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向遠方的視線,旋即收回,嶽不羣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的端倪。
大黑天化作的黑臉和尚,再次來尋嶽不羣,求的依舊是引十金烏入此世化作那應劫之人。
此事他不得一個結果,只怕沒那麼容易就死心離開。
“你們既然已經發現了我這方世界,那便是心知其價值。”嶽不羣面色不變的說道。
幾天時間裡,嶽不羣又整理了一番思路,原本不確定的地方,因爲大黑天的到來,也便有了確定的結論。
毫無疑問,佛門的佈局,在嶽不羣見到大日如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大日如來幫助嶽不羣隱藏身份,可不單單只是幫助了嶽不羣,同樣也是爲了後續將對應的反饋,將之緊緊的攥在手裡。
而嶽不羣意外的在山河社稷圖裡見到了元始天尊,卻是被看破了底細。
於是也就有了陷仙劍和絕仙劍的‘半賣半送’,以此爲護道之器,斬開了佛門的暗中佈局,逼得大黑天不得不前來這方世界,與嶽不羣談條件。
除了元始天尊的下注,寶蓮燈世界裡的太陽星君之爭,玉帝不顧臉面的出手,是否也有一定‘投資’的成份,並不好說。
畢竟如果不是玉帝以自身的位格,改變了嶽不羣的過去,進而影響到了嶽不羣的未來。
以嶽不羣單單一個‘太陽星君’的位格,就想融合諸界,化身一界之天道,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即使是結果一致,但這個過程還要再漫長上許多年。
嶽不羣若不是天道,那這方世界打造的再好,他也只有功勞和苦勞,沒有鐵定坐享其成的權利。
佛門想要安排人到這個世界來應劫,甚至都不需要通過嶽不羣的同意。
而嶽不羣很有可能直到最後,都無法發現佛門的暗度陳倉。
至於爲什麼都要爭嶽不羣,爭嶽不羣這個世界。
理由很明顯。
一個當做橋頭堡,試驗平臺的黃蓬界,就引得三界各方勢力明暗爭鋒。
嶽不羣現在這方世界,可是直接紮在了不詳之神們的腹地,卻又並沒有被不詳之神們同化、吸收。
其各種意義上的價值,都遠超其世界本身。
如果在恰當的時機發動,足以成爲不詳之神們的心腹大患,同時在不詳之神所屬的文明上,撕咬下來一大塊的‘血肉’。
亂世出英雄。
同理,只有最激烈的文明與文明之間的碰撞,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促成最頂尖的強者。
平靜的死水裡,養不出能翻江倒海的真龍。
嶽不羣眼下這樣對大黑天說,便是表示他已經明白了許多。
如果大黑天執意要讓十金烏入局,那就要‘加錢’。
果然,大黑天聽懂了嶽不羣的意思,思考之後回答道:“你我有一番師徒之緣,既如此不妨繼續延續這段緣份,十金烏入此界應劫,他還是拜你爲師。”
嶽不羣聞言搖搖頭:“要應劫,做我的徒弟,是一條捷徑。這不是給我的方便,而是予伱們的方便。”
這話當然是有道理的。
但道理只有一半。
嶽不羣與十金烏定下師徒名分,等到十金烏應劫有感,那他的大半感悟,都會無損的反饋給嶽不羣。
比起天道與應劫者之間的關聯,師徒之份要更加的具體。
大黑天一招手,取出一朵三品的功德金蓮臺。
“此爲我佛門的防禦至寶功德金蓮臺,無論是肉身防禦還是靈魂防禦效果,都堪稱頂尖。”
“不止如此,它以功德爲養料,聚攏功德可進行升品,品級越高防禦效果越強,你爲此界天道,一舉一動只要不違背自然運轉,人心向背,便自有功德,正適合此寶。”大黑天說道。
所謂功德,不同的情況解釋不同。
而最基礎的‘功德’,實則就是一種感念與加護。
對天地有功,可得天地功德,獲得天地加護。
而嶽不羣已然是此界的‘天’,那他的‘功德’,當然就是芸芸衆生對他的感念與加護。
這功德金蓮說的玄虛,其實也就是香火法寶的進階版,受到的約束更小,作用更強,卻也沒有脫出藩籬。
大黑天用一個基礎款來和嶽不羣畫餅,雖然看起來前景可觀,但其實不過是讓嶽不羣自己左手換右手,將本就屬於他自身的資源,換了一種方式兌現出來而已。
“如果這就是你的誠意,那我想···很遺憾。”
“我並不排斥與佛門合作,但未必是你!”嶽不羣加重語氣,提醒大黑天。
當初弱小的時候,被大日如來用一點佛法神通加持,就換了一系列的後續回饋。
雖然對當時的嶽不羣而言,這筆交易不算虧,甚至是很有必要。
但嶽不羣總也不至於,爲了這點交情,一直吃虧。
大黑天聞言有些沉默,半響之後···似乎是進行過了某些特定的交流。
隨後才又取出一架華蓋,上有金烏化日,萬物向陽之景,寶光萬千,神妙無數。
雖看似不如那功德金蓮名頭響亮,實則更加的實用。
只需煉化,便可化作實實在在的強大防禦力與戰力。
“金烏寶華,可護身、可禦敵、可駕馭萬火,與你的太陽星君命格無比契合,再搭配上功德金蓮,雖不至於說立於不敗之地,但任誰要破開你的防禦,也絕非易事。”大黑天明顯的看出肉疼了。
這法寶看起來就是現得的,前任主人的餘溫,都還殘留在上面。
很明顯,眼下與嶽不羣對話的雖然是大黑天,但實際上進行交易的是大日如來。
而大日如來掌控着諸多‘他我’‘化身’,隨時可以調集起種種資源。
嶽不羣看着這金烏寶華,卻是搖了搖頭:“我要斬仙飛刀和釘頭七箭書!”
“這不可能!”大黑天斷然拒絕。
雖然這兩件法寶,都不是大日如來的根本之寶,而是昔日古天庭的遺寶,化名陸壓道人時所用。
但它們的殺伐能力之強,幾乎難有與之匹敵者。
斬仙飛刀之下,只需一拜,便是金仙不死不滅之身,亦會被斬斷生機,再無來日。
而釘頭七箭書用起來雖然更加麻煩,但結合釘頭七箭的神通施展,大羅金仙也扛不住。
趙公明便只受了三箭,便已然殞命,魂飛封神榜。
察覺到嶽不羣的臉色有異,大黑天遲疑了片刻,這才說道:“它們可以借給你用上三次,但斷不可能給你。”
“事實上,十金烏入此界入劫應劫,總是需要有寶貝傍身,我佛已經決定,讓斬仙飛刀和釘頭七箭書,作爲他的機緣,等到恰當的時機,便出現在他的身邊。”
“還有···釘頭七箭書的煉製之法,我也可以教給你。”
“釘頭七箭書原本就是以釘頭七箭神通爲基礎,製造出來加強威力的法寶。”
“採集的是世間的怨氣、煞氣、死氣與殺氣,再經過多年的蘊養,每用一次,都需要再丟回蘊養之地養上多年。”
“你是此界的主宰者,自能尋得這樣的地方,調動資源進行蘊養。”
嶽不羣心中已然同意交易,但面上卻露不快。開口說道:“斬仙飛刀的煉製之法,我也要!”
大黑天果斷道:“可以!”
斬仙飛刀真正強的地方在於那個先天而成的葫蘆,能夠將無窮無盡的殺機逆反先天,由後天之殺轉換爲先天之殺。
由此一刀斬出,便不是‘我’要殺你,而是世間萬物規律要殺‘你’。
沒有特定的材料,即使是練成了,也不過是威力大些的殺伐寶貝,算不得多稀罕。
比起嶽不羣手裡的絕仙劍和陷仙劍要差了太多,於嶽不羣而言,該是雞肋。
聽到大黑天同意,嶽不羣心道一聲:“果然!要開窗,就得先掀屋頂。”
“我要這煉製之法,實則是交給元寶,讓他以此二法寶的煉製法門,作爲敲門磚,去成爲他所在世界‘萬寶流’的真傳弟子。”
“到那時,元寶能夠爲我提供的各種幫助,便絕非今時今日可比。”
交易達成之後,原本有些因爲緊張的氛圍,也變得又緩和下來。
大黑天也開始與嶽不羣說一些閒話,儘量進一步的拉近關係。
十金烏入此界入劫應劫之事,且還不需着急。
倒是大黑天,基本上會常駐此界,一來爲之後十金烏入劫,提前做好安排與準備。
二來也是時刻監控此界環境變化。
畢竟世界外的風險,是不可控的。
如果在準備好之前,不詳之神們突然聯手對嶽不羣這方世界下手。
那之前談的一切,都休要再提。
站在山頂觀天地之氣,看衆生命數,大黑天說道:“人間如烘爐,地府如淬火,不知你何時再造一方天界,以做那藏兵藏器之所?”
三,是一個相當穩定的數值。
所以將一方世界劃分爲三界,相互平行,卻又相互牽絆,是很多大世界,都會有的安排。
如東方的天庭、人間、地府,西方的天堂、人間、地獄。
都是這種三分制度,雖細節上有所差別,但大抵上的概念,都相差不多。
甚至可以說,要成爲一方大世界,基本上都會有這一步。
更復雜的設定,那是後來的事情。
在此之前,先將世界一分爲三,涇渭分明屬於基操。
“沒有天界!”嶽不羣卻十分肯定的說道。
“沒有天界?”大黑天一愣。
空有輪迴之所,而無超脫之處,這是打的個什麼主意?
要知道兩極化的世界,可還沒有一元化的世界穩定。
嶽不羣淡淡的說道:“本就危如累卵,何必故步自封?”
“我的世界只是一個搖籃,我不會阻止任何人離開,也不會爲他們強加上限。”
“若是天上人,那便走出去,自己去闖,結局如何,都應自己承擔。”
“若只是紅塵客,那便安享一世之風華,也不必奢望太多,空追遺憾。”
穩定,有時候不僅僅意味着從外部很難破入。
也意味着,從內部很難破局。
人間之變,長則千年,短則百年。
一番變化,便是一番英雄浮沉。
而天界若立,這世間便有了拘束,看似人間滄海桑田,實則早已固定好了模式,千萬年過去了骨子裡還是老樣子。
嶽不羣早就不求將一切都抓在手裡不放。
放鬆一些,或許得到的反而更多。
“如此···這般啊!”大黑天沒有再說話,卻是不知在想些什麼。
······
龍場,暴雨已經停歇,王守仁繼續盤坐在大青石上。
此時在他腦海裡匯聚的,並不只有那些由人們收集而來,供他觀看的心學典籍。
儒家經典,道家學說,還有最實用的武學典籍以及一些科學基礎教材,都在他的腦海中迴盪,亂燉在一處。
就像有一個又一個的宏偉聲音,在相互進行着爭辯。
卻又誰也壓不下誰。
“心即是理,亦是道,亦是法···但心之理非世間之理。”
“行知合一,心中之理當與這世間之理相佐證。”
猛地,王守仁從大青石上睜開雙眼,他憑着感覺往山林深處走,穿過了一層毒障,又走過了兩頭怪物的領地,尋入了一處山谷之中。
只聽山谷之中,水聲轟隆作響。
一條火龍,正盤旋在瀑布之畔,吞吐着光焰。
看到王守仁入谷的一瞬間,雙眼瞪大,隨後咆哮一聲,向着王守仁衝來。
劍鳴清澈,山谷之中轟鳴爆炸之聲不絕於耳。
半響之後,王守仁跳入水潭之中,手捧着一把神劍躍出水潭。
舉着手中的劍,暢快而笑。
指尖撫過劍身,觸摸到了‘天火’二字,乃是由雲紋刻成。
王守仁福至心靈,衝着華山方向磕頭。
“多謝師父傳劍!”
回到華山之上的嶽不羣,同時也露出了微笑。
十金烏入劫應劫,自然是說好了的。
但誰又規定,這世上只能有一個應劫者?
孫猴子在拜入菩提祖師門下之前,也曾在人間遊走數十年,僞裝成人,鮮有被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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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明石猴,本就識天數,通人性。
被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後,又收斂兇性,處事多半算得上妥當,有背景有後臺的妖精,是一個也不殺,全都留給它們的主人前來收走,人情世故滿分交卷。
爲何唯獨那大鬧天宮的時間裡,蠻橫無知,肆意妄爲?
這世上的魯莽和劫數,都是可以提前預設與製造的。
應劫之人,自然也是如此。
王守仁,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十分的合適。
他就是嶽不羣選中的孫猴子。
主場唱雙簧,卻是最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