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人擡着沉甸甸的木槓從林間走出，槓上綁着鼓鼓囊囊的糧袋，米、面、糧油一應俱全。
甚至兩個小廝還扛着半扇新鮮的豬肉。
“張員外？！”
領頭的中年男人瞪圓了眼睛，“你也是來送禮的？”
“呦，佟掌櫃。”
被稱作張員外的胖子抹了把汗，笑得滿臉褶子，“巧啊，在這碰到你。”
“你……你這是什麼？”
佟掌櫃指着糧袋和豬肉，臉上的驚愕快要溢出來。
“我尋思着，送金銀太俗氣，不如備些實在的糧食肉食，給仙長們加加餐！”
張員外拍了拍身旁的糧袋，麻布上還沾着泥土，“都是自家田裡種的，絕對新鮮！”
佟掌櫃嗤笑一聲，抓起紅綢禮盒晃了晃：“金庭山連我的千年人蔘都看不上，還會缺你這點米麪？”
隨從們交頭接耳的聲音又熱鬧起來，有人小聲嘀咕“原來金庭山喜歡這個”，有人盯着佟掌櫃的紅綢禮盒竊笑。
一旁的陸堯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堂堂凌天閣，修仙界威風凜凜的門派，竟然收一羣普通人的禮，連半扇豬肉都不放過？
這一窩徒弟。
究竟幹了什麼？
“佟掌櫃，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張員外神秘兮兮地湊近，“我可是聽說了，最近來送禮的，金銀玉器全被扔出來，前兒個李家莊的王老漢挑着兩筐肉包子、三隻下蛋老母雞、自釀的米酒，都被金庭山的仙師們客客氣氣收下了！”
他拍了拍油布蓋着的半扇豬肉，“這不，我纔不敢送太貴重的東西。”
佟掌櫃的下巴幾乎掉到地上，紅綢禮盒在手裡晃得“嘩嘩”響：“就、就爲了幾個肉包子？”
難怪他的千年人蔘不肯收。
感情是真看不上啊？
“金庭山，當真收禮了？”陸堯深吸一口氣，額角青筋突突跳動。
“那還有假。”
張員外滿臉褶子笑得跟朵菊花一樣燦爛，“不跟你們說了，我得趕緊把東西送上去！”
張員外拍了拍油布，催促隨從加快腳步。
佟掌櫃看着張員外一行人往山上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之後，急忙對着身旁的小廝開口：“馬上回去，把村東口的豬肉鋪子以及糧食鋪都包下來！再去請幾個手藝好的廚子，連夜蒸上百個肉包子！”
他攥緊拳頭，看着手中已失了光彩的紅綢禮盒，“什麼千年人蔘，都是虛的！金庭山要的是這份實在！”
隨從們面面相覷。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開口：“老爺，可咱們剛花大價錢買了人蔘……”
“還提什麼人蔘！”
佟掌櫃一腳踹在路邊的石頭上，驚飛了幾隻停在糧袋上的麻雀，“快去！若是晚了，被別家搶了先。”
“是！”
隨從小廝們匆匆下山。
陸堯盯着山道上遠去的隊伍，嘆了口氣。
“陸閣主人格魅力挺大啊，一回來就有肉包子吃。”蘇淺眉眼彎彎，指尖輕輕戳了戳陸堯緊繃的手背，“看來以後金庭山的廚房，不愁沒糧食了。”
“淺淺。”
陸堯垂眸看着她帶笑的眼睛，滿臉無奈。
這怎麼跟他想象的不一樣？
上次回來。
趕上十大名門正派圍剿，金庭山上下嚴陣以待，結界外刀光劍影。
凌天閣在整個修仙界，都是人人喊打喊殺、避之不及的存在。
被稱爲一羣魔頭。
然而，這纔過去多久。
一些老百姓竟然排隊上趕着送禮來了？
畫風轉變太快，差點閃了陸堯的腰。“走，上山吧，我倒是想要看看，這一羣孽徒究竟把金庭山折騰成了什麼模樣。”
他想要直接飛回去。
但想了想，還是不打算驚動屏障讓徒弟們察覺。
山上。
李青山滿臉疲憊的靠在椅子上，望着滿地的糧食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瘋了！全瘋了！”
他一隻手狠狠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咱們金庭山不是被稱作‘魔頭窟’嗎？這羣百姓怎麼跟見了活菩薩似的，變着法子往山上塞東西！”
偌大的空地上，擺滿了新鮮大米、成袋的玉米、熏製的臘肉等……
一旁的外門弟子搬運着糧食往廚房飛去。
“李師兄，飯堂快要堆不下了。”
一個外門弟子開口。
“滾！”李青山本就煩躁。
“三師兄，師尊上次閉關前剛重申過‘不得收禮’的門規，要是知道了……”老四站在一旁，一臉的猶豫之色。
“跟我可沒關係。”
李青山急忙撇清關係，“這可都是你收的，師尊要是問起來，別把我扯進去，要罰發你一個。”
“三師兄，你不仗義！”
老四漲紅了臉，“明明是大師姐帶頭收的肉包子，你剛纔還偷吃了王嬸送的桂花糕！”
“我……”
李青山張了張嘴，一臉心虛。
好吧，剛纔那桂花糕味道確實是不錯。
他無力反駁。
“反正東西不許再收了。”李青山正了正神色，“再有人來，連人帶東西全給我扔下山！”
“我們可是魔頭，魔頭懂不懂？”
現在這架勢，哪裡還有一點魔頭的風範。
“李師兄！不好了！”
話音未落。
外門弟子跌跌撞撞衝進來，衣襬還沾着泥點：“河西鎮張員外來了，帶了十幾個壯漢，擡着半扇豬肉、三車大米，還有一堆糧食山上來了，說要見你！”
李青山聞言，差點從凳子上跌落下來。
“不見！”
李青山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額角暴起的青筋，“就說金庭山不……”
“來……來不及了。”
外門弟子話音未落，院外已傳來張員外爽朗的笑聲：“李仙長！我帶着謝禮來啦！”
緊接着“咚”的一聲悶響。
半扇豬肉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一瞬間，鴉雀無聲。
李青山與老四兩人看着地上還在微微顫動的半扇豬肉，以及幾大箱的糧食，一臉無語。
兩人相視一眼。
收還是不收？
“滾滾滾！”
李青山沒聲好氣擺擺手，“帶着你的東西趕緊走！金庭山不收……”
“哎呦！仙長，您可別跟我客氣！”
張員外恍若未聞，拍了拍身上的灰，肥厚的手掌一把攥住李青山的胳膊，“上次要不是金庭山的仙長們連夜滅了山魈，我那千畝良田和滿院兒孫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