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白色的立柱還在緩緩上升,天幕中散發出變幻莫測的光彩,穹頂邊緣,銀河系的光芒浮出水面,彷彿一輪正在慢慢升起。

輪迴的極點時刻已經,異空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悄然離去。整個神殿彷彿一架構造精密的儀器,在使命完成後自動進入結束程序,隨着震動不停地傳來,神殿也開始緩緩下沉。

丘躺在平臺上,喘息着望向頭頂的虛空。無數的星芒正從那裡落下,星星點點宛如漫天飄舞着白色的羽毛,又好像庫克莊園柔美的春光。

那些美麗的羽毛倒映在丘的眼瞳深處,他的視線正在變得越來越渙散。他感覺到疲憊,然而同時又有輕柔的感覺正在快速注入他的身體。他的眼前不停地有畫面在飄過,那是屬於這個宇宙的秘密,時光軸上每一個重要時刻都變換成一幅幅炫麗綻放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快速閃現。

羅格衝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一束夕陽般金色的光從頭頂上那個諾亞蘭蒂斯標誌上照下來,剛好照着下面那個平臺上。丘躺在那裡,柔和的光線照着他柔順的頭髮,也照着他作訓服領口上白皙的脖頸。他在微微喘息,像一棵剛剛經歷過狂風暴雨的小草,溼漉漉的,疲憊又虛弱。

“丘!”羅格大喊一聲,快速向跑去。然而當他跑到近前看清丘胸前的衣襟後,他所有的喜悅都變得了驚恐。

“丘別怕,我在這裡,呼吸,用力呼吸!”羅格快速拉開丘的衣襟,試圖在時間幫丘止血。然而只看一眼他的心就涼了,這樣的傷是致命的,面前的人隨時會嚥下最後一口氣。

“丘,我帶你出去,我去幫你治傷!”羅格忍着心痛準備抱起丘。他知道山谷的延時作用爲丘爭取到了這難得的幾分鐘。他必須儘快把丘送進生命再造儀。

“不。”丘在羅格手臂裡掙扎,虛弱地顫抖。

“丘?”羅格又心痛又着急,但是知道丘有話要說,不忍心違揹他的意願,硬是忍着滿心痛惜停住手讓丘說話。

“把……放……”丘已經脆弱得說不出話來,他用手指指向身邊的水晶球,又用眼睛示意了一下白色柱子。

“你要我把‘夏娃的眼淚’放到那個白色柱子上?”羅格重複丘的意圖。

“嗯。”丘滿意地閉了一下眼,爲終於有人能完成他的心願而高興。

“……”羅格看着懷裡的丘,一臉憂鬱,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是抱起丘爭分奪秒地出去搶救,而不是在這裡耽誤時間被丘指揮着做這做那。

然而丘的眼神那麼渴望,充滿信任,自己就真的可以違揹他的意願讓他失望嗎?

羅格做不到,儘管心都碎了,但他還是咬着牙根告訴丘:“好。你等一下,我去放!”

羅格放下丘,讓他平躺在原地,他很清楚現在在這裡耽誤的每一秒鐘都是在消耗丘的生命,如果太晚了可能就真的來不及了。但是他必須這麼做。他不能讓丘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水晶球很滑,也挺重。羅格換了幾個姿勢才抱起它,把它放到白色柱子上。

“咔”的一聲輕響,水晶球被放到了白色柱子上的凹槽裡,鮮血滴落,巨大的吸力讓它像長在上面一樣死死黏住。而水晶球內,本來強勁得能夠穿透天地的光芒已經變得非常弱小,好像風中的燭火一樣抖動着,漸漸暗淡。

羅格來不及細看水晶球,他知道那些正在消散的光亮預示着丘的生命也正在走向終結,見水晶球坐穩他趕緊扭頭去抱起地上的丘。

此刻的丘已經越發虛弱,臉色蒼白得好像一張白紙,呼吸也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但是他在笑,那笑容像狂風暴雨後廢墟上開出的一朵嬌嫩的花,柔弱、安靜、滿足卻讓人心痛。

“不不,丘,現在還沒完事,你還得給我撐着!你必須撐到我們到達阿波羅號的醫療艙,聽見了嗎?我現在就帶你出去!”羅格看看周圍,神殿正在下陷,牆壁和地面發出一陣陣即將碎裂般的悶響,整座建築都在劇烈晃動。要想從這樣的環境裡快速通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羅格把丘橫抱起來,讓丘的頭搭在自己的肩窩裡,冒着神殿內如雨般紛紛砸落的碎石抱着丘神殿的大門方向跑去。

神殿外已經是另一番景象。天空彷彿進入了夜晚,四處一片昏黑,風裡是鹹腥的空氣,溼漉漉的彷彿暴雨將至。地震讓山谷不停地搖動,陡峭的巖壁正在崩塌,大塊的石頭從上面落下,坍塌的巨響此起彼伏震動天地。

奇駿和小樹守在神殿門口,不遠處是菲林親自駕駛的飛艇。他們眼看着神殿的大門徐徐降落卻還不見羅格和丘出來,每個人的心裡都在嘀咕。

好不容易看到了羅格的身影出現在通道里。奇駿跳着腳大喊:“快,快啊。”

神殿的大門又向下落了一截。奇駿下意識地用手去託希望石門能落得慢一點,但是重達千斤的石門那裡能夠托住,石門還是以它固有的速度在向下移動。

羅格抱着丘努力飛奔,但是他卻怎麼也跑不到神殿的門邊。

平日看起來只有百米的通道此刻彷彿突然變成了千米,又好像地板變成了跑步機的皮帶。無論他跑過多遠,腳下還是不停地有路出現。

“快點,再快點!你必須跑過通道後退的速度。”小樹拼命拍打枝幹。它在門口看得清楚,通道正在變長並且傾斜,羅格如果不能快速拜託通道的吸力,他就會被那股力量拖進另一個空間。它有心想進去拖羅格出來,但是它做不到,它是人馬樹,神殿的磁場讓它不能跨進神殿的大門,此刻它空有一身力氣使不上。

“快啊,快。”奇駿使勁用它的馬背抗着石門。神殿的石門已經落到只有半人高,奇駿也快扛不住了。

羅格還在飛奔,這是他這輩子跑得最快地一次。白色的花瓣打在臉上,飄散在他的周圍,風呼呼地從耳畔吹過,他感覺他正飛一般跑在宇宙的時間軸上。前方,中的天空與地面正在一寸寸合攏。

快,再快點,再快!

羅格拼盡全力奔向天地間一根小小的木棍,那是小樹伸向自己的藤鞭。羅格的心裡只有一個願望,無論如何我要跑出去,我要救我的天使,我不許他懷着滿心傷痛委屈地死在這黑漆漆的墓穴裡!

終於,羅格的手摸到了小樹的藤鞭,站在門檻上的小樹猛地捲住羅格的手腕,一個用力,把羅格和丘從堪堪就要合攏的大門內拽了出來!

“轟隆”一聲悶響,神殿的大門徹底合攏,把另一個世界緊緊關在裡面。

幾個人都氣喘吁吁。

“呼呼!太好了,我還以爲要等到下一次輪迴才能再見到你們倆了。”奇駿一向口無遮攔。

“主人,主人你怎麼啦!”小樹跑去看丘,發現丘不對勁。

“羅格,快,洪水來了,快上船!”菲林在飛艇上大喊。

不遠處,的洪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排山倒海而來。巨大的水流經過山谷的擠壓變得更加洶涌,幾秒鐘之後它們就會將神殿前的空間徹底淹沒。留給這幾個人的出路非常有限,他們如果不能趕在洪水前奔出山谷,就會被洪水圍困在山谷。

“快走快走!”奇駿充分顯示出它人馬的自私本性,一馬當先竄上了菲林的飛艇。

羅格抱起丘,小樹在一旁幫忙,兩人一樹頂着洪水前的強風也隨後攀上飛艇。

飛艇都來不及關門就被菲林拉了起來,像一葉小舟盤旋着一邊躲避落石一邊飛離神殿。

洪水緊緊跟在飛艇後面。十米高的水牆好像怪獸一樣波濤洶涌着幾乎咬到飛艇的尾巴。饒是菲林技藝精湛冷靜過人也被這樣的情景驚得手心冒汗。

“還有多遠才能出谷?”羅格焦急地問。

他已經把帶有強心劑的呼吸器放進了丘的嘴裡,也爲丘注入了可以進出細胞壁的微型機器人,但是丘的情況還在惡化,體溫急劇下降,瞳孔正在擴散,儀器顯示丘的各項生理指標都處於高度危險的臨界狀態。

“還有兩公里,拐過前面的路口就能出谷了。”菲林緊盯着前方,峽谷在這裡本就狹窄,此刻上面有蓋子,下面有四散逃命的人馬樹。飛艇被逼在有限的小空間裡幾乎是貼着人馬樹的樹梢在前進,稍有閃失就會機毀人亡。

“再快一點。”羅格心急如焚。

菲林又何嘗不是。

然而就在這時,探測器發出刺耳地警報,菲林猛按剎車鍵,飛艇隨之猛烈抖動急速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羅格擡頭問菲林。

“前面有洪水,出口被堵住了。”菲林說着飛快地鎖緊各處艙門,命令飛艇進入水下模式。

蹲在駕駛臺上的小樹都嚇呆了,透過前窗它已經看到了迎面而來的洪水。那是比後面追趕的洪水還要高還要猛的一堵水牆,它像怪獸一樣正迎面走來。它的腳下是一批批人馬樹被碾壓倒地……

“瀑布,去瀑布,順着瀑布可以上去,那裡是山谷的煙囪。”奇駿突然大喊。

在飛艇的右前側,就是那一掛橘的瀑布。平日山崖上面的溪水從那裡流下來渾然天成,從沒有人會想到那其實也是山谷的設計之一。是山谷主人以防萬一的逃生通道。

如果不是此刻奇駿自己也命在旦夕,它纔會把這個捷徑說出來。

巨浪已經將飛艇包圍,菲林駕駛着飛艇躲過第一波亂流又擺脫掉第二波水流的糾纏左衝右突慢慢把飛艇開到瀑布下面。

“看到巖壁上那個凸起了嗎?那就是出口的標誌,對準它衝過去,真的,我沒有騙你!”奇駿生怕菲林猶豫,推着菲林的肩膀試圖幫他把飛艇弄過去。

菲林其實並沒有猶豫,他只是要擺正飛艇。他是星盟艦隊最驕傲的指揮官,就算是撞崖他也要撞得端端正正。

飛艇對準巖壁直直地衝了過去。小樹嚇得縮緊它的葉子。

就在飛艇幾乎要裝上巖壁的一剎那,一股大力從下方猛地托住了飛艇,飛艇沒有撞上巖壁,而是好像坐電梯一樣被一股大力穩穩託舉着推上了幾百米的高空。

舷窗外,三陽高照,艦隊如般佈滿天空。飛艇下方,碧波盪漾一片汪洋,沒有山谷、沒有峭壁、沒有樹林,一切的一切都被深深地埋在水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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