
姜副團長將了劉大隊長一軍:小李現在是我團部的兵,跟你們四大隊沒什麼關係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劉大隊長笑道:那至少我這兒也算是李正的孃家吧。
姜副團長撲哧笑了。
敢情在他們眼中,我李正倒成了香餑餑了?
這真算是千古奇聞。
我站了起來,衝幾位重量級領導以笑示好。
大隊長伸手將我召喚過去,上下審視了我幾眼,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真看出團部伙食好來了,水靈了,也胖了點兒。
莫非領導都喜歡拍下屬肩膀以示權威?大隊長這一拍表面上沒用力,我卻覺得有點兒疼痛。
我正要回話,姜副團長再將了劉大隊長一軍:伙食好那是必須的,不然的話還怎麼當團部?那可是全團的指揮中心和後勤中心。伙食跟不上做不好表率作用,那你們這些基層單位,伙食不都得更差勁了?
領導說話就是藝術,姜副團長的言外之意,是在暗怨基層伙食搞的不理想。
大隊長只是連連陪笑。
隨後姜副團長讓大隊長帶着楚參謀和王幹事去各個中隊檢查訓練情況,然後衝我一揮手:走,小李,開車。
大隊長親自過來爲姜副團長打開車門。我覺得大隊長開車門的動作非常滑稽,身體弓的很厲害,一隻手擋在車門上方,活像是酒店裡的禮儀迎賓。看來,劉大隊長也是個通曉‘禮儀’的高手。
我啓動車子,姜副團長下達指示:去櫻桃園。
我雖然心裡疑惑,卻也沒敢追問。
條令條例明確規定:不該問的不問。
駛出大隊部,姜副團長叼上一支菸,問我:知道爲什麼要去櫻桃園嗎?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
姜副團長道:我是想覈實一下,看看老劉是不是在謊報軍情。
我恍然大悟。心想領導就是領導,抓落實抓工作,不光看表面,還親自核查。
姜副團長並沒有直接去老餘家,而是突擊檢查了幾個外圍崗哨,向哨兵問詢了一些情況。確定那個爲櫻桃園私設的巡邏崗的確已經撤掉後,我們又在櫻桃園周邊轉了一圈兒,然後才趕往老餘家。
老餘家仍然如故,院門敞着,門外的大槐樹迎風揮舞着枝丫。只是院子裡的健身器材,顯得有些凌亂。幾件女士的衣服從晾繩上掉了下來,也沒人揀起。我認出那衣服正是小紅的,不由得心裡猛地打了個哆嗦:小紅,小紅會不會又回來了?
正疑惑之間,老餘從正屋裡提着鐵棍走了出來。
我趕緊用身體擋住姜副團長。
老餘先是一愣,隨即撲哧一笑,扔掉了手裡的鐵棍:是姜團長,請進請進,快請進!
我輕聲衝姜副團長提醒道:有殺氣。
姜副團長笑道:有嗎?
老餘像是看出了我們的心思,指着扔掉的鐵棍道:別誤會別誤會。最近這段時間啊,總是有仇家過來挑事兒。我只要一聽到腳步聲,就趕快拎上鐵棍防身。
我這才注意到,老餘的臉上像是多了幾片青紫。
姜副團長扭
頭瞧了一眼大門:有仇家?有仇家你還天天開着大門?
老餘笑道:姜團長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空城計’。跟諸葛亮學的一招。
姜副團長撲哧笑了:太有才了你!
這次老餘顯得相當客氣,招呼我們進屋後,又是倒水又是洗水果。坐下來後,還表達了上次的歉意之情,並衝我關切地追問:臉好點兒了嗎,上次情緒有點兒激動,得罪了得罪了。
我摸了一下臉頰:早復原了。我恢復的快。
老餘嘖嘖地道:姜團長,咱有什麼說什麼。你這個兵啊,是真不錯。比那個,比那傢伙強。那傢伙一見我扔板凳光顧自己了,典型的自私主義者。還是這個兵護主,護主有功啊!反正我是挺喜歡你這個兵,講義氣,講義氣!
姜副團長笑道:我的兵,能差得了?
老餘附和道:那是那是。總之呢,不打不相識,全是誤會,全是誤會。今天你能登門,就是看得起我老餘,中午我作樁,咱好好喝一壺!也算是我老餘向你賠罪!
姜副團長推辭道:不了不了,還有事要處理。
老餘倒也不強留:那行。你是大領導,工作忙,我也不強求。等我家櫻桃豐收,給你送幾箱嚐嚐鮮。哈哈。
姜副團長道:這不行。羣衆紀律不能違反。但我可以按市場價在你這裡買點兒!
老餘連聲道:外道了外道了。不過也行,該走的程序得走,這我懂。但是你放心,人情肯定在裡面。
沒想到這老餘說話還挺場面兒。和藹起來,如同春風。
姜副團長也沒再久留,簡單客套了幾句後,便起身告辭。
上車後,姜副團長叼了一支菸,自言自語地道:看來老劉工作能力還可以,還真就打通了老餘的任督二脈。
我笑道:主要是在您的指導下。沒有您指明方向,劉大隊長想搞定老餘,懸!
姜副團長皺眉道:瞎說!別把我扯進來!那明明就是劉大隊長工作能力突出,交際能力突出!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連聲道:是是,是。都是大隊長的功勞。
雖然這樣說,我心裡卻像是明鏡一般。表面上看,姜副團長是在往下屬身上推功勞,高風亮節。實際上,卻是一種自保之術。上次在姜副團長家,姜副團長就向大隊長暗示的很明確了。因爲這件事本來就不是好事,萬一泄露出去或者捅到局領導那裡,他劉大隊長逃脫不開干係。姜副團長當然也跟着連帶,甚至被當成是主謀。也這正是他爲什麼一直不往自己身上攬功的重要原因。領導有自己的爲官之術,我們也無法妄自評價。
從老餘的熱情上,姜副團長已經知道了答案。了卻了這件心事之後,他臉上緊繃的表情,得以緩解。
而我心裡卻琢磨開了:這次去老餘家,並沒有見到小紅。莫非,她真的下定決心,徹底與老餘決裂了?
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回到大隊部,大隊長向姜副團長彙報道:我已經給曹隊長下任務了,中午去他們中隊吃飯。
姜副團長一皺眉:爲什麼去他那裡吃,你們大隊部窮成這樣了?
大隊長笑道:二中隊伙食好唄。他們生產組餵了幾十頭豬,肥的冒煙兒。不吃他吃誰去?
姜副團長指划着大隊長道:你就給我玩兒心眼兒吧!
大隊長連連叫屈:我哪敢給您耍心眼兒啊!
也許不明真相的人,還真不知道大隊長這番安排的精妙之
處。看來劉大隊長也並非是徒有虛名,很懂得權衡之道。他知道上次姜副團長突擊檢查二中隊非常不滿意,還把曹隊長和教導員猛罵了一通。他故意安排姜副團長去二中隊就餐,是想讓曹隊長戴罪立功,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
接下來,姜副團長帶着幾位參謀幹事,在大隊長的陪伴下,視察了三中隊和四中隊的訓練成果。
總體來說還算滿意。
十一點半左右,驅車趕往二中隊。
一進院子,便聞到了酒菜的香氣。裊裊炊煙在空中舞蹈着,像是在歡迎我們的到來。
曹隊長帶着幾位幹部小跑着迎上前來。
姜副團長在衆人的簇擁下,先進值班室坐了坐。
我則見縫插針地回到了自己的老分隊。
曾慶功見我回來,像上次一樣熱情,趕緊安排新兵倒水遞煙,還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瓶營養快線讓我喝。
分隊戰士問東問西,我都有些應接不暇了。
隨後曾慶功神秘地拉我到了洗漱室,關上門,遞過來一支香菸:求你件事兒。
我笑道:分隊長儘管吩咐。
曾慶功左右觀瞧了幾眼,放低聲音道:替我整幾瓶茅臺,我探家時帶回去。
我苦笑:老分隊長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我去哪兒弄?
曾慶功嘖嘖地道:你小子娶了媳婦兒忘了娘是不是?你是司令部的人,閒置的茅臺,後勤部多的是。七分隊長有個老鄉在後勤部當戰士,探家的時候,他老鄉給他整了四瓶茅臺四條特供中華。我不相信你一個堂堂的常務副團長的公務員,連一個後勤部的戰士都不如。你肯定比他好使多了,權利大,接觸面兒也廣。
我這才明白曾慶功一直對我如此熱情的真正原因,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我繼續苦笑道:我到現在連後勤部的大門都沒邁進去過,朝哪兒的大門我都不知道。
曾慶功冷哼道:得了,好不容易求你一件事都辦不了。以後你別說是我分隊出去的兵,更別說是我曾慶功帶的兵!
他揹着手,把我丟在了洗漱室裡,揚長而去。
我禁不住搖頭嘆氣,良久。原來一直以爲,沒有利益維繫的朋友關係,長久不了;但現在我更明白了,沒有利益做基礎的戰友情分,照樣不會長久。
十二點鐘準備開飯,我們在曹隊長的引領下,進了餐廳。
今天的伙食格外豐盛,估計中隊把家底都抖摟出來了。幹部桌上更勝一籌,十幾個美味佳餚,色香味俱全,單是看一眼便食慾倍增。
曹隊長先是發表了講話,歡迎姜副團長等團領導來中隊就餐,然後由姜副團長講了幾句話。
隨後曹隊長還把我亮出來,重點介紹了一下。不知不覺間,我竟然成了中隊長鼓舞士氣的一個激勵工具,說我工作努力,表現突出,成績斐然,所以被挑到團司令部工作,號召大家看我看齊……
總之,一切都是作秀。作秀是中國特色的炒作文化,部隊也一樣,好不容易團領導來一趟,中隊領導不得趁機拍拍馬屁?
不光是拍團領導的馬屁,連團領導身邊的人,也順便拍了。如果說團領導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不得不拍。那麼拍好了他身邊人的馬屁,就等於在自己和團領導之間,牽了一條隱線。換句話說,讚美領導身邊的人,實際上也是在間接地拍領導的馬屁。
中隊領導都很精明,短短的幾句話,拍的相當到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