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了!不打了!”大黑天六條手臂擺的飛快,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本來還有點爭鋒之意,不料嶽不羣不講武德,上手就用陷仙劍,這誰頂得住?
這玩意,大羅金仙都怕的好嗎?
“你確定?”嶽不羣一招手,絕仙劍也飛了出來,兩把絕世神劍圍繞在嶽不羣的身邊遊走,活生生的是兩個秀肌肉的打手。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大黑天的臉更黑了一個色,從美洲黑人返祖成了非洲黑人一般。
嶽不羣微微一笑,服了就好!
打服了,纔好往下說。
流光一引,漫天的異象都消失不見,嶽不羣帶着大黑天,已經落入了羣山之間。
一座石臺,兩盞靈泉,自然的從山中‘生長’出來,風過竹林爲曲,雲走山畔如舞,輕靈寫意,最是自在。
揮衣拂袖,這天地間無一處,不是與人交談,舒適會客之所。
大黑天此時也收起了法相,變成了一個膚色頗深的長髮黑袍中年,雖是一身黑色袈裟,卻滿身的霸道和邪意,看着就不是什麼正經和尚。
二人分別坐下,嶽不羣這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尊者此來,究竟爲何?”
之前稱大黑天爲‘徒弟’,意在打壓氣焰。
如今已經打服了,倒是不妨給對方再留點顏面。
大黑天雙手合十,卻開口說道:“師尊容稟!貧僧此來,一是助此界破煞化劫。”
嶽不羣點了點頭。
這一條他之前已經見識過了。
世界的大融合,確實是造成了不小的後續隱患。
大黑天的出現,可謂是一定程度上,解了燃眉之急。
“二來,則是想要借師尊之地弘法!”大黑天緊接着說道。
不等嶽不羣表態,他便又快速接着說道:“諸天萬界,凡有法度,無外乎佛與道。”
“此界已有道,豈能無佛?”
嶽不羣也算是道家一脈的弟子,他一手改造的世界,自然也處處顯出道家風采。
而這方融合後的大世界之中,佛門雖有經典流傳,卻無與之對應的佛家術法、神通相對應,多年之後佛門定然式微。
雖道經、佛典,纔是真正的無上大法。
但世人庸淺,若無偉力貫通,再精妙的理論,也只是空中樓閣。
站在個人的角度,佛道失衡是無所謂。
但站在一個世界的改造者、推動者、創造者的角度,或許就不太應該了。
大黑天正是站在這一點上提醒嶽不羣。
他應該一碗水端平。
嶽不羣指尖輕瞧着面前的石臺,對於大黑天的說法不置可否。
他的話有點道理。
但在這個世界,嶽不羣的道理纔是道理。
佛道相爭,可以帶來繁榮,也可以帶來毀滅。
何況,嶽不羣已經切分出了新的七大武林聖地,保證了未來至少幾千年內,整個世界的競爭性,其實引不引入其它的變量,都無所謂。
且···他也並不相信,大黑天此來的目的,只爲了弘法。
理由雖然說的過去,但不夠···。
“看在相識一場的情分上,你可以留下一具分身,替我暫時處理一些世間的污濁之氣。”
“但傳法之事,就罷了!”嶽不羣斟酌之後說道。
世界座標已經暴露了,直接將大黑天掀出去,也不是一個好法子。
畢竟趕走了大黑天,難保不會再有什麼明王菩薩,佛陀羅漢,暗搓搓的跑進來。
嶽不羣不見得每一次,都能精準的捕捉。
將其管在眼皮子底下,算是比較合適的處理方式。
大黑天雙手再次合十:“謝過師尊慷慨!”
隨後又接着說道:“我替師尊清理此世污穢濁惡之氣,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要過此劫,還需有應劫之人才是。”
何謂應劫之人?
最出名的如姜子牙、申公豹、孫悟空···他們都是!
說起來玄乎奇妙,其實就是一個結算過去,劃分紀元的標點符號。
且應劫者多半都沒什麼好下場。
姜子牙手持封神榜,自身卻永墮輪迴,申公豹填了北海之眼,永無脫身之機,孫悟空要好一點,卻也先被壓了五百年,隨後入靈山化鬥戰神佛,再不復昔日瀟灑。
往大了說,世間矛盾重重,修行資源分配不均,修行者之間相互結仇殺戮,日積月累之下,已然影響到了整個世界的風氣,此後若是再有如‘域外天魔’的不良引導,就會將整個世界往最糟糕的方向拉下。
往小了說,就如同一家公司,經營的時間長了,難免會有一大堆難以解決的爛賬,這個時候如果被外面的競爭對手知道了,難保不會藉此搞出些大動靜來,如果恰巧有這麼一個人或是一批人,跳出來在內部搞肅清,無論是揪出一部分的蛀蟲填上漏洞,還是自己跳出來背鍋,那都符合了更多人的利益。
姜子牙和申公豹就是搞肅清的,所以他們得罪的人多了,之後都沒有好下場。
孫悟空就是自己背了鍋,故而五百年前是人人口中的妖猴,五百年後卻成了漫天神仙口裡的大聖爺。
嶽不羣的世界,還沒有發展到需要經歷‘大劫’的程度,但這種簡單粗暴的融合方式,卻會引發一系列並不算好的後果。
這些‘果’,就是種下的惡因,是將來大劫禍亂的引子。
更麻煩的是,整個世界都還在不詳之神的包圍之下。
如果內部發生了極爲劇烈的騷亂,勢必會引來更多不詳之神的注視。
畢竟眼下世界整體已經進階,有成爲一方大世界的潛力,整體的狀況不同,對於外界而言的誘惑力,自然也大不相同。
嶽不羣原本就察覺到了一些相關的訊息,所以才耗費大量的時間,先造出一個輪迴冥界,爲的是以輪迴化解世間戾氣,儘量的拖延大劫爆發之日的到來。
此時再由大黑天提醒,卻是想到了更多。
“看來你有好的建議。”嶽不羣對大黑天說道。
大黑天:“確有一人···師尊以爲,我那不成器的金烏身如何?”
嶽不羣眉頭一皺:“哦?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伱···或者說你們捨得?”
十金烏能入聊天羣,靠的就是大日如來先手投資,留下的情分。
否則,在寶蓮燈世界已經選定了玉鼎真人的前提下,屬實沒有什麼必要再選一個幫助並不明顯的十金烏。
別說什麼金烏血脈也很不錯,可以和氪星血統、太陽神體產生聯動。
嶽不羣已經嘗試過了,之後就快速的剔除了抽選到的金烏血脈。
金烏是妖。
而氪星血統和太陽神體,都立基於‘人’這個概念,從根本上就是並不統一的。
兼容性太差。
氪星人別看是‘外星人’,但除了表現出來的能力非凡以外,實際上就是‘人’,無論是外形,還是內在的諸多結構,都和人有着極高的相似與適配。
蕾娜的太陽神體也是一樣,都是源於‘人’這個概念,做出的改變。
金烏則是一隻鳥。
從人變成一隻鳥,當然沒問題。
有問題的是半人半鳥,還要兼顧方方面面的能力和優越性,這就有不太靠譜。不是不行,而是沒必要。
真搞出來了,也會和天堂產生版權糾紛。
此時的嶽不羣,思考着拉十金烏入場的利弊。
應劫者難有什麼好下場,大日如來卻選擇犧牲另有機緣的十金烏,是什麼道理?
能夠壓下一種龐大利益的,只有另外一種更加龐大的利益。
“當然!”
“欲修無量光,便要先墮入無窮暗。”
“天地之黑,尚且不足,若是有宇宙之暗,便或許足夠了。”大黑天指了指天空之上,那幾道‘細小’的獄痕劃痕說道。
顯然,大黑天他們想要十金烏應的不止是此世內的劫數,還有將來必將面對的世外劫數。
有了應劫者的身份,才能在嶽不羣眼下整合的世界裡,快速的汲取到最大程度的養份,成長到極高的層次。
至於嶽不羣,他是世界的締造者和管理者,他不親自下場,比下場要得來的好處更多。
修行最終修的是文明,這是早已明瞭的道路。
也是嶽不羣迴歸此世之後,對其開始靜心雕琢的緣由。
而文明的載體就是一個鮮活且龐大的世界,世界越宏偉,文明越鼎盛,作爲文明的引領者與推動者,獲得的反饋與好處也就越多。
因爲文明的道,與其個人修行的道,幾乎就是重疊的。
無數生靈,在無數歲月裡,凝結的智慧,都將是推動個體飛躍永恆的助燃劑。
無論是佛祖還是道祖,都熱衷於在諸天世界傳法、傳道,就是這個道理。
他們不需要人們的信仰,信仰之道對於他們而言太低端。
但他們需要人們踐行和推動他們的道。
若是人人如龍,人人成仙,那道祖之偉岸,便超越一切。
若是人人成佛,人人皆開悟,那佛祖之尊貴,將凌駕所有。
嶽不羣已經走在了極爲正確的道路上,沒有必要再走回頭路。
“容我思量幾日。”嶽不羣說道。
他確實是需要斟酌之後,再給出答覆。
此時,大黑天的目的,他已經明瞭。
需要考慮的,是有沒有可能,在這場大劫之後,被架空被虛化的問題。
就嶽不羣目前的眼界來說,世界的締造者,並不一定就是世界的擁有者,大道的闡述者與編織者。
這是兩碼事。
如同盤古開闢的世界不屬於盤古,最初造物主籠罩的世界,也並不屬於最初造物主。
“好!那貧僧就靜候佳音了!”大黑天也不催促,雖然現在他和嶽不羣在聊大劫之事,但其實距離引發大劫,進而引動諸多不詳之神來攻,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長或許有萬年之久,短也該有千年左右。
除非那條守門的大章魚出現變故。
······
華山,知守堂,王守仁正在讀書。
最近有幾個華山弟子,從一些書商那裡,購買來了一些書籍,送到他這裡。
王守仁終於看到了昔日師父嶽不羣,在他眼前一晃而過的‘傳習錄’。
知曉此書與何人相關時,他心中是感覺古怪的。
但看過之後,卻感慨無限。
進而引發了一系列的疑問與思考。
他決定下山。
去龍場感悟一番,去世間遊歷一場。
雖不能感同身受,卻至少同走一條路,多一些更貼近其的感受。
很奇怪,這世上同名同姓同經歷的人有很多。
但王守仁,卻沒有找到他的‘同位體’。
世間唯有他一個‘王守仁’。
其它融入的世界裡,要麼這個名字代表的那個人,已成傳說。
要麼便是還未降世。
亦或是一部分的人物、故事能夠對應上,但具體的時間節點,卻有不同。
比如同有數個嶽不羣出現,本應該在同時代,再對應出幾個王守仁來。
實際上,有的嶽不羣生於明早期,有的卻是在明晚期。
雖都在大明朝的時間段上上演註定的故事,但卻並不固定在一個時間點。
貴陽西北七十里,修文縣治,龍場萬山叢薄,苗、僚雜居。
此番天地大變,這遠在貴州的荒僻之地,就更如那遠古蠻荒一般。
若是沒有大明的鐵軌修進來,這裡的人們想要走出大山,怕是耗費十輩子也不可能。
野蠻,荒蕪。
王守仁揹着劍,丈量着腳下的大地。
莽荒的世界裡,那些野外強大的生靈,遠遠的嗅到了王守仁的氣息,便都紛紛後退,不敢靠近。
至於王守仁,卻也不理會那些陰暗裡的各種窺視。
只管前行。
心中始終徘徊着‘吾心即天心’‘吾性自足,不假外求’這些道理。
只是卻缺了通透之感。
這也是必然。
此生的王守仁,受嶽不羣庇護,得了華山派掌門弟子的身份,與王鈺一道執掌華山派,進而又管理着天下之事,可謂是一步登天。
雖然苦難不併不是什麼值得歌頌之事,但缺少了苦難的磨礪,王守仁的思想與那位心學宗師王陽明,卻有了極大的差別。
當然這差別並非不可彌補。
王守仁雖沒有經歷那些苦難,但他見過苦難,感受過苦難,同時他也有着王陽明沒有過的優勢。
那就是操持社稷之大權,爲億萬萬人的生計與生活,而進行統籌與管理。
出世、入世皆爲修行。
如果說王陽明的光芒,是由自身內心而始,一點點的傳播照亮天地。
那麼此刻王守仁內心的火焰,卻早已懸掛在了天際,如那浩日一般,澤被衆生。
轟隆隆!
天空陰暗下來,烏雲和閃電瀰漫過黑壓壓的山崗。
剎那之間的黑暗,又被閃電劈碎。
王守仁的臉,在黑暗和光明之中交替。
他突然僵立在原地。
隨即就在一塊大青石上盤腿坐下,任由那從天而降的暴雨沖刷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