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的手珍重而小心地放在她的臉頰邊,手指冰冷而手心是暖的,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接吻,沒有漂亮的場景,只有微暗的小屋投出幾片昏黃的光影。
他們的嘴脣相接,沒有香的軟的讓人頭腦發麻,只有林哲碰上來時,支楚月微張着嘴,他們脣齒相碰,他們氣息交融。
他們笨拙地、莽撞地、青澀地接吻,只有當支楚月的眼淚落到嘴巴,混着乾巴巴的吻,變得潮溼起來,支楚月才發現,他們的初吻,是那樣的鹹酸。
支楚月閉上眼睛,臉被燒成淡粉色,她妥協了,難以自控地張開嘴脣,用柔軟,輕柔地緩慢地接納着他的入侵。
支楚月的手伸過來,牢牢地捉住林哲的腰,溫熱推上去,像在漂浮不定的海面上捉住唯一安穩的木頭。
她在迎合他,迎合他的遲鈍、慾望、愛意,可她不會接吻,林哲也不會,他們只有依靠本能,本能地接近又不可避免地受傷。
支楚月的眼淚流得越來越多,混入口腔融入肺臟,她想她應該是開心的纔對,夢寐以求的吻落下來,綿長細膩,可爲什麼只有淺淺一層喜悅,扒開全是血淋淋的痛苦。
支楚月伸手推開林哲,他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哭得不能自已,只斷斷續續地說着什麼:“林哲,你不能這樣。”
他們靠得很近,林哲手向上擡摁住她的後腦勺,他們額頭輕輕碰到一起,林哲望着她,呼吸濃重:“支楚月,對不起。”
不要。
支楚月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裡的聲音,她不想聽到這種答案。
她掙開他,黏連的髮絲也迅速分離,她一邊把桌子上的貝殼全部收進木盒子裡,一邊語速極快地說:“我要走了,我不做項鍊了。”
支楚月逃一般地跑走了,她聽見林哲在背後喊她的名字,也聽見他和老奶奶交代着什麼,可她已經不想聽了,跑回家關上房門,把自己放倒在牀上,眼睛乾巴巴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明明應該是高興的,她卻盯着天花板又落了淚。
她今天早上起得很早,又和林哲吵了架,早就筋疲力盡了,她放任自己,扯過被子蓋過頭,悶在被窩裡無聲地哭了一會,最後沉沉地睡過去了。
她醒過來時已經下午三點了,她頭痛欲裂地站起來,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水撲在臉上很涼,支楚月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發現自己的臉因爲淚痕滑膩膩的。
她坐在客廳喝了一杯水潤了潤喉嚨,秦芯音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秦芯音的情緒不太對,只在電話那頭問她:“楚月,你有空嗎?可不可以來學校天台找我?”
支楚月很快就反應過來,大概又是蘇樂的事情,她嘆了口氣:“嗯,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她強制讓自己看起來好一點。
秦芯音還需要她。
她圍上圍巾,隨便套了件棉服就出門了。
支楚月在天台找到了秦芯音,她坐在角落裡,雙手抱膝,眼睛無神地發着呆,支楚月喊了她一聲,她的眼睛才逐漸有了光彩。
支楚月走過去了,看見她的樣子,更加心疼了:“怎麼了?”
她剛剛升起的一些光彩又黯淡下去,支楚月忍不住伸手攬住她:“你喊我來,又不告訴我怎麼回事?”
秦芯音有些抱歉地看着她:“對不起楚月。”
說着說着她眼睛落下淚來,支楚月覺得眼前情緒失控的秦芯音太像今天早上的自己,她心裡泛酸,抱住秦芯音的手緊了緊:“不要和我說對不起。”
“太丟人了。”秦芯音哭着說,“本來想着一定不會哭的,還是哭了。”
支楚月掏出紙巾幫她擦了擦眼淚:“有什麼丟人的,想哭就哭。”
秦芯音轉過身來抱住她,像抱住一根漂浮在海上的浮木:“對不起楚月。我騙了你。我明明說好了,放下的,可是我還是沒忍住偷偷去關注他。”
支楚月嘆了口氣:“所以,你又看到蘇樂和曲由美在一起,又難過了?”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的。”秦芯音只露出半張臉來,那雙眼睛承受了太多淚水,都要框不住了。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支楚月的語氣有些冷。
秦芯音愣了愣,擡起眼來,卻又下意識地說了聲:“對不起。”
“我今天早上大哭了一場,然後回到房間就倒頭睡了,你剛剛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才睜開眼睛不久。”支楚月湊過去,讓她看清她通紅的眼睛,有些血絲布落在眼球,“我過來是因爲我擔心你,不是來聽你說對不起的。”
秦芯音頓了頓,輕輕地開口:“我今天回學校拿卷子,然後我不知道爲什麼,聽見演奏廳有人在彩排,我就走過去了,然後我就看見了他們。”
秦芯音尾音輕輕地,她用他們代替了蘇樂和曲由美,支楚月擡眼看過去:“然後呢?”
“然後我跑了。我給你打電話,我太痛苦了。”
支楚月提醒她:“他們在一起了。無論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在一起做什麼,都和你沒有關係了。”
秦芯音纖長的睫毛底下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閉了閉,眼皮顫動起來:“我知道。”
“你後悔了嗎?”支楚月問她。
秦芯音沒有回答,她將臉完完全全埋在手臂裡,枕着她的膝蓋。
“我後悔了,又能怎麼樣。”
“芯音,你可以痛苦,但是不能後悔,知道嗎?”支楚月一遍遍強調,“他有女朋友了。”
秦芯音無法承受一般,瘦得背脊突出漂亮的蝴蝶的模樣,她哭得一顫一顫地。
支楚月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力度很輕,她凝視着秦芯音痛苦的樣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縮影。
她們不太一樣,卻又很像。
她的心動了動。
“你知道嗎?今天早上我本來很高興的,林哲約我出去,只有我們兩個人。”她離秦芯音遠了一些,騰出空間靠在牆上,想到今天早上那個荒唐的接吻和沒頭沒腦的那句對不起。
她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住,心尖泛着痠痛。
“他親了我。”
秦芯音一愣,也不哭了,淚眼朦朧地看着她,看起來是不理解的表情。
支楚月淺淺地笑起來,那笑容實在算不上是笑,太勉強:“對啊。我應該很高興纔對啊,可是我跑了,我還很傷心,很難過,我還生他的氣。我一邊喜歡他又一邊排斥他的親近。”
“是不是很奇怪?”支楚月頓了頓,眸光閃爍,“我應該高興纔對,這樣可能我們就可以立馬在一起。”
“楚月……”秦芯音伸手過來,擦了擦她的眼淚,支楚月才發現自己哭了。
“沒事。我就是過不去我心裡的那關,我在和自己鬧彆扭,我接受不了。”
秦芯音都頓住了:“爲什麼?”
支楚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就是想鬧脾氣而已。”
就像小孩無緣由的哭泣,她就想鬧,鬧完又生自己的氣,氣自己的自相矛盾,同時拉不下臉,又隱隱約約生氣林哲的氣來。
“他親了你,不就是喜歡你嗎?楚月,你鬧什麼彆扭?”秦芯音聲音因爲哭過變得有些啞,險些說不出話來,她咳嗽了幾聲,“所以你是因爲這個哭嗎?”
支楚月想點頭,卻又像搖頭,她最後乾脆沉默了。
“那林哲知道嗎?”秦芯音輕輕地問,“他知道你哭的理由嗎?”
“不知道。”
秦芯音的語氣變得嚴肅:“那你這樣對他公平嗎?”
公平。
從任何人嘴裡說出這句話都不會有什麼問題,除了秦芯音。
支楚月靜靜地看着她,方纔情緒的波動已經消失,她的眼睛深不見底,過了好一會,她纔開口,短暫急促地笑了一聲:“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