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咒激流黑水澆了一身的曹猛氣血上涌，常年習武練就的肌肉記憶，讓他本能地向前方拍出一掌。
然而，還沒等命中李晟，曹猛眼前就陡然一暗，整個人彷彿置身於無邊黑夜，安靜得只能聽見他自己的猛烈心跳。
“孽徒！”
淒厲嚎叫從遠方傳來，從小把他當牲畜使喚、百般毆打凌虐的師傅師孃緩步踏來，皮膚、衣物還保持着當年被他燒死時的焦黑模樣。
“盜匪！”
目光怨毒的客商死死盯着他，脖頸浮現一抹血痕。
“恩將仇報！”
出道以來認得第一個大哥幽幽說道，從背後直插胸口的刀傷汩汩涌出污血。
“負心漢！”這是被他拋棄的姘頭。
“呃呃！”這是被他剪掉舌頭的債主。
無邊黑暗中走出一道道人影，死狀可怖，眼神幽怨。
任憑曹猛用拳腳、用內力如何打殺，這些冤魂源源不斷涌上來，抓破他的皮膚，撕爛他的肌肉，扯出他的內臟.
意識海洋的驚濤駭浪，在現實世界也就過了短短几秒。
在茶棚其餘人的視角里，曹猛眼球劇烈顫動着向上翻，整個人口吐白沫，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
“.”
茶棚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只剩雨打風吹竹簾聲，所有人腦海裡全在想同一件事情。
這特麼是什麼功夫？
如果李晟憑空收攝茶水，還能用內功爐火純青已臻化境來解釋的話，
那隨口一噴，出水量超大，噴的還是陰氣森森黑水，就完全超出了武林人士的認知。
恁就算把胃酸都噴出來，也不至於這麼猛吧？
難不成你的腸胃直通墨水池？
蘇空壺埋頭苦思良久，突然眼前一亮，驟然擡頭道：“我明白了，是凝氣爲露！”
面對疑惑不解的女伴，他激動解釋道：“我家長輩曾經跟我說過，一些內功極致深厚的武者，能以真氣震動空氣，將空氣中的水分直接化作露水。
進而維持打坐禪定，或是在荒漠大海那種極端環境裡生存。
我一直以爲是家中前輩隨口杜撰的故事，沒想到今天竟能親眼得見！
這位公子年紀輕輕，武道境界竟已如此高深，就算不是宗師至少也是先天巔峰。”
聽到蘇空壺的話語，茶棚氣氛又起了微妙變化，那些正準備拔刀衝過來的翻河幫幫衆，臉色微變，動作不自覺慢了半拍，顯得進退失據。
蘇空壺出身於萬瘴谷，後者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製藥門派，拳頭產品包括且不限於金瘡藥、跌打損傷膏、舒筋活血片、天竺神油，一些特效藥還被朝廷列爲貢藥，專供皇宮享用。
從小在金湯匙里長大，蘇空壺就沒認真練過武功，先天境界全靠吃黃龍丹、歸龍丹、升龍丹等丹藥吃上來的，
但他的眼界見識絕非普通江湖人士能比。
一說話，在場衆人便信了七八分。
這就跟王思聰在網上說某某女明星私生活不檢點、網友大概率相信一個道理——人家去過的海天盛筵怕是比網友吃過的海天味極鮮醬油還多。
深吸了一口氣，蘇空壺拱手問李晟道：“在下萬瘴谷蘇空壺，不知公子是哪門哪派的高徒，哪家哪姓的子弟？”
“呲溜。”
李晟隨手擦了擦嘴角黑水，淡定回禮道：“在下姓蚍名蜉，海外殘老村人士，從小被九位來歷莫測的老人撫養長大。剛纔這招名爲【水槍】，是模仿深海巨獸傑尼龜的招式，見笑了。”
茶棚裡衆人不明覺厲，還在嘀咕原來是海外人士，怪不得之前未曾聽聞。
灰雨倒是差點沒繃住，神特麼傑尼龜，神特麼殘老村，擱這演《牧神記》呢。
談話間，跪在地上疑似癲癇的曹猛終於靠着武者心性，從幻覺中掙脫甦醒，雙眼慢慢恢復清明。
渾身溼透的他大口喘着粗氣，一看李晟依舊淡定地坐在原位，自己的手下們拿着砍刀猶豫不前，立刻猜到了怎麼回事。
不聲不響地爬了起來，向李晟鞠躬行了一記大禮，畢恭畢敬道：“在下着實有眼不識泰山，自取其辱。謝過公子不殺大恩。這些銀票，就當做是公子您的茶水費。”
說罷，他就保持着鞠躬姿勢，快步後退到牆角，默不作聲地跟下屬交換溼漉漉的衣服褲子。
這絕不是慫了。
只有潑皮無賴纔會把好勇鬥狠當成美德。能屈能伸，方爲丈夫。
這段插曲過後，茶棚明面上逐漸恢復了熱鬧，私底下卻都在犯嘀咕。
殘老村，這是什麼門派，沒聽說過啊。難不成全都是曾經在江湖上叱吒風雲、負傷身殘後隱居起來的老前輩們？
呃，也就是李晟沒提什麼木葉村，要不然這羣江湖人能猜想他住在什麼深山老林裡。
鐺——鐺——
屋外傳來悠長鑼聲，衆人神色一凜，紛紛收拾行李，踏出茶棚。
接送的渡船到了。
李晟撐起油紙傘，跟着人羣邁入雨幕，灰雨臨走前把桌上的三千兩銀票帶上，本來想隨便抽一張出來，頗爲瀟灑地留下一句“不用找了”，
但仔細看了看，銀票全都是五百兩三百兩，哪怕面額最少的也有五十兩。
一兩銀子一石米，一石125斤，一斤米3.16元，五十兩約等於現代19750元，都能買一塊高端顯卡了！
要不怎麼說大腦升級讓灰雨變聰明瞭呢，一跟電子產品掛鉤，勤儉持家的理念瞬間佔據高點，連忙對掌櫃說道：“咳咳，這是五十兩，你還是找零吧。”
掌櫃哭笑不得，“貴客，我這是小本生意，五十兩也找不出啊。這頓茶就當做我請您的吧。”
“那不行，怎麼能白嫖呢。”
灰雨想了想，丟下五十兩銀票，然後把櫃檯裝零散銅板的抽屜整個拿走了。
“你帶這麼多銅板幹什麼。”
李晟眼角一抽，附近有外人在，也不好直接動用揹包欄，只得把手伸進懷裡，裝模作樣地從立體化倉庫拿出一塊方巾，將銅板包了起來，隨後和灰雨轉身望向渡口。
魔改版大明的國力要比現實世界歷史上強出許多，民間渡船的噸位居然都接近鄭和寶船。
有九桅，張十二帆，體勢巍峨，舷窗後裝載有二十幾門鑄造火炮與魚叉炮。
這火力哪怕放到第一次鴉片戰爭時代，充當海軍艦艇都綽綽有餘。
渾身散發着鹹腥氣味的水手嫺熟地放下舷梯，船上除了海員外，還站着幾十名江湖人士——他們是在早些時候，從北邊渡口上的船。
一眼掃過去，全都是後天先天，還有幾人資訊統合眼鏡也讀取不出信息。
“走吧。”
李晟撐着油紙傘，與灰雨登上舷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