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以後,各個星系陸續從地震的危機中擺脫出來,重新找回生活座標的人們對解救他們於危難的星盟軍人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崇敬。
鮮花和掌聲圍繞着軍部,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成了明星。
然而走進防長辦公室的羅格少將卻面色陰沉,日漸消瘦。
坐在辦公桌後的防長略微有些尷尬,習慣性地擡手抹了一下自己整齊的鬢角。
“他還沒有醒來?”防長體貼地問。
“是。”羅格在防長對面坐下。
馬修告訴他,丘的失血量超過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而人類的血液又不被他的身體接受。所以現在唯一能延續丘生命的辦法就是讓他躺在生命再造儀裡,用機器幫他完成各項生理活動,直到他的骨髓裡製造出足夠維持機體需要的血液。
而這個過程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裡丘都要一絲不掛地直挺挺躺在棺材一樣的容器裡,被液體侵泡着,靠各種管子和戳進內臟的機器維持生命……
羅格一想到這些就無比自責。後悔自己沒有保護好丘,後悔自己沒能早一點發現那條法律,早一點動手把那條法律廢掉。
一想到丘被宣判死刑時的表情,羅格就感到心臟撕裂般地痛。恨不得立刻把丘抱在懷裡,安慰他,親吻他,一遍遍說愛他。但是現在他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通過鏡頭看着自己心愛的人在機器裡痛苦地抽搐,艱難地掙扎在生死線上。
馬修還告訴他一個更加讓人擔心的事情。那就是爲了保護丘的大腦醫生們決定用藥物讓他進入深度昏迷狀態,但是這樣做也有很大風險,如果一個月後丘醒不過來,他將永遠變成植物人!
羅格不敢再往下想。
擡起頭,他迎上父親的目光。“您找我來有什麼事?”
等待多時的防長挑了一下眉毛,線條柔和風度迷人的臉上掛着親切的微笑。“只是隨便聊聊。”
“是麼?”羅格少將不太相信。他非常瞭解自己的父親,他深知自己父親笑得越親切越意味着他要對不起自己。“您還是直說吧,我等一下還要去看丘。”
防長再度抹了一下自己的鬢角。
“呵呵,是啊。他的情況是讓人很掛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就這樣長睡不醒纔是更好的結局!”防長盯住羅格少將的眼睛。
羅格少將的眼神猛地一凜。“什麼意思?”
防長:“他知道自己是諾亞人,他也看到了國會對他做出的判決。他只是僥倖逃脫了一次,如果他醒來,他將面臨再一次的執行!”
“什麼?你還想再殺他一次?”羅格少將勃然大怒。
“不是我是國會,”防長“好心”地提醒羅格,順便把自己的責任推個乾淨。“國會不會放過他,只要那條法律還在,他就無法擺脫那些人的殺戮。”
“我會敦促國會取消那條法案!”羅格少將冷冷地說。
“那又何必呢?”防長不贊成這樣的做法,在他看來爲了一個囚犯得罪整個國會,不是明智之舉。但是他不能這樣說,他得委婉點。於是防長告訴兒子:“諾亞族的毀滅對他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就算他會醒來他也將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中。每當想到他的族人,他就會痛恨整個世界。”
“……”羅格少將的眼神暗了一下。
防長看在眼裡,繼續不動聲色地勸說:“與其讓他這麼痛苦,還不如現在你痛苦一下,讓他去吧。一個月後,整個世界都會知道,光榮,快樂,漂亮迷人的庫克中尉死在了一場無法挽救的傷病下,很多人會爲他惋惜爲他落淚,但是他不會再感到痛苦了。”
羅格少將打了個冷戰,猛地擡頭看向父親。“你要害他?你們這些人是石頭做的嗎?你們有沒有想過是誰救了你們,如果沒有他現在所有的人類都死掉了!整個宇宙都滅亡了。”
防長攤了一下手,無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一臉爲難地說:“奧古,我承認這是個看起來不太道德的建議,但是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不是每個選擇都符合道德,尤其是我們這個位置的人。”
“不,我不會讓他死。我會通知海恩斯。”羅格少將站起身,他一秒鐘都不想多在這裡停留。
防長聽到海恩斯的名字,臉上露出警惕和驚訝。“你想跟海恩斯聯手?你知道兩面派的下場嗎?”
“我不管,誰能幫我保護丘我就跟誰合作!”羅格少將已經破釜沉舟。
“你瘋了?爲一個男人壓上你的前途這值得嗎?”防長不能理解。
“沒有他我的前途一錢不值!”羅格少將斬釘截鐵。
“奧古,事關家族的尊嚴與榮耀,你不能胡來。”防長急了。
“家族的榮譽不該靠殺戮贏得,繼續堅持錯誤只會讓家族蒙羞!”少將頂回去。
“你要跪下來祈求諾亞人的寬恕和原諒嗎?”防長滿臉諷刺。
羅格少將挺直了脊樑:“如果跪下來就可以得到諾亞人的原諒,我願意跪一輩子!”
“你!”防長說不下去了。
“是時候把諾亞人的遭遇公之於衆了,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媒體,我相信劫後餘生的人們會做出客觀公正的評判。”羅格少將冷冷地說完,邁步走了出去。
防長灰頭土臉地坐在桌子後,下意識地擡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鬢角,這一次他的頭髮真的有些凌亂了。
而在距離他不遠的另一間辦公室裡,豪恩上將正疾言厲色地詢問奇駿。“你再說一遍,埃爾森呢去哪兒了?他到底去哪兒了?”
奇駿摸摸自己頭上的鬃毛,一臉不耐煩。“我都說了八遍了,你怎麼還是聽不懂?他穿越了,不知道穿到哪個朝代去了。”
“他怎麼穿的?”豪恩上將就是要問。
“唉,那我再說一遍。你可聽好了啊。就是我們在纏鬥的時候,時鐘下面突然打開了一個時空門,就是很亮很亮的一個圓形窗口。他和他的飛艇‘休’地一下就被吸進去了,然後窗口就消失了,他也看不到了。就是這樣”奇駿說完抖了抖身上的毛。當時他正扒在埃爾森的起落架上揮刀猛砍,奮力要把艙門打開。它根本就沒看到什麼時空門,只是覺得眼前一亮一股大力吸着飛艇朝時鐘撞去。當時要不是下面的小樹眼疾手快扯住了它的後腿把它拉下飛艇,它肯定也會被埃爾森的飛艇帶進時空門。
奇駿想到這裡又抖了一下。它這條命也是撿回來的。
“那席格呢?席格去哪裡了?”豪恩上將問了半天其實都是調查自己兒子的去向。他要弄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所有人都回來了,只有埃爾森和席格沒有回來。如果他們倆在一起,那自己家的孩子會不會吃虧?
“這個我真不知道。”奇駿翻翻眼皮,水靈靈的大馬眼裡一片真誠。
“你說他進了鬼湖?他會去哪裡?”豪恩上將問。
“平行空間吧,我們這個空間是4維度的,他也許去了3維2維……也許是5維6維。誰知道呢。”奇駿故意戲弄老頭。
豪恩上將看着面前的人馬,恨不得立刻就把它拉去宰了風乾。
“你能給我預言一下他的去向嗎?”豪恩上將忍着不殺奇駿就是爲了這個。
“嗯,這個麼,我要想想。”奇駿也不傻,它知道豪恩上將在想什麼。“不如我們做筆生意吧,你把你的新機甲送我十個八個的,我就告訴你你兒子在哪裡。”
“呵呵,你還真大方。”豪恩上將恨得牙癢。
“就這麼說定了哦。”奇駿踏着盛裝舞步輕快地跑了出去。
豪恩上將憋着一肚子氣,看看電腦上早就寫好的悼詞心裡轉了兩轉,拿起電話吩咐秘書:“把最新研製的那臺腦組織深度修復儀給羅格少將送去,就說我預祝庫克中尉早日康復!”
“是!”秘書回答。
豪恩上將放下電話,略微鬆了口氣,看着屏幕上的悼詞,手指按上刪除鍵。席格還沒回來,這份悼詞就暫時還不能用。與其靠貪得無厭的人馬,還不如靠那個心地純良的諾亞人。
豪恩上將想都沒想就把他和防長在窗前達成的攻守同盟丟到月亮上去了。
一個月後,星盟大選結果出爐,海恩斯高票當選新一屆總統,在萬衆歡呼聲中,他的內閣班底即將亮相,參衆兩院裡很多人感覺到大勢已去。
而在馬修的醫院裡,丘也漸漸從昏迷中醒來。雖然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身體也依然虛弱。但是他已經能簡單地說話。
菲林作爲家庭代表和軍部代表的雙重身份當仁不讓地第一個進去見丘。
“哥哥,現在我是誰的財產?”丘輕聲問菲林。
菲林皺皺眉頭。“你是人,不是財產。”
丘微微搖頭。“約克上將說我是軍部實驗室的……”
“他死了,他的話你不必記在心上。現在的總統是海恩斯,現在的防長是羅格少將,這樣吧,我讓羅格進來你聽他親口告訴你。”菲林。
“不。”丘閉了閉眼睛。“我不想見他。”
菲林心一沉。
“我不想見任何一個姓羅格的。”丘說得很清楚。
“知道了。”菲林心裡嘆了口氣。他明白丘的感受,當年那個簽字讓法案生效允許屠殺諾亞人的總統就是羅格家的先人,一個月前簽字要把丘當小白鼠殺掉的又是羅格家的人,新仇舊恨家仇國恨,這些賬沒有算清前,讓丘怎麼能繼續愛那個羅格?
“哥哥,爸爸在嗎?”丘問菲林。
“在呢。”菲林。
“我想見爸爸。”丘說。
“好,我叫他進來。”菲林逃出了重症監護室。
很快,庫克爸爸走進病房,來到丘的牀邊,心痛地摸摸丘的額頭。“孩子,你感覺怎麼樣?”
丘很累也很困,但是他還是掙扎着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對爸爸說:“爸爸,我想回家去,你能帶我回家嗎?”
庫克爸爸狠狠地皺了皺眉頭。他已經預料到丘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沒想到丘一醒來在第一時間就提出這樣的要求,而且是這樣的強烈。看着丘蒼白虛弱的臉,庫克爸爸一陣心酸。同時他也感到憤怒。我好端端的一個孩子來了這裡憑什麼就被人害成這樣?就因爲他是諾亞人?就因爲他有超越人類的能力他就該死?世界上居然有那麼無恥的法案,居然可以憑空想一下就拿起槍炮濫殺無辜。這樣的地方和這些自私的蠢人都該受到懲罰,他們根本就不配自己的孩子爲他們受苦!
“好的,丘,爸爸這就帶你走,我們回家!”庫克爸爸毫不猶豫地做出承諾。
幾天後,庫克家船物公司下屬的星級醫療船抵達帝王星,丘和他的父母要啓程回家了。
臨行前庫克爸爸在站臺上對前來送行的總統說:“廢除那條法律要多少錢?無論多少錢我都出,這不僅僅是父子之情。”
海恩斯抿了抿嘴角。“這也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棱鏡星事件折射出的是人類的文明尚待提到,而國會中的很多人至今仍停留在當年的觀念裡,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們自己以爲的那麼冷靜。”
“我不管,說服他們是你的事,資金我給你,你去找他們談,一個個談,談到他們同意取消那條法案爲止!”庫克爸爸的口氣比總統還要強硬。
“……”海恩斯默默點了點頭,目送醫療船關上艙門。海恩斯轉過頭用同庫克爸爸一樣的口吻對站在一旁的羅格少將說:“防長我暫時讓特洛爾將軍代勞,推動法案的事情你親自去做。這場戰爭以丘肯回來爲準,你什麼時候把丘接回來我什麼時候簽署給你的任命,防長的位置還有上將的軍銜,怎麼樣?!”
“你什麼都不給我我也會去做的。”羅格少將鐵灰色的眼中是受傷的狼一般的痛和無比堅強的決心。
當夜,作戰部最高長官的辦公室裡燈光徹夜未息,平日用來顯示作戰地圖的地方被一個個人名取代。他們被仔細篩查,分門別類地放在不同的區域。每一個區域都分別標註着不同的進攻手段和措施。一份不亞於征服新星系的作戰計劃正在緊鑼密鼓地部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