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英語課，顏顏上得心不在焉。
老師上課走神，真是一件難堪的事情。
今天講的這一課，正好是那篇A Walk to Forever，剛上大學時，顏顏跟老師學它，就特別喜歡。
半個多學期的課上下來，她已經很有做老師的經驗，如果自己狀態不好，那就安排學生朗讀課文。
這篇文章更容易處理，直接安排多幾對學生分飾角色就好了。
她倚靠在講臺邊，耳朵裡是學生們男女交錯青春動人的聲線。她好像什麼也沒聽進去，光聽見那一句話了——
如果我愛你，我就會知道。
如果我愛你，我就會知道。
愛情是什麼，也許這世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但是如果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她就一定會知道。
她的心會知道，不需要經驗，不需要對比，不需要理由。
就是知道。
可是，對於有些人而言，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如果知道了也不能怎樣，那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也就是說，還是不要愛上的好，如果不小心愛上了，那也不要繼續下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讓這顆心在漫長的時光裡悄悄死去，就是最好的結局。
這篇A Walk to Forever，不但顏顏喜歡，大多數學生也都很喜歡。
畢竟都是風華正茂情萌心動的年紀，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番由它而生髮、只屬於自己的回憶或想往。
所以顏顏一提出點一些人起來分角色朗讀，大半個班的人都舉起手來，男孩女孩們暗自激動的眼神背後，還都涌動着一層掩不住的好奇與期待——
跟我搭檔的會是誰呢？那個人會不會就是我的緣份？
舉手的人當中自然少不了陸堯。
顏顏最後一組點到他和另一名女生，她特意安排了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學來和他搭檔。
沒想到他還是毫不避諱：“章老師，我要求和你搭檔。”
顏顏萬分尷尬，抱歉地看看那個被冷落的女同學，知道耍賴是犟不過陸堯的，只得依了他的提議。
但也因爲這樣，下課他再來找她時，她就沒給他好臉色。
陸堯還是那副毫不計較嬉皮笑臉的模樣，湊上來說：“顏顏，商學院今晚上搞的那個講座挺有意思的，是林海集團玉樹臨風的副總裁來了。說起來你當初還給他們拍過廣告呢，怎麼着，咱們去看看？”
顏顏就跟被火燙了一下似的，立即拒絕：“我不去！”
陸堯豈肯罷休？他拉住她開始用蠻力：“去吧去吧，你還沒見過那個林覺遠吧？我保證你不會失望的！”
顏顏看看他，見他滿臉都寫着“看我多大方”的神色。
真是自以爲是！
她虎起臉來，難得的語氣不善：“陸堯，你們現在這些孩子都是怎麼回事呀？知不知道什麼叫禮貌啊？知不知道做人要知禮得體有分寸啊？我是你的老師！就算是我對你們，也不會勉強你們去做這種與課業無關的事情，你倒好，反過來強迫起我來了！我說不去自然有我的理由，我有別的事情也好，純是出於沒興趣也罷，好像不需要向你交代吧？你算是什麼身份呀在這裡拉拉扯扯的？”
陸堯愣住了，他從沒見過顏顏這麼兇的樣子。
但他的心理素質實在過硬，也就呆了一下就又接了上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章老師！呵呵，那什麼，章老師，還是去聽聽吧，咱先這麼着，就去十分鐘，十分鐘耽誤不了什麼事兒吧？你現在覺得你沒興趣，也許到時候一聽就不想走了呢？”
他仗着顏顏伸手不打笑臉人，笑得比剛纔更甜，果然把顏顏給笑軟和了。
她有些無奈：“那你先去吧，我要去一下洗手間，你佔好位置我一會兒去找你。”
陸堯立即清脆地應了一聲“好嘞”，邁開長腿就向那間階梯教室跑過去了。
顏顏舒了口氣，轉過身從教學樓的另外一個門繞了出來。
兵不厭詐，走爲上計，她耗不過陸堯，只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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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覺遠的演講已經進行了一大半，纔看見陸堯揹着書包走進來，衝他咧開嘴笑出一口燦爛的白牙。
他不動聲色地給了他一個眼神，表示“我看到你了”。
就在這幾分鐘之內，教室門口陸陸續續有大批學生經過，看樣子是晚上的課下了。不少人都擁到了這裡面來，門口已經快要堵住，他就快看不見外面了。
她沒有來，也沒有再經過。
不知道她剛纔是去上課，還是去上自習，有沒有看見這幅海報，知不知道自己在這裡。
九點鐘的時候，講座結束，但是學生們還沒有散去，許多人都擠到前面來，有誠心向他求教的，有畢業生想通過套瓷在林海謀得一份職位的。
也有心懷奢望的女生，希望能夠贏得一眼青睞。
陸堯倒沒來，等到好不容易學生散盡，林覺遠發現他早就沒了蹤影。
他有些失落，整理了帶來的資料，那幾個學生幹部把他送到商學院門口，一番客套之後，他總算得能脫身。
手機裡已經躺着好幾條溫迪的短信，問他結束了沒有，今晚上要不要去她那裡，或者她來他這裡。
他毫無心情，隨手回了一條“今天累了，明天再見吧”。
溫迪的電話馬上就打了過來：“你不會這麼快就從X大抱得美人歸了吧？還都已經累了？”
林覺遠哭笑不得。這是女人合理的醋意，他也只能好言哄勸。
可是，這多幸福，她至少不會像某人那樣，竟然對他說出“你能不能先去找別的女人”那種話來。
林覺遠開着車緩緩駛向機動車大門，卻在最後一個路口打了轉向，兜進學生宿舍區。
他不知道那個人現在住在哪裡，應該還在學校宿舍吧？
他又掏出手機，猶豫了半天。
竟然不敢用手機給她打。
怕她一看來電顯示就決定不接。
也怕她根本就不再存有他的名字，不再認得這個號碼。
而且，她的手機號，還是原來那個嗎？
他最終還是把車停在路邊，去最近的商店買了一張IC電話卡。
好像從來沒用過路旁的公用插卡電話。
爲她破過的例好像很多，真的想數出例子來卻又很不容易，因爲每一件事都做得那麼自然而然，身不由己。
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像自己。
不需要翻看手機上的電話簿，也能流暢地撥出那串數字。
響了兩聲之後，有人接起來了：“喂，你好？”
是她的聲音。
沒有變，甜甜柔柔的，像是一絲一絲的棉花糖，比起兩年來稍微圓潤了一些，不再那麼薄脆，像是沒長成的小女孩。
他握着話筒，突然失語。
“喂？請問是哪位？”她疑惑。
他想不起來自己給她打這個電話是想要說什麼。
或者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只是一心要打這個電話而已。
“你好，請說話。”她的脾氣一直都很好，很少失去耐心。
他依然沉默着。
於是她也沉默了。
可她也沒有掛斷電話。
他終於把電話放下的時候，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間爲1分19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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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顏連問了三次，那個陌生來電的另一頭都沒有任何反應。
也不像是信號不通的樣子，否則對方早就掛斷重新打進來了。
來電顯示這是X大的校內電話，她最開始以爲是某位同學或學生，也可能是在加班的老師。
可一直都沒有聽到迴應。
她心裡有一點明白過來。
通常的講座都是兩個小時，這個時候，林覺遠的講座已經結束了吧？他會不會還在這座校園裡？
她茫然地站在那裡，心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要不要打回去……
手機突然又響了。
她手裡一痙攣，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指就已經驚跳着按下了接聽鍵。
還沒貼到耳朵上，陸堯火冒三丈的聲音已經衝了出來：“章顏顏，你是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禮貌？知不知道什麼叫尊重人？你放我鴿子就算了，好歹之後也發條短信過來解釋一下道個歉吧！我等到這個時候都沒見你主動，你是掉在廁所裡了還是怎麼的？”
顏顏鬆了口氣，打起精神來應付他：“好了好了，這次是我不對，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你得給我補償！”
……
顏顏安撫了陸堯半天，總算在答應他週末陪他去看電影之後聽到了他得逞的笑聲。
然後他又回到了老話題上：“顏顏，林覺遠可是著名帥哥啊，你就真不想看看？我告訴你啊，現在一羣花癡女已經把剛纔用手機拍的照片都放到BBS上去了，你有膽量就去看一眼，看了保你後悔死！”
掛了電話之後，顏顏到底沒忍住，打開了BBS。
果然，林覺遠的大名已經瞬間躍升十大熱點新聞。
總算看到了，和她想的一樣，他若有任何變化，也只是更好。
兩年多前，他來參加那次商界論壇時，也在學校裡引起了小小的轟動，BBS上也有很多女生熱烈討論他的才貌來着，必不可少的話題就是八卦他是否已經名草有主。
那一次，卻是她屈辱又疼痛的回憶，也幾乎是他們之間的，最後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