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看向那小廚房門口的人,元初寒眯起眼睛,“不疼了就很舒坦是不是?但是最好聽我一句勸,別太張揚,難免會有人看不過眼。再興許的我就會多嘴多舌,告訴世人現在蘇太子不能動武,那你就慘了。”
看着她那明顯瘦削下去的小臉兒,蘇晏嘖嘖嘆了一聲,“本殿的下場會很慘,就像攝政王一樣。”昨天他見到了豐離,有些事情,他已然知道了。
這種話,完全刺在了元初寒的神經上,瞪視着他,眸子如刀一般。
終於氣着了她,蘇晏心裡也爽快了,“本殿特意來看望攝政王,不知他現今情況如何。唉,同命相連啊!”用着極其刺耳的聲音長嘆,蘇晏笑看了一眼氣鼓鼓的元初寒,然後轉身離開。
隨着他離開門口,那廚房裡一隻碗也飛了出來,護衛眼疾手快的接住,免於那隻碗碎裂的命運。
見此,蘇晏似乎更開心,眼角眉梢間盡是笑意,妖異叢生。
“他是故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理他就是了。”孟柒終於走進來,身着乾淨的白衫,幾分清冷。
“哼,醜人多作怪!”冷哼,但是形容詞卻不是很對,蘇晏很漂亮,絕不醜。
孟柒幾不可微的搖頭,隨後將背上揹着的皮革制箱包拿下來,一邊道:“研究陳孜的手稿,我有了大收穫。”
聞言,元初寒的眼睛立即亮了起來,“真的?”
“嗯,雖然有些不真實,但是我覺得有跡可循。”邊說着,孟柒邊從箱包裡拿出幾張陳舊的紙張來,那上面字跡潦草,是陳孜的狂草。
“這是陳孜當年病重之時寫下的手稿,說的是他當年各處行走的事情。大部分看起來都像是在胡言亂語,還說遇到了神仙。瘋話,未必不真實,我一向認爲,瘋人說出的瘋話其實都是真的,只不過被放大,而且我們都沒看見而已。”指着其中幾段,孟柒讓元初寒看。
皺眉看了看,元初寒搖頭,“我看不懂,你說給我聽吧。”鬼畫符一樣,她能看懂纔怪。
“這上面寫的是,他當年在龍骨雪山的際遇。他說他到了一片仙境與地獄比肩而生的地方,救命的仙草與魔鬼的誘惑生長在一處。他當時在雪山上被凍得神志不清了,後來很多人也認爲他是出現幻覺,自那以後留下了精神病的隱患。所以,他寫的這些也沒人相信。”孟柒說着,這些瘋話,他信。
“你的意思是說,雪山之中真的有春暖花開之地,並且生長着銅雀草是麼?”陳孜的瘋話,現在給她別樣的期冀。但是,瘋話的真實性有待商榷,可是她寧願相信這瘋話是真的。
“嗯。我認爲,肯定有。魔鬼的誘惑,指的便是外形極其美好的銅雀草,而這救命的仙草,我認爲就是解藥。”孟柒看着元初寒,清冷的眸子是濃濃的篤定。
心頭一震,元初寒看着孟柒,“這麼說,我們能找到解藥。”
“肯定能。”點點頭,只要肯下功夫,沒有什麼東西是找不到的。
“太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儘快的找到,儘快的解毒。”讓豐離儘快的擺脫這無盡頭的煎熬。
“隨時都能出發。不過,我覺得最好殿下與王爺都隨行。”若是真的找到了,就立即解毒,畢竟誰也不知道解毒的程序是怎樣的。若是沒辦法運回來,他們二人同去正好。
眨眨眼,若是要豐離也同去的話,必定得等到他舒服了些才行。這次,他的疼痛異於前幾次,也不知何時會不再疼痛。
“那就再過幾日吧,他身體不舒服,我也有事情要做。對了,蘇晏是怎麼知道豐離也中毒的?”孟柒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但是他沒有那麼長的舌頭。
“昨日在宮中殿下見到了王爺,看他的情形與自己極其相似。更何況,在孜州的時候你很熱衷的要解毒,他便猜到了。”蘇晏的腦子可不是擺設。
“哼,算他聰明。他現在也很明白自己的立場了,試驗品。”反正,到時得先用蘇晏解毒。
孟柒沒說什麼,蘇晏自然是明白的,就算心裡不痛快,他也會繼續與大家同行。
“蘇晏的情形如何?若是再動武的話,他可有生命危險?”她能確定豐離絕對不能再動武了。
孟柒搖頭,“他內功深厚,還能撐住。”
深深吸口氣,元初寒哼了哼,“商量一下,過幾天就出發吧。”不能再等了,就算豐離能等,她也等不了了。
將粥盛出來,泛着藥香味兒,藥膳,雖然聞起來很香,但是也不能多吃。整天被這味道環繞,便是正常人也會受不了。
走回小樓大廳,豐離已經從樓上下來了,除卻臉色有些不好外,他跟正常人一樣。
蘇晏站在那巨大的銅錢心前面正在研究,進了這王府,一路上看到好多個這東西,他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豐離坐於主座上,氣勢巋然。
掃了一眼蘇晏,元初寒走向豐離,“吃了吧,然後一會兒吃藥。”
接過來,豐離幾乎也沒怎麼研究碗裡是什麼東西,動作悠然的一勺勺送進嘴裡,味道也不多嘗。
一旁,觀察那銅錢心的蘇晏轉過身來,對上的就是元初寒盯着他的眼睛。眸子的顏色雖是好看,可是很明顯不懷好意。
“有何指教?”狹長的眸子似笑非笑,他這模樣看起來就很懾人。
“把脈。”她找他能有什麼事兒,無非就是搞研究而已。
殷紅的脣揚起妖異的弧度,下一刻伸出手,那指修長,帶着他身上獨有的味道飄到鼻端。
抓住,一手扣在他腕間,元初寒盯着蘇晏的臉,看他的臉色與正常人無異。
也怪不得孟柒說他內功深厚,的確如此,壓制餘毒,遊刃有餘。
“你這樣我也看不出什麼來,不如你動武試試?”放手,元初寒一邊拍着手,一邊說道。
“本殿是不會上你當的,死了這份兒心吧。”她不懷好意這是肯定的,蘇晏纔不會上當。
輕嗤一聲,元初寒翻着白眼兒轉身不再看他。
“你今天也好多了,疼的話就告訴我。”豐離除卻臉色不太好外,看起來還行。可是她知道他是在忍耐,蘇晏在這兒,他怎麼也是不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很狼狽。
“嗯。”一碗粥,他痛快的吃完。以前,他在發病的時候是不會吃東西的。
將碗放在桌子上,元初寒抓住他的手,試探了一番,然後點點頭,“很好。”
豐離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掠過一絲笑意,“自然很好。”
“不管好不好,毒是一定要解的。孟柒研究出來了一些端倪,我也認爲可信。所以,咱們也儘快上路吧。”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元初寒看着豐離說道。
豐離的視線轉向孟柒,孟柒也在同時將那份陳孜的手稿遞給了豐離。
以右手接過,豐離掃了一遍,隨後道:“陳孜的瘋話,不足以說明什麼。”
“王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瘋人所說的瘋話,大部分都是他所親眼見到的。只不過正常人沒見過,所以便認爲他們說的是瘋話。龍骨雪山十分遼闊,便是在其中走上個幾十年也未必能全部走遍,這其中或許就隱藏着什麼外人所不知的。”在另一側坐下的蘇晏忽然說道,他反倒很相信陳孜的瘋話。
豐離面色不變,只是看向元初寒,想聽聽她的想法。
與他四目相對,元初寒慢慢的點頭,“現在不管是什麼,我都信。”除非現實告訴她不可能,否則,她不會死心的。
“好吧,即日起程。”她信,豐離也沒辦法。他對解自己身體的餘毒不報什麼希望,可是又不忍心看元初寒失望。
“正好我需要回郴州,咱們就藉由回郴州,之後轉道龍骨雪山。”他們的行蹤不能暴露,所以,正好以回郴州打掩護。
幾不可微的點頭,豐離允了。
“郴州是你的老家,莫不是要回去祭奠鄭王。”蘇晏忽然開口,他知道的很多。
看向他,元初寒眯起眸子警告他少說話,她的事情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昨天我去了一趟御藥房,碰見了小李子。他現在跟隨在白太醫身邊,而白太醫去過刑部大牢,見到了梅震南。據他說,梅震南已經不行了。”孟柒開口,阻斷了元初寒和蘇晏的眼神對峙。
“在梅府一直有人精心照料他,大牢裡可沒有閒人專門伺候他。”所以說,他活不過幾天了。
“不過他倒是不用面對今生最大的恥辱場面了,相比較這麼長時間的生不如死,他還是賺了。”蘇晏倚靠着椅子,坐姿妖異。他發表的看法,是同作爲玩弄權術之人而生出的想法。與生不如死相比較,恥辱場面他更接受不了。
“你這麼說,反倒我還成全他了?”元初寒不愛聽,讓梅震南舒服,她心裡就不開心。
“也不能那麼說,他若是耳朵還好使的話,聽得到一切,此前更是恥辱。”坐了大牢,像條死狗,偏偏聽得到卻動不了,這更是煎熬。
“他當然聽得到,你若是也想試試,我可以成全你。”蘇晏說的話都是她不愛聽的,眉頭皺起來,臉色難看。
惹她不開心,蘇晏倒是滿眼笑意,恍若一朵盛開的毒花,漂亮卻極其惹人嫌。
孟柒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驀地輕咳一聲,隨後插話道:“剛剛在來的路上,聽說司徒將軍回城了。”
“抓到那些餘孽了?”這更吸引元初寒,果然瞬間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孟柒點點頭,“抓到了。”
“不過,跑了一個高廣。”蘇晏再次開口,他知道的非常多。
豐離至始至終都沒說話,蘇晏說道高廣時,他的眼睛卻在瞬間閃爍了下。
蹙眉,“高廣怎麼了?”卑鄙無恥,是個小人。在孜州的時候就聽過他,狡詐的很,那時就被他逃了。
“你不會忘了本殿是在哪兒中的毒吧?”看着元初寒,蘇晏恍若看傻子一樣的看着她。
“孜州啊!你的意思是說,你中毒與高廣分不開關係?”他中毒,她只是興奮於多了個試驗品,哪有心思去琢磨其他的事情。
“否則呢?”蘇晏輕挑眉尾,驚歎於她的不關心。這若是換做了豐離,她定會追根究底個不停。
“如此說來,想要知道丹頂觀音的來處,抓到他就能知道了。”看向豐離,發現他並不關心的模樣。
“本殿中毒,不止要解毒,勢必要抓住兇手。”他可不止是解毒那麼簡單。
元初寒看着他不語,其實倒是支持他這麼做,說不定,還能追查出豐離中毒的原委。
“孟柒,一會兒咱倆去藥房。”起身,元初寒去小廚房取藥,一邊說道。
孟柒起身,“好。”
將豐離的藥給他,親眼看着他喝下去,元初寒這才放心。與孟柒離開,也不管豐離與蘇晏是不是有話說。
“我以殿下的血做了數次的試驗,以毒攻毒之法,無效。”去往藥房的路上,孟柒低聲的說道。
“所以大家都說丹頂觀音無解,其實我認爲這世上只有一種解藥可以抗衡丹頂觀音之毒。”這世上,任何東西都有相剋之物,說無解是不可能的。
“但是需要我們去尋找。”有是肯定有,只不過很難得。
“沒錯。”這尋找之路,或許很艱難。但是,這起碼是希望。
蘇晏在王府,一待就是一天。豐離只是陪了他短短一個時辰,之後便休息去了。而他,好像不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似的,在府中四處轉悠。
他帶來的護衛以及王府的護衛一直跟在他身後,他走到哪兒,大家就得跟到哪兒。
晚上的膳食,還有藥,同樣一併的出自元初寒的手裡。
端着飯菜湯藥,走上二樓,豐離靠在牀上,似乎是剛剛睡醒。
彎起眼睛,元初寒幾步走過去,將托盤放在小几上一邊道:“今天極其特別的乖,表現不錯。”
看着她,豐離幽深的眸氤氳着若有似無的柔和,“總是病懨懨的,你看着也煩。”
一聽這話,元初寒直接笑出聲,“我知道了,你是看蘇晏蹦躂的歡,心裡不舒坦了是不是。同樣都是中毒之人,爲什麼他就看起來那麼好?嗯,有這種想法也不錯,起碼你能乖乖的養着。”她訓斥他多少遍,都不如蘇晏氣他來的效果好。
被揭穿,豐離也沒任何的窘迫,“確信孟柒的推斷不會有錯誤?若是到時一場空,你不要太失望。”希望抱的太大,失望就會變成兩倍,他擔心她會受不了。
“別擔心我,這個時候你應該擔心你自己纔對。一場空就一場空,大不了再接着找,我相信肯定會找到。”坐下,元初寒看着他,她是不會放棄的。
“傻得執着,也就是特別的傻。”看着她,豐離幾不可微的搖頭。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放棄的。你這幾天好好休養,待得你能長途跋涉了,咱們就啓程。”盛湯,然後送到他手上。無論如何,當下是他要先養好身體才行。
不多言,豐離很聽話的吃飯。
翌日,宮裡來人傳話,豐芷爵邀元初寒進宮議事。
進宮?元初寒本來是沒想過的,她不想高調的出現,一直被認爲是那個病入膏肓的攝政王妃也不要緊。
可是這會兒要她進宮,碰見了熟臉,估計又得引起風言風語來。
“大概是梅震南不行了。”豐離開口,猜測豐芷爵叫她進宮的緣由。
眸子微閃,梅震南嚥氣?她倒是很想在邊上瞧着。
“好吧,我進宮。你要好好休息啊,不聽話看我回來收拾你。”決定進宮,瞧瞧梅震南現在的慘樣也是好的。
薄脣微揚,豐離的氣色好了許多,“快去吧。”
換了綠色的長裙,在這春天裡,這顏色十分鮮豔。她就是要鮮豔,以顯示她的心情到底有多好。
坐上馬車進宮,攝政王的車駕,一路徑直的進了宮門。
最後在一個宮道前停下,元初寒下車,入眼的便是等在那裡的豐芷爵。
少年如玉,幾天不見,瘦削了些,但是看起來更沉穩了。
“皇上。”走下馬車,元初寒眉眼彎彎。
“走吧,帶你去刑部。”豐芷爵眉眼含笑,與這春天很是相配。
“是去刑部看犯人呢,還是去刑部做犯人?”刑部,她對那地方沒什麼好感,畢竟她也曾是那裡的客人。
“外公要不行了,朕覺得你會很想親眼看着他嚥氣。”豐芷爵說着,語氣好聽。
“還叫外公,聽起來咱倆好像也要成仇人似的。”他一口一個外公,聽得她極其不舒服,感覺自己恨梅震南好像都是錯的一樣。
“習慣所致。”豐芷爵搖搖頭,他口中的外公也沒有其他的意思。
“答應給我的銅像呢?”並肩而行,兩個修長的身影很和諧。
“已經在鑄了,待得他氣絕,便給你。”這次不再說外公。這個外公,想方設法的架空他的皇權讓他做傀儡,居心叵測,他又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心軟。
“好。”較爲滿意,元初寒彎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不管這孩子心裡多少的小伎倆,可是現在來說,她看他很順眼。
去往刑部,皇上所過之處,自是各處跪滿了人。而走在他身邊的人兒也不得不受到目光的洗禮,所有看見她的人,都滿目驚疑。
早就猜到是這樣,可是如今被看着,她也幾分不適。她又不是鬼,至於看到她都一副嚇壞了的樣子麼。
終於抵達刑部,在這裡,碰見了熟人。
不是別人,正是平亂有功的司徒律。
實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元初寒幾分意外。意外之後,心裡便無緣無故的生出幾分歉意來,今天,她是來看他爹怎麼嚥氣的。
司徒律站在那兒,一襲黑色勁裝,劍眉星目卻冷硬無溫,身形挺拔沒有軟弱之處。漆黑的雙眸,堅定無搖擺,能深切的反應出他是個怎樣性格的人。
“皇上。”拱手低頭,動作之間帶着來自沙場的氣息。
“舅舅,你也是來看望外公的?”豐芷爵上前,在司徒律面前,他看起來真的是個孩子。
“聽說他不行了,臣來看最後一眼。”站直身體,隨着他話音落下,也終於看向元初寒。
四目相對,元初寒彎了彎紅脣,“將軍大人。”
“王妃。”幾不可微的點頭,一句話道出了他早知元初寒身份的事實。
豐芷爵分別看了二人一眼,隨後道:“既然碰上了,那麼一同吧。”
一行人,進入刑部大牢,這裡關押的都是有官階在身的犯人,自是不同凡響。
與司徒律並肩走在後面,元初寒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後道:“沒看見你之前我還挺想看看梅震南現在苟延殘喘的樣子,但現在看到你,我忽然覺得我這個朋友好像很惡毒。”
直視前方,司徒律側臉冷硬,“既然是朋友,那就別想那麼多。”
彎起眼睛,他這話說的她又不禁的自嘆不如,“那麼希望我接下來所做的事你也不會介意。”她要他爹永遠的跪在她爹的墓前,就算梅震南作惡多端,她覺得司徒律心裡也不會好受。
終於看向她,只有燈火的大牢中,她的臉燦爛如太陽般,“接下來我做的事你也不要震驚。”
他說這種話,元初寒不由得挑眉睜大眼睛,很想從他的臉上看穿,可是奈何根本看不穿。
“你要做什麼?”走近一步,元初寒很想知道。
司徒律又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
關押梅震南的牢房就在眼前,前方豐芷爵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他們倆。
元初寒也停下腳步,卻看向了司徒律。
司徒律直視着那連個空隙都沒有的牢門,眸子一片漆黑。
獄卒打開了牢房的鎖,那嘁哧咔擦的聲響在這牢房裡格外的響亮。
牢門推開,大內侍衛先行進去,隨後豐芷爵邁步。
元初寒與司徒律一前一後的跟進,那狹窄的牢房眨眼間好像滿了一樣。
唯一的牀鋪上,一個皮包骨的人躺在那裡。頭髮花白,鬍鬚花白,固定在那僅有的一層皮上,看起來極其瘮人。
他躺在那裡也不平靜,喉嚨裡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胸肺溺水的人發出的聲音一樣。
絳紫的袍子鬆鬆垮垮的掛在他身上,能看得出這是他原來所穿衣服的尺寸,只是現在不合適了而已。
衆多人,一時間都靜默無語,表情各異,心思也各異。
不管別人如何,元初寒心裡很開心,看着梅震南這比死狗還不如的模樣,她覺得很解氣。
豐芷爵面上沒什麼特別的情緒,眼角眉梢間還是暖如春風般,他口口聲聲的外公,此時看得出他和梅震南並不親。
司徒律依舊是面龐冷硬,看着梅震南,漆黑的眸子卻有些什麼東西在沉浮。
驀地,司徒律撩袍跪下,寂靜的牢房裡,所有的視線都轉向了他。
司徒律沒說什麼,跪在那裡給梅震南磕了三個頭,隨後站起身。
元初寒看着他,幽幽光線中,她恍似看到了司徒律的臉染上一抹輕鬆。
轉身,司徒律面對豐芷爵。他面前的是個少年,可也是這個國家的帝王。
撩袍,單膝跪地,“皇上,臣有一事請皇上成全。”
豐芷爵幾分詫異,元初寒也不解,他要做什麼。
“舅舅請說。”豐芷爵的臉上也染上慎重,不知司徒律的要求是什麼。
“臣請皇上將臣的名字從梅家族譜中除去。臣自進入梅家,所用的姓氏依舊是母姓。司徒家家破人亡,至今只有臣一人在世。母親對臣有生養之恩,臣要爲司徒家發揚光大,請皇上恩准。”一字一句,司徒律的聲音在牢房裡迴盪,聽的人也心內波瀾叢生。
元初寒今日才知,原來司徒律他母親家已經家破人亡了。
豐芷爵愣了半晌,“這、、、好吧,朕準了。”脫離梅家,這倒是也好,免得梅家的聲名拖累了司徒律。
“謝皇上隆恩。”司徒律謝恩,之後起身,這次,元初寒清楚的看到了他臉上的輕鬆之色。
他以前就說,想脫離梅家,原來他說的脫離是這樣的。
垂眸看向她,司徒律冷硬的臉龐幾分柔和。
元初寒彎起眼睛,“恭喜,司徒將軍。”
幾不可微的點頭,司徒律雖然沒說話,可是卻能讓她感受到,他真的很高興。
就在此時,梅震南又開始抽搐起來,衆人都後退了一步,看着他,眼神各異。
抽搐,就好似被附身了一般,再加上他皮包骨頭一樣,全身就剩下一把骨架了,抽搐起來更是懾人。
豐芷爵微微蹙眉,少年的臉也不再溫暖如春。
抽搐着,梅震南的身體卻在一瞬間僵直不動。
眼窩深陷的眼睛忽的睜開,渾濁的眼球恍似眼瞳與眼白已混爲一片,直勾勾的盯着牢房的房頂。
衆人盯着梅震南,一時間整個牢房靜悄悄的,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
元初寒彎着紅脣,她從來不知道,看一個人即將赴死,心裡會這麼暢快。
似乎過去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瞬間,梅震南緊繃的身體鬆軟了下來。可是那直勾勾盯着上方的渾濁雙眼卻依舊睜開的,傳說中的死不瞑目。
“沒氣了。”獄卒上前小心的試探了一下,然後確定道。
元初寒在瞬間笑出聲,使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看了他們一眼,元初寒依舊掩藏不了自己的笑意,“我先走了。”欣賞完,她也該走了。
話落,也不等豐芷爵開口說話,她轉身走出牢房。
快步的走出牢房,元初寒步伐輕鬆,怎是一個暢快了得。
她真的覺得,這天下再也沒有比看着仇人嚥氣更爽快的事情了。而且梅震南的耳朵還好使,司徒律的話他肯定都聽到了。
必是怒極攻心,一下子就過去了。
嘖嘖,司徒律還真是個好助攻。
走出刑部大牢,路遇的人不少在盯着她看,那時她曾大鬧刑部公堂,可謂聲名遠揚。
護衛在刑部外等着她,見她出來,便立即跟隨上她快步離開。
宮中人來人往,她今日短暫出現,攝政王府的護衛緊緊跟隨,這陣仗便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不過宮中向來有很多神秘的事情,得不到解釋也很正常。比如前些日子鷹手闖入宮中,皇上與攝政王均遇刺。可是據說當時還有一女子在場,並且她一直照料在攝政王左右。可是那女子是誰,大家都不知道。
像這種事情數不勝數,大家傳一傳也就算了,沒有人刨根問底的一定要知道答案。
坐上馬車出宮,元初寒在車裡也忍不住的笑出聲,這幾天她開心的次數明顯增加,今年是利於她的一年。
出得宮門,還未走出多遠去,馬車就緩緩停下了。
挑眉,元初寒聽着外面的動靜,不過幾秒,人聲傳來,“我家殿下有請攝政王妃望春湖上一敘。”
殿下?有這種稱呼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
不等外面護衛進來稟報,元初寒便揚聲道:“不見,要他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老孃忙着呢。”
“王妃,我家殿下確有重要的事告知王妃,事關逃走的高廣。”那西番的護衛在外面回話,嗓音沉穩。
高廣?
元初寒眸子微閃,這個人,卑鄙無恥,狡詐陰險。司徒律都沒抓住他,也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看蘇晏的樣子是認爲下毒之事與他脫不開關係,他一副勢必要抓住他的樣子,莫不是,已經逮住了?
不太可能,這是大齊的地盤兒,司徒律都沒抓到他,他一個外人怎麼可能動作這麼快。
“好吧,去望春湖。”高廣,這人她確實需要了解一下。丹頂觀音這毒是罕見之物,若他手裡有,那麼沒準兒能尋到出處。更甚者,或許會得知解藥在哪兒。
蘇晏這變態,雖然看起來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可是心裡肯定着急的不得了,想盡快解毒。
眼下就是證明,他早就急不可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