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那只是個傳說而已,從小聽到大,從小講到大,到現在,還會哭啊?”歐陽默不知何時已回過神來,騰出手來,拍拍阿雪的腦袋。
“可是如果這只是一個傳說,爲什麼冰藍湖邊會有一尊雕像呢?”阿雪嘟起嘴巴,不服氣地反問道。
“那也許是前輩族人爲了紀念這個傳說,雕刻的嘛。”歐陽默微笑着,眉宇間卻有另外複雜的神色。
“嫂嫂,你覺得呢?”阿雪不依不鐃,又晃動着我的手,問。
“不管它是不是一個傳說,都是很感人的,倫喜聖女爲了民族,選擇背叛自己的愛人,一定是痛不欲生的,世上的每一種背叛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我輕輕地說,說到最後一句,擡起頭來望過去,歐陽默也正望着我,那眼神如同細針,一下子扎入了內心最深處,那樣無動於衷的、漠然凝神的臉——他是明白的!可是他故意,裝作絲毫沒把我放在心中,用一顆冷漠的心,劃分着我和他的距離!
“不錯!嫂嫂說得對極了!”阿雪歡呼道。
“你不願意背叛潘沉之麼?或許我應該送你回去。”歐陽默低聲道,眼裡霍然有了黯然而痛苦的意味,他鬆開阿雪的手,獨自回到座位上。
“歐陽哥哥在說什麼啊?”阿雪眉頭一蹙,“歐陽哥哥這次回來,變了許多。”
我強自壓下心頭的痛楚,道:“溫將軍的死讓他大受打擊,心情不好是自然的,讓他一個人靜靜就沒事了。對了,阿雪,你頭上爲什麼是三根冰藍色的羽毛,其他人都是潔白的?”
“嘻,阿雪是族裡的聖女啊,聖女頭上就是三根冰藍色的羽毛,你看到大祭祀沒有,他頭上是三根火紅色的羽毛,嘻,像火雞!”阿雪偷笑道,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嚴肅的大祭祀一身紅袍,三根紅色的羽毛插在發間,果真如同一隻火雞。阿雪笑了許久,又道:“一般的族人都是潔白色的羽毛,代表心靈潔白無暇,羽毛的根數越多呢,就是身份地位越尊貴。”
“原來你和倫喜一樣,都是聖女,聖女都要做些什麼事呢?”我漫不經心地問。
“聖女啊,聖女要學習占卜的,看天象,研究星宿陣法,奴的師父是前一代的聖女,她現在在閉關,等她出來,就真正教奴啦。”阿雪興高采烈地說。
“阿雪小姐,影兒來陪你跳舞吧,我們小姐累了,讓她歇會兒吧。”影兒走過來,拉住阿雪的手,笑着道。
“也好啊,影兒姐姐可以多教阿雪學幾句你們的語言。”阿雪笑得如同綻放的花蕾。
影兒看看我,又朝歐陽默的方向看看,示意我過去,他不知何時已經起身離開人羣,獨立在很遠的夜色中。
我輕輕點頭,又四顧看去,許盡歡坐在一旁與幾個諾瑪族少年喝酒,冰菲與司馬苦竟手拉着手在人羣裡歌舞,歡笑幸福自然而然地盪漾在他們的臉上,全然不像平日裡的冰菲、司馬苦。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冰菲能夠放下宿命的糾纏,得到幸福和快樂,我倒應該感謝司馬苦。
只是,什麼時候,我纔可以放下,他纔可以放下?
我嘆了一口氣,向着他一點一點地靠近。也許,我終其一生,都無法真正靠近罷!
我輕輕地走過去,站在他的身邊,噓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是說背叛你……。”
“你從來未曾跟隨過我,又何來背叛?”歐陽默微笑起來,冷然打斷我的話。
月光如水,傾遍大地,卻清冷得叫人忍不住顫抖起來。
“也許是吧!”我神色有些恍惚,面前這個人,我竟有些不確定了,那麼陌生的樣子。
“我會對付潘沉之的,如果你不想看到……我不會勉強你留在我身邊的。”歐陽默默然良久,才低低道,“如果當初我不是爲了討好你,便不會將三大神劍交給你,潘沉之也就不會成這個樣子……也許你該爲他報仇。”
“你相信那個傳說麼?諾瑪英雄的傳說。”我輕輕笑了,“應該是相信的吧,不然你不會回到這裡來的。也許只有傳說中的魔劍可以殺掉潘沉之,彌補一些錯誤。”
歐陽默揚起眉來看着我,苦笑着搖頭:“點點,你就是太聰明瞭。”他頓了頓,又道:“你知不知道,這裡還流傳着另外一支歌謠,‘當魔星出現之時,災難籠罩大地,沉睡的四隻眼睛將再次被喚醒,武者謀求力量,法家謀求神渝,求道者謀求造化,但只有無慾無求之人才能領會藏在黑暗中的真實,當天空中日月重疊之時,災難將籠罩大地,聚集在一起的四隻神秘之眼,將喚醒被遺忘的王國’,你看呵,連這也是註定好的。”
“可是,魔劍是會反噬主人的啊!”這一句話,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由於激憤,竟然咳起嗽來,“咳——咳——”,咳出淚來了。“凡是得到魔劍的人,都會死在魔劍底下。”毒蛇老人的話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迴響。
我撲過去,緊緊地擁抱住他,無論如何,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他。也許那些天下蒼生、江山社稷,都該見鬼去,他已經承擔了十年,怎麼可以再繼續下去?
他的手慢慢撫摩上我的髮絲,喃喃道:“你可是在爲我擔心?”
“是的。”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來,浸染了他的白衫,“其實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做那些事是爲了償還潘沉之的情,一心一意的愛你……新婚夜的時候,你答應要帶我走,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麼開心?”
“是啊,我也覺得你很真心,很開心,以爲你會等我回來……我去找潘沉之了,那時我已感應到霸王教主的力量,想殲滅霸王教主,再安心地與你歸隱,哪裡知道卻是太相信了你些!”歐陽默依舊輕輕撫摸我的頭髮,聲音裡卻帶着自嘲與譏誚的意味。
我聽着他異樣的語調,一把推開他,大聲道:“你還是不相信我……你乾脆一掌殺了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點點!”歐陽默不急不緩地說,譏諷地望着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夜色更深處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慢慢地跌坐在沙土上,月光在他身上流動,泛着滴滴清冷的光。
他一直都沒有原諒我。他不會再原諒我了。
那樣一個人啊,一生從未遭遇敗局,卻又如此驕傲而敏感。他的愛如同熱烈而奔放的花朵,全心付出,盡情花開,一旦被傷害,就會深深地隱藏起來,窮此一生,也絕不再去觸碰了。
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他們的愛一生只爲一個人綻放一次,錯過了,連月亮也會流淚吧。
因爲,他們天性中的高傲冷漠和自尊,是可以壓倒一切的。
我擡起頭,那輪滿月,那些班駁的黑點無限放大起來,真是像極了眼淚啊。
接下來的幾天,歐陽默果真四處查找線索,打探着關於影魅之刃更多的信息,我常常遠遠地望着他奔波勞累,心裡就有了那麼一瞬間的猶豫,也許我應該告訴他,我是魔劍殉劍者的女兒,說不定我可以召喚復活魔劍。
只是這念頭只在心中微微閃過,便被我否定了,絕不、絕不讓他去送死。我們一生待在這裡,潘沉之不一定可以找得到。
可是連冰菲都贊成他的決定,每天與司馬枯用樹枝在沙地上寫寫畫畫,分析着那些傳說的細節,好象真的可以從中找到連見都沒見過的魔劍一樣。
“歐陽夫人,你爲什麼不幫助阿默找魔劍呢?”渾重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我側頭一看,是大祭祀,他目光望着遠處的冰菲與司馬苦,不動聲色。
“我壓根不相信這個傳說,世間根本沒有魔劍。”我笑着說,他是諾瑪族人裡博古通今的人,不知道突然找我有什麼事情。
“夫人好慧根,真正的魔劍在人的心裡。”大祭祀微微笑道,“他們現在的樣子便是中了心魔之劍。”
“心魔之劍?”我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其實,當初我並不贊同收留你們,因爲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不是普通人。諾瑪族經過這麼多年的寧靜,我不想有什麼外力來破壞。”大祭祀目含深意,“即使真的有魔劍,那也是災難之劍,會給諾瑪族人帶來災難的。我希望夫人勸勸阿默,放棄尋找魔劍,不管他要幹什麼,世間的事情絕對不止一種解決方式。”
“可是大祭祀爲什麼要讓我去勸,其實你的話比我更有分量。”我苦笑道。
“你是他的夫人,不管你們曾經發生過什麼,他既然娶你,那麼你一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阿默這孩子從小就很有主見和魄力。”大祭祀雙手合拳,放至嘴邊,道:“我祝你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