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副團長道:週末天天要去香山,你陪她一下。兩點要求,第一,不準使用特衛局的公車,交通問題自己解決;第二,要注意自身安全,天天太任性,不要讓她和別人發生摩擦發生口角,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問:就這事兒?
姜副團長點了點頭:她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去年的時候天天去過一趟香山,結果被人盯……說着說着,姜副團長止住了後文,像是不願再提及某些往事。
我道:請領導放心,我堅決完成任務!
我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心想就這事兒還用的着賣這麼大關子?
不過我總覺得姜副團長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一直隱忍不言。然後他揮了揮手:走吧,回特衛局還有事。
驅車返回,路經一個加油站。姜副團長說:走,去加點兒油。
在加油站加油機處停下車熄了火,我問:加多少?
姜副團長道:加滿。
加油站工作人員提着油槍對準入口,一會兒摁下扳機一會兒又停下瞄一眼顯示屏上的數字。我本不想惹事,但是眼見着工作人員在我眼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心眼兒,我不由得燃燒起了憤怒,衝加油站工作人員罵道:幹什麼你!跟我玩兒什麼花樣!
工作人員一見遇到了行家,趕快奉承陪笑。
姜副團長禁不住皺眉望着我斥責:怎麼個情況?
我道:他在搞小動作。
姜副團長往外仔細地瞅了瞅:我怎麼沒看出來?他在搞什麼小動作?
我笑道:一般情況下,很多加油員加油的時候,都喜歡加着加着鬆開扳機停一會兒再加,不知道的都以爲是油路不暢通。實際上是他們耍的鬼點子。這樣鬆鬆停停的,能少給加不少油。
姜副團長皺眉追問:這怎麼會少了呢,加油機上不顯得的挺準確的嗎,電腦計費他們還能鑽空子?
我道:加油槍對準油箱一氣呵成,油路氣壓穩定,加的油就夠數。但老是鬆鬆停停的,影響到了氣壓,氣壓一受影響,加油槍噴出的汽油就會產生誤差,不知不覺地就缺斤短兩了。
姜副團長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行啊你小李,好像什麼都懂似的。
我謙虛地道:在家時經常玩兒車,有些東西稍懂一些。大前年……
我說着說着止住了後文,差點兒把我的本質給無意中顯露了出來。在我入伍的前一年,我開着車去加油站加油,那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就想跟我玩兒貓膩,加油槍鬆鬆停停,我警告過他之後他仍然不改。一氣之下,我喊來一羣哥們兒,把那工作人員差點兒打成殘廢!
這段往事,我當然不能在姜副團長面前提及。以前總覺得稱王稱霸打打殺殺很威風很榮耀,現在再一想簡直太幼稚了!爲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我不知道傷害過多少普通的老百姓。因爲一點點摩擦我就會大動干戈。漸漸成熟起來的我,越來越感到了自己曾經的無恥和無知,已經洗心革面的我,每每想起曾經那個壞到極點的李正,就是禁不住一陣自責。
姜副團長追問:大前年怎麼了?
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卻見工作人員已經關上了油箱蓋,指着加油機上的數字說:二百五十塊,整!
我狂暈,心想不會這麼湊巧吧?
姜副團長看起來也比較反感這個數字,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百元大鈔,一張五十的,外加一塊錢硬幣從車窗處遞了出去:給你二百五十一!
工作人員問:開發票嗎?
姜
副團長道:開!爲什麼不開?
待工作人員開了發票出來,我啓動了車子,駛離加油站。
姜副團長不由得苦笑了起來:二百五!怎麼就這麼邪門兒,偏偏給老周加油加了個二百五!
我安慰了一句:是二百五十一!
姜副團長將發票放在檔杆後面,我畫蛇添足地問了一句:姜副團長,這發票能報銷?
姜副團長道:報銷,給誰報?這是我自己掏的錢!
我笑問:那還要什麼發票?
姜副團長臉微微一紅,衝我催促道:開好你的車就行,別的不要亂問!
雖然姜副團長不說,但我心裡卻跟明鏡一般。姜副團長開了發票,而且故意把發票放在一個顯眼的位置,那是要告訴周副團長自己爲他的車加了油。在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對周副團長妥協的迴應。一張小小的加油站發票,無聲地向周副團長傳遞出某些友好的信息:既然你老周妥協了給了我老薑面子,那我老薑對以往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回到團部,姜副團長讓我把車鑰匙還回去,我不解地追問:周副團長說了,可以放一把鑰匙在您這兒,隨用隨開。
姜副團長嘖嘖地道:不懂規矩!
我笑道:您的意思是讓我謝謝周副團長?
姜副團長一皺眉頭,揮手趕我出去。
領導是不會在下屬面前,過於表達自己心聲的。哪怕是向別人示好,也會表現的極爲委婉。
拿着車鑰匙到了周副團長辦公室,周副團長見是我,目不斜視地問了句:回來了。
我將鑰匙擱在辦公桌上:回來了。
周副團長道:鑰匙擱你那兒就行,我這兒還有一把。
我也沒再勉強,將鑰匙裝起來,說道:姜副團長讓我過來謝謝您。
周副團長‘哦’了一聲:車裡的油夠用吧,我這纔想起來,好幾天沒加油了,心想你別誤在路上,耽誤了工作。
我笑道:夠用。姜副團長給加了點兒!
周副團長一愣:小票留了沒有?
我道:在您車上。
周副團長一揚手:快去快去!把小票拿過來報銷。公務用車,費用可以報銷。
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心想這兩位副團長在唱哪一齣,一會兒劍拔弩張互不相讓,轉眼之間又都變得這麼客氣起來。
但還是到車上把發票拿過來,交給了周副團長。周副團長一看上面的數字,微微愣了一下,卻從抽屜裡拿出三張百元大鈔:把這錢交給老薑。他是出公務,這錢得報銷!
我猶豫了一下,心裡更是犯了渾。敢情這二位副團長又恢復了曾經的默契,連加個油都如此的禮讓客氣?但我還是接過了那三百塊錢,也沒再追問多出的那五十怎麼處理,直接拿着錢向周副團長告辭,返回姜副團長辦公室。
我突然間覺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兩位副團長交流溝通的紐帶。
把三百塊錢交給姜副團長,姜副團長拿錢在手掌上甩了甩:這個老周!你過去告訴他,週末坐下來一起研究研究工作,地點是我家。
我轉身又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周副團長。
這一天,忙的是不亦樂乎!
此後我發現,姜副團長和周副團長的關係一下子融洽了起來。他們都像是已經忘卻了曾經的那些不愉快,經常會並駕齊驅地出現在某一場合。據說在會上,周副團長開始力挺姜副團長的每項決議,在徵求意見時,周副團長
第一個表態,站在姜副團長這邊。
儘管也許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抑或是工作需要。但是從這件事上卻不難看出姜副團長的操盤能力,他能遊刃有餘地掌握所有人的思想動態,抓住其心理,或紅臉兒或白臉兒。每一步走的都是穩妥恰當,收效顯著。就拿他與周副團長之間的事情來說,姜副團長先是來了個欲擒故縱,無形當中把周副團長捧到了一定的高度。然後又用力地一摔,差點兒摔個粉身碎骨。在這種情況下,也許任何人都覺得姜副團長會斬盡殺絕,想辦法將這個死對頭剔除掉。但姜副團長並沒有落井下石,反而是利用靈活的細節,一邊試探周副團長的底細,一邊努力爭取與之化解矛盾。這樣一來,既化解了這個心頭大患,又相當於給了周副團長一個臺階下,不至於因爲二人的職權之爭,影響到整個特衛團的工作。
收發自如,遊刃有餘。姜副團長可謂是將人的心理揣摩的淋漓盡致。什麼時候該出什麼牌,他都掌控的恰到好處。
轉眼之間兩天過去,週五晚上姜副團長招呼我去他家吃飯。
按照約定,周副團長晚上會來姜副團長家吃飯,姜副團長先是讓我把他送回家,然後又讓我驅車回返,去接周副團長。
但是到了周副團長家門口,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周副團長卻推辭了起來:哎呀,晚上家裡要來個客人,剛剛打電話過來。這可怎麼辦。
我本以爲是周副團長臨時改變了主意,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姜副團長的不滿。誰想周副團長在牢騷了一通之後,語氣上出現了轉機:行吧小李你在下面等我一下,我給客人打個電話圓圓場。
聽到這個結果,我才恍然大悟!
我心想領導爲什麼都喜歡作秀呢?明明家裡不會來客人,偏偏要把自己描述的多忙似的。你以爲我李正一個小士官,讀不懂你這番作秀的用意?
他無非就是想通過我,向姜副團長傳達一個信息:我老周很忙,但是再忙我老周也不會摒了你老薑的面子,還是以你爲主。
在某些程度上來講,這是一種進一步向姜副團長示好的表現。其意義就像是一個美女推掉了和所有美男的交往,單單和你共進晚餐。這說明了什麼,這是在表達一種誠意,表達一種只可意會的內涵。
十五分鐘後,周副團長才下了樓,他換上一套便裝,坐上車。
去姜副團長家赴宴,怎能空着手?這點道理周副團長還是懂的,他提了兩瓶好酒,外加一盒高檔的北京烤鴨,把它們擱在了後車座上。
我一邊開車一邊就忍不住想笑,前幾天還斗的你死我活的一對冤家對頭,這會兒工夫竟然要共進晚餐。真夠滑稽!
兩位重量級團領導碰杯,我當然只有打雜的份兒,滿酒,端菜,都成了我的份內工作。
在酒桌上,姜副團長說了一些掏心窩子的話,談起了當年他和周副團長從新兵到考學,再到提幹升職的點點滴滴,說着說着,原本已經喝多了的周副團長,竟然流下了眼淚。或許是曾經的戰友之情,讓他對自己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爲有所懺悔,他覺得對不起姜副團長。
我算是深深地領教到了姜副團長的手段!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戰而催人淚下。他幾乎是很輕鬆地觸及到了周副團長的軟肋,溫柔地捏下去,讓周副團長時哭時笑。
二位領導敞開心扉地一邊喝酒一邊交心,不知不覺間都喝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第二天上午九點鐘,姜副團長打電話,讓我開車去接姜天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