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沒有到最差的那種局面,但事實上也絕對談不上多好。
這是從重生之初起就種下的毒,根本無從躲避。
甚至可以說,即使是讓嶽不羣重新再選一次,他依舊會沿着軌跡走上前來。
因爲只有走過來了,纔有面對和博弈的資本。
走不過來,那就只是一朵無關緊要的浪花,即使是他死了,骨灰都揚了,門之鑰依舊會選擇新的目標,新的人選進行培養。
是那張地圖,改變了嶽不羣的命運。
重生不是!
沒有地圖,重生的嶽不羣最高也就成爲武林盟主,還不一定能成。
畢竟,有些事情,武力值高上好幾層之後是一種難度,只是高一些,又是一種難度。
且,那樣的實力,在詭邪入侵的背景下,未必能支撐多久。
“劍來!”混沌的海洋在咆哮,站在‘礁石’上的嶽不羣好似低呵了一聲。
絕仙劍和陷仙劍自然是沒有反應。
它們擁有干涉入靈魂的能力,然而這個層面,它們壓根不鳥嶽不羣。
能被嶽不羣在淺層意義上用一用,那已經是很給元始天尊面子了。
唯有斷獄神劍緩緩的從嶽不羣的掌心探出,來的不是真身,而是劍魂。
相比起它那使用各種文明和神話裡的因素而鍛造的無雙器身,斷獄神劍的劍魂相對要‘弱’一些,反而看起來有些‘平平無奇’,但也無妨。
在與嶽不羣人劍合一的狀態下,它依舊鋒利無雙,散發出無窮的威脅。
劍魂本就是劍意的升階顯化。
所以爲什麼除了通天教主,無人可以真正的用出誅仙四劍的威力?
因爲它們本就是通天教主的一部分。
明悟這一點的玉虛門下,都不會對誅仙四劍起什麼心思,借鑑完了就都拋在一旁不當一回事。
反而是那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傢伙們,還在做着美夢,幻想通過收服誅仙四劍,從而一躍而起,成爲三界大能。
斷獄神劍的劍魂,在嶽不羣的掌心閃爍光亮忽明忽暗,如同正在呈現嶽不羣的心緒波動一般。
僅僅只是出現在嶽不羣雙眸之中的門之鑰此刻依舊是沒有反應,祂似乎並沒有完全的復甦全部的認知,嶽不羣目前收集的核心源質,相對祂來說,還是少了些。
面對嶽不羣的‘掙扎’,祂也只是立在瞳孔之中,好似在無聲的嘲諷。
祂在嘲笑嶽不羣的不自量力。
嶽不羣的力量是祂給的,人生是祂成全的,因果是祂代爲種下的,甚至是有些獨特的天賦,也是祂代爲選擇的。
如果不是門之鑰,嶽不羣覺醒的天賦,絕不會是時空這麼強大的能力,更無法真的藉助疊他人天賦的方式,將時空天賦點滿。
林沛作爲聊天羣的羣主,享有着更高的權限與資源,但他也沒有因爲從神秘博士身上反覆抽取時空天賦,就獲得太多的時空天賦強化,達到嶽不羣這種逐漸穿模的程度。
這樣的不對稱,以往被以‘境界’之名而遮住了,直到現在才豁然開朗。
一切都早有定數。
嶽不羣面上露出一抹冷冽,狠辣之意在嶽不羣的眉間盪漾。
多年前,在上輩子,爲了對付左冷禪,爲了獲得權力,重振華山,他狠下心來割了一劍。
如今···他同樣也敢,落下更加決絕、兇狠的一劍。
他從來都是他!
有些變了!但有些永遠不變。
門之鑰,選錯了人!
劍鋒倒轉,伴隨着劍鳴呼嘯,猛地一劍回身落下。
璀璨奪目,穿透心靈的一劍自斬。
“平生唯愛七尺劍,斬吾見我我非我。”嶽不羣說出了江劍神的名言,一式斬道劍我落在魂體之上。
剎那之間,強烈的撕裂感順着靈魂,蔓延到存在本身。
就像是滾燙的油潑入了被染黑的雪。
有一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兇蠻。
嶽不羣整個過去的人生,都開始被割裂。
記憶好似一幅幅圖畫,被從當中撕裂開來,斷成了兩截。
這個時候,嶽不羣給幾個弟子改變‘過去’的作用出現了。
斷裂的記憶,以一種別樣的方式,短暫的背串聯起來。
雖然嶽不羣依舊丟掉了許多東西,但他沒有失去理智,沒有遺忘目的。
一道道的黑霧從他的身體裡冒出來,然後在不遠處凝聚成另外一個‘嶽不羣’。
只是這個嶽不羣,身上長滿了不可名狀的古怪器官,額頭上頂着的黑色水晶球體裡,好似流淌着宇宙星河。
伴隨着黑霧的析出,嶽不羣的境界開始不斷的下滑,本就不穩定的第九能級境界直接跌落,然後第八能級也沒有穩住。
直到下滑至第七能級大約中段的層次,才停止跌落。
不僅僅是嶽不羣本人,就連其手中的斷獄神劍也顯得光輝黯淡了許多。
杵着劍,明明是魂體,卻好像胸膛起伏喘着粗氣。
境界滑落必然伴隨着強烈的疼痛與折磨,此時的嶽不羣絕不是‘自廢武功’這麼簡單。
兩層大階段的跌落,相當於將嶽不羣打回原形。
如果不是嶽不羣體驗過山河社稷圖,有過兩次靈魂從升維,再到降維的過程,他現在一點也不穩定的心緒,絕對就崩了。
“嘖嘖嘖!好辣的手!好狠的心。”
“其實···留着我有什麼不好?我是沒有自我的,你成爲我,又何嘗不是我成爲你?”
“等你收集夠了需要的源質,伱就是新的門之鑰,萬物歸一者,你並沒有被替代,只是走向了正確的過去。”渾身冒着黑氣,只是外表上與嶽不羣有那麼一丁點相似,實際上是一團不可名狀之物的怪物,看着嶽不羣發出這樣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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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氣息要比嶽不羣強的多。
嶽不羣看似只是下滑了兩個等級,還保留了七個等級。
但這兩個等級遠比第七能級要強大許多、許多。
能級的劃分,不是簡單的數學題目。
此刻的嶽不羣,哪怕沒有身負重傷,哪怕沒有靈魂猶如千瘡百孔一般,面對奪走了他九成力量的怪物,也很難有什麼反抗能力。
“當然,現在也不壞,我吃了你,一樣是你,一樣可以成爲門之鑰。”
“或許還會更快一些,更順利一些。”
“你將我斬出來,絕對是你做出的錯誤判斷。”
“或者說···我本就等着你做這樣的決定。”怪物說罷,咧嘴衝着嶽不羣笑,嘲諷和鄙夷的眼神,從每一顆眼球裡暴露出來,沒有半點掩飾的想法。
嶽不羣聞言,也露出一個兇狠的笑容,彷彿嘴角在瀝血,眼孔在流淌出惡意。
他被釋放了出來。
內心裡那個一直沒有徹徹底底的消失,只是被收斂、關押、降服的‘我’,正在肆意的燃燒。
他被逼到了死角,再一次的···好像沒有了其它選擇。
雖然並不相同,但此刻所面對的局面,與曾經好像也沒有區別。
都是‘自己’背叛了‘自己’。
都是走入了絕路。
“你記得吧!”
“我被算計了的那回事。”嶽不羣開口說道。
洶涌波瀾的混沌之海上,浮現出大量的畫面。
那坐在虛空的金色大佛,慈悲的看向一切,但站在一個低矮的角度,又分明感覺到了蔑視與冷漠。
“大日如來?”“你覺得他能救你?”怪物對嶽不羣冷笑問道。
他好像不着急與嶽不羣動手,或者還有點什麼忌諱或者說忌憚。
“不畏浮雲之眼,無懼神佛之心···!”
“呵!大日如來,好深的算計,以渡劫之名,不斷的深入我的領地,一次、兩次、三次···他以爲我還會上當,我也配合着他演戲。”嶽不羣呸了一聲,看向那大佛的眼神,滿是輕蔑。
他不後悔過去的判斷與行爲,因爲那些行爲,組成了現在的他。
懷揣着多重秘密的他,驟然的出現在當初的大日如來面前,就像是一塊美味的,撲滿了水果和巧克力、乾果的糕點,換了是誰都會咬一口。
“只不過···我吃了那麼多的太陽神,他是個什麼心思,我又怎會不知?”
“虛與委蛇罷了!本是要留着,見一見分曉,然後讓他瞧瞧,師父終究是師父的。”
“只是現在,不得不提前用了。”嶽不羣好似在自言自語,又好似在解釋些什麼。
向着那怪物走動之間,身體的表面附着上一層層薄薄的火光。
原本跌落的境界,又開始回升,重新來到了第八能級的程度。
只是,爲了獲得力量,他好像又不像他了。
爲了奪回自己,嶽不羣先選擇不做自己。
此刻的他,一身紅袍,內襯暗金,頭戴魚尾冠,異相長鬚。
看着那怪物,面有異色,隨後大笑兩聲,隨即歌曰:“煙霞深處訪玄真,坐向沙頭洗幻塵,七情六慾消磨盡,且把功名付水流。任逍遙自在閒身,尋野叟同垂釣,覓詩人共賦吟,樂陶陶別是乾坤。”
“陸壓道人!”怪物看着眼前已經完全變成旁人模樣的嶽不羣,冷冷的質問。
此刻的怪物,多少也有些感覺失控。
他預想過嶽不羣的反應會很激烈,不乏同歸於盡的決心。
但這種先自砍一劍,然後再將心神都拱手讓人的做法,他是真的沒有料到。
陸壓道人唸完了定場詩,也沒有糾纏猶豫,直接用了壓箱底的本事之一。
“請寶貝現身。”
一隻硃紅色小葫蘆躍出,迸出一線毫光,三丈有餘,內中現出一物,有眉有眼,目中射出一道白光。
硃紅小葫蘆中射出的一道白光,以貫穿一切吞沒一切的威力,瞬間抵達了那怪物的身前,然後視怪物身前扭曲的時空、精神波動爲無物,直接穿透了過去,瀰漫的殺機讓一切都陷入一種僵直和遲緩。
斬仙飛刀!殺伐重寶。
若是沒有誅仙劍陣,那麼三界第一殺器,它亦有角逐的資格。
那怪物哪怕是佔着部分門之鑰的本質,能夠在一瞬間,於心靈之內將時空隔絕出十萬八千份來,在這兩道白光之下,也顯得無所遁形。
陸壓道人本當然是不願意被嶽不羣拿着當槍使的。
但他沒有得選。
大日如來的本意,是等到嶽不羣這個‘太陽神’足夠強之後,他再來一波埋伏侵蝕,替代嶽不羣的一切。
就像嶽不羣對其他那些太陽神做的一樣。
修行有時候就像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麼簡單、直白。
然而現在,這份提前預設的‘埋伏’,被嶽不羣主動引發,面對了寄生着門之鑰的怪物。
如果大日如來不想被這玩意沾上,那就得出手幫嶽不羣抹除了他。
說借刀殺人也好,說驅虎吞狼也罷!
格局已成,不戰···亦要戰。
對大日如來來說,這樣的結果,也是結果。
無論這一戰如何,他種下的因,都會化作苦果,枯萎消散。
面對陸壓道人的攻勢,怪物渾身黑霧蔓延,化作了黑袍一般裹住他那畸形的身體。
蠕動的觸手一揮,混沌之中生出了一道鎮壓混沌的巨門。
它好像勾連着時空的兩端,無論是從宇宙誕生之初,還是到宇宙終結之末。
只要拉開這一扇門,就能抵達。
它沒有描述道,因爲道是文明的產物,它不具備文明的氣息,只有混沌與蠻荒。
對於時空的恐懼,是觀測者給予其的定義。
事實上是什麼,反而不必真的去計較。
遠古的人類認爲天空之中電閃雷鳴,必有神祇在上,所以古老的雷神誕生,甚至與華胥之女有染,降下伏羲。
如今的那些不詳之神們強大且神秘,實質上也是如出一轍。
人們不瞭解宇宙,恐懼宇宙,所以宇宙之中多出了強大的外神,時刻想要入侵文明的世界,顛覆一切的現實與虛幻。
巨大的門,轟然大打開。
時空的洪流,如同一望無際的浩蕩江河,跨越了混沌的大海,衝向了那道白光。
原本讓時空都變得僵硬的斬仙飛刀,此刻就像是被凍結在了時光裡的琥珀。
強大的殺意依舊,卻無法抵達那時空盡頭的敵人身前。
陸壓道人嘆息一聲,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昔日因,今日果。
如今得了這惡果···也算是咎由自取。
何況換一個角度,這未嘗不是他欠了嶽不羣的。
畢竟,當初身在局中,看不清真相的嶽不羣,曾不止一次真心幫過大日如來。
當時的付出是真的。
心情也是真的。
所以,這樣的因,化爲了今日這份搭救,不虧!
“罷了!罷了!也算還你,今日之後,你我各不相欠!”陸壓道人說罷,上前一步。
陸壓道人,此刻的整張臉,已經蒙上了一層灼熱的赤金紅焰,滾滾熱氣冒出,好似要融化虛無。
他甩着袖子,打亂了時間的波動規則,然後以十分艱難的姿態拿出了一個稻草人和一套小巧精緻的弓箭。
一道氣息引動,落在了那稻草人的身上,兩道箭影先飛出來,同時射向稻草人。
這兩箭是嶽不羣本身凝練的,因爲境界下滑太嚴重,釘頭七箭的威力也大打折扣。
陸壓道人有些不滿,卻不停手,先是取出符咒燃燒。
在符咒燃燒起的一瞬間,彷彿還有鴉鳴之聲響徹。
隨後深深一禮拜倒,陸壓的整個身體,都快要壓到了地上。
轟隆!
混沌的大海飛到了天上,天空與海面,在不停的翻轉顛倒。
時空的秩序徹底的被打亂。
怪物知道釘頭七箭書的厲害,不敢硬抗,所以打算以顛倒一切規則秩序的方式,來免疫射殺。
畢竟是連大羅金仙,都可以射殺的釘頭七箭書,沒有誰敢小覷,硬生生的受之數箭。
嘩啦!
時空之門不停的開啓與閉合,一切都亂了秩序。
數不清的怪物身影,遮蔽天幕,密密麻麻的出現在上空。
他們每一個都是真實的。
但釘頭七箭射完,也只有七箭。
以此刻陸壓道人的狀況,每射一箭,都是在消耗大日如來留在嶽不羣身上的痕跡。
說不準不等射完七箭,陸壓道人就會徹底的消失,不再具象在這個心靈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