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妃冷笑兩聲,正想接着數落,燕王已不動聲色接了話:“對了,母妃喚本王過來,不知有何要事?”
“沒要事便不能喚你了?”元太妃沒好氣瞪他一眼,“不過,的確是有要事!你那個王妃,若是沒本事管的了府中中饋,就不要插手,安安心心享她的福罷了!這些許小事還要你在旁邊坐鎮,哀家可看不過去!王爺,這種內宅小事,什麼時候竟需要王爺親自出馬了!傳了出去,那是什麼名聲!”
“哪有那麼嚴重,”燕王微微蹙眉,耐着性子解釋道:“燕王府這短短的時日接連換人管事,人心浮動在所難免,本王陪在夢夢身邊,就是爲了安定人心,以免生出什麼不必要的亂子來。沒多久就要過年了,想必母妃也不希望這個時候再發生什麼意外吧?”
元太妃噎住,心中卻更惱,“說來說去,你定是要這麼護着她了?在哀家面前,也說這等搪塞之言!王爺,你可真會傷哀家的心吶!”
“母妃,”燕王擡頭,眸光直視元太妃,坦然正色道:“夢夢是本王的王妃,也是本王心愛的女人,本王護着她,有什麼不可以嗎?”
“你!”燕王如此明明白白的將話說出來,元太妃反倒啞口無言了。氣得只能乾瞪眼。
她早就向他說過她不喜歡徐言夢,但他依然當着她的面如此說道,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果然是翅膀硬了啊!”元太妃微微冷笑,有點兒傷感,又有點兒淒涼。
“母妃,”燕王沉聲道:“兒子從不敢忤逆母妃,該孝順的,兒子自認爲也孝順到了,並無半分對不起母妃!也請母妃不要太逼迫兒子了,母妃縱不看兒子,也看着元家吧!”
“你在威脅哀家!”元太妃被激怒了。
燕王默然,片刻道:“如果母妃覺得是的話,那就算是吧!”
元太妃氣得渾身輕顫,半響緩過了氣來,冷笑道:“好!很好!今後這燕王府的事兒哀家再也不會過問!你就守着你那狐媚子過去吧!總有一天,你別後悔!”
燕王坐着沒動,略一沉吟,道:“本王也有件事想要問問母妃,還請母妃看在咱們母子的情分上,不要欺騙兒子!此次夢夢被山虞人劫持,這其中,可有母妃的事?”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元太妃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冷冷盯着燕王沉聲道:“你懷疑哀家!”
燕王道:“如果沒有熟悉燕王府、熟悉燕城之人暗中相助,山虞人不可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把人帶出燕城。就算他們挾持了夢夢,也走不了那麼遠!兒子不是懷疑母妃,而是兒子想來想去,母妃有這個動機,兒子只要母妃一句話,也好少走些彎路,早日追查出結果來!”
元太妃冷笑道:“此事跟哀家沒有關係!哀家就算要動手,也不會跟山虞人聯手,更不會把小王叔也牽扯其中!這一點,難道你想不到嗎?”
燕王一怔,頓時有些慚愧,的確,母妃乃堂堂燕王府太妃,絕對不可能跟山虞人聯手謀害自己的兒媳婦,一旦她這麼做了,這就是一個天大的把柄握在山虞人手中!
此事傳了出去,燕王府名聲何在?而她自己又有何臉面?
還有小王叔更是如此,母妃絕不會沒來由的將小王叔也叫人挾持了去。
尤其想到風青冪叫人劫持小王叔和徐言夢那惡毒的用心,燕王就幾乎控制不住的憤怒。
“此事是兒子疏忽了!”燕王起身拱手:“請母妃恕罪!”
元太妃冷笑,到底又道:“哀家不會怪你,誰叫你是哀家的兒子呢!此事倒要好好的查一查,誰那麼大膽吃裡扒外,不把此人揪出來,始終是個禍害!”
燕王點頭稱是。
從元太妃這兒離開的時候,母子兩個表面上看來至少是心平氣和的。
只是,元太妃又是一晚上睡不着。
兒子竟當着自己的面坦然表示對那賤 人的重視和袒護,這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甘心!
可兒子那滲着寒意的警告的話,她卻不能不顧及幾分。
如果因此連累了孃家,她這個太妃豈不成了元氏的罪人?這是她無論如何不願意看到的。
燕王心情也不太好,不過,進了明春殿,一下子又鬆快下來了。
母妃那邊他會派人牢牢盯着,夢夢本就是個聰慧過人的,如今又派了暗衛保護,亦可萬無一失。
眼下,也只能先這麼着了,他何必多想,反正,多想也無用。
倒不如把握時光,多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
話又說回來,沒準夢夢懷上了孩子,與母妃的關係就漸漸改善了呢?
這麼想着,燕王心裡更火燒火燎幾分。
燕王以爲他媳婦兒已經在臥室裡等着他了,熱血沸騰,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
誰知腳步剛朝臥室方向邁出去,徐姑姑上前施禮福身:“王爺,王妃在書房等着您呢!”
“書房?”燕王挑了挑眉,瞧了徐姑姑一眼,只得轉身去書房。
那女人,都什麼時辰了,跑到書房做什麼!這一下午的折騰,她還不累的嗎?
徐言夢正坐在靠牆的榻上,倚着臂擱偏着頭不知在想什麼正想得出神,燕王在她身邊坐下了,她才猛然驚覺。
“王爺!”徐言夢偏頭衝燕王一笑。
燕王熟門熟路的順手將人攬入自己懷中,擁着柔聲笑道:“怎麼還不睡呢?也不看看都什麼時辰了!爺不是說了,不用等爺,讓你先去睡的嗎!”
徐言夢聞言不由得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您可真是好心……
“臣妾有事想同王爺說,正事兒!”徐言夢笑笑,卻是輕輕一嘆。
見她這樣燕王倒有幾分狐疑了,挑眉道:“什麼事?夢夢同爺還有什麼好生分的?你說,爺聽着呢!”
“這件事關乎王爺,是我和小王叔臨別之際他對我說的,他以爲自己活不成了,那些話,也算是遺言吧!”
燕王微僵,幽深凝黑的目光盯了徐言夢一眼,“是小王叔留給爺的話嗎?”
徐言夢不覺微微笑了起來,這個男人還是這麼敏銳。
她點點頭,依偎在他懷中,輕輕的說了起來。
當年那件舊事尚未說完,她就感覺到身後的男人身體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僵硬,呼吸也有些凌亂了。
徐言夢都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心裡忍不住也有些心疼他。
元太妃,着實太過了些!小王叔也算是她親手撫養的,是個什麼心性之人難道她會不知?這猜忌之心,太沒有道理!
徐言夢握住燕王的手,輕輕捏了捏,燕王立刻用力回握,將她的小手整個包裹在手心裡。
等徐言夢將舊事說完,便道:“這是小王叔的原話,至於真假,王爺自己判斷吧!原本早該告訴王爺的,只是,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就這麼拖延了下來。可今日既然有了小王叔的消息,我覺得不能再拖了,不然,我更不知道該如何向王爺開口了!”
燕王沉默着,半響方擡頭看了徐言夢一眼,低低苦笑。
又是母妃嗎?
怪不得,小王叔會離開,並且離開得那麼決絕和徹底!
母妃她懷疑任何人,但是怎麼可以懷疑小王叔呢?小王叔怎麼也不可能是爭權奪勢之輩啊!母妃素來精明的人,怎麼偏偏在這簡單的事情上看不分明!
想起這些年來,自己和小王叔之間的恩怨,想起自己心裡那種被親人所拋棄的心痛和悵然,那種憤憤不甘而生的怨,燕王心裡一時滋味複雜。
母妃究竟揹着他還做了什麼!他已經不敢去想了。
只是小王叔——
叫他今後如何去面對他呢!
母妃不管做什麼,口口聲聲都說是爲了自己,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在乎的,究竟是什麼!
這種披着好心的傷害,最令人無力。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小王叔並沒有怪過你的,況且,你不知內情,原本也怪不得你啊!王爺,你別難過了。”徐言夢見他這般,心裡不由有些不忍。
“嗯,”燕王勉強笑了笑,擁着徐言夢柔聲道:“爺不難過,就是心裡有點亂。”
徐言夢一笑,又道:“小王叔還有話呢!”
燕王頓時睜大了眼睛,看着徐言夢有點緊張。
還有話嗎?方纔那一番話已經讓他心裡頭夠亂的了,這還有——
徐言夢忍不住“撲哧”一笑,忙道:“是好話,王爺彆着急!”便將小王叔介紹那些人一一的說了。
燕王更是一愣,心中涌起滿滿的複雜和內疚。
原來這些年,小王叔真的沒有拋棄他嗎?他其實也沒有這麼糟糕是不是?至少,他的親人裡,也有人是真正的真心爲他的。
燕王一時百感交集,嘆道:“這些年,難爲小王叔了!”
有一日能夠聽到他由衷說出這話來,徐言夢心中也感到十分高興,衝他一臉的傻笑。
涉及小王叔,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多少還是得顧忌那麼一點兩點的,所以也不好幫着小王叔說太多話。
不過,這個男人是個拿得起放得下、光明磊落的,他既然已經明白了前因後果內種曲折,等小王叔回來,該怎麼做他自己知道,用不着自己多言。
“司馬翟,爺倒是聽說過,前些年也動過念頭將他招攬麾下,不過此人同小王叔所言不差,性子古怪,不是那麼容易請的。梅五郎,小王叔如此看重他,爺卻不知他有這等本事!”燕王一沉吟,道:“等過了年,爺親自去請梅五郎,夢夢與爺同去。”
徐言夢聽他把這些事情都跟自己說,顯然是把自己當成不設防的自己人了,也不推辭,乾脆的笑着應了。
又道:“那司馬翟,什麼時候得閒咱們也去一趟,說不定就把人請來了呢!”
燕王看她一眼,笑了笑:“好!”
“咱們睡吧!夜已經深了!”燕王打橫抱起徐言夢,低頭悶悶道:“夢夢,爺今晚心情很不好,心裡頭——唉!你得安慰安慰爺……”
徐言夢猛的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瞪着他,傻了一般,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還想?
燕王眼底就滿是笑意,好笑的看着懷抱中的女子。
有她陪着,似乎再紛亂的心緒、再焦灼的心情,也能出其不意的就變好了。
燕王低低的就笑了起來,抱進了臥室求安慰去了。
徐言夢:“……”這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早知如此,她該早點睡下好歹積攢點體力的……
見她將王府內宅事務基本上手已在掌控之中,次日燕王又將自己的私產賬目以及小金庫鑰匙都給了她,很大方的笑道:“夢夢有什麼想要的只管下手!”
徐言夢這次沒再拒絕,翻看了那總賬冊以及小金庫清單,不禁咋舌,這人這些年到底積累了多少財富啊!
幸虧他是王爺,若是個商賈,只怕早就叫朝廷給盯上、當肥羊宰了!
燕王開始暗暗命人打聽梅五郎,以及山虞那邊的動向,對於徐言夢說的關於小王叔的那些話,他並沒有去質問元太妃,也沒有在元太妃面前透露半個字。
因爲,沒有必要。
他相信小王叔不會撒謊。
其實當年的事情,發生得太突兀,讓他傻眼,讓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一種不真實感。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也不會錯的。
若是個旁人,敢如此離間他們叔侄,害他恨了怨了這麼多年,哪怕那人已經死了,他也定要把他挫骨揚灰!
然而,此人偏偏是他的母妃,偏偏打着爲他好的旗號。
事實上,她也只是逼着小王叔離開而沒有害他性命,燕王心裡就算糾結得要死,又能怎樣報復回去?
只不過,他與母妃之間,是真的沒法再像從前一樣了!燕王府、燕地的事情,他也絕對不會再允許她插手!
包括自己的私生活。
很快的,元側妃被送到了白蓮庵,據說是她自願去爲燕王府祈福,至於去多久,沒人說。
玉瓊殿的奴才們,與元側妃親近的心腹,也被處理得七七八八,找了各種藉口發落了去。
元太妃不明白莫名其妙的爲什麼突然要發作元側妃,甚至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元側妃就已經被送出王府了。
只當這都是徐言夢挑唆的,更添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