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第一次見到這麼狼狽的秦芯音,馬尾松得快要掉下來,衛衣太薄顯出她單薄的身體,她坐過來,身上還夾帶着外面的冰冷,支楚月低頭一看才發現她褲腿有些溼了。
再往下,一雙白鞋沾了少許泥土,還有零點的碎草。
店裡比外面暖和了不少,秦芯音一直冷得發抖,把菜單翻過來,維持着一副正常的模樣:“你們都點好了?”
曲由美糾正她:“你沒有遲到。”
聞言,秦芯音和支楚月都有些發愣,簡直是沒頭沒腦的善意,反倒讓人覺得奇怪。
鍾可兒看了看錶,點了點頭附和:“對,可能還有十幾秒纔到約定時間。”
四人又安靜下來,秦芯音沒有搭話,認真看着菜單,半響,才聽見曲由美點了點頭,回答的卻是上一個問題:“點好了。”
支楚月覺得眼前的場景怪怪的,卻不知道怪在哪裡,細細一想可能是因爲她和曲由美不熟悉,纔會覺得曲由美奇怪。
支楚月倒了一杯熱水,移到秦芯音手邊:“暖暖身子。”
“怎麼穿那麼少?”支楚月把剛剛嫌熱脫在一邊的毛衣披在她肩膀上,“外面下雨了嗎?”
秦芯音搖了搖頭:“沒有。”
她喝了幾口水,身子才漸漸暖起來,沒有再發抖,把毛衣攏起來,她縮成小小的,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也沒有什麼精神氣,點完餐就一直直愣愣地發呆。
她的對面就坐着曲由美,以往兩人總要對上幾句,總會有些硝煙產生,而此時此刻秦芯音失了神,連對抗的力氣也沒有了,也沒有看見曲由美數次打探她的眼神。
小面很快就端上來了,熱氣騰騰地,撒了些小米辣作爲點綴,看上去頗有食慾,鍾可兒很喜歡吃這家店,一上來就自然地開吃了。
支楚月拿筷子敲了敲秦芯音的眼前的碗,她失焦的眼神纔有了些凝聚,衝支楚月沒什麼氣力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埋下頭吃起來。
說是吃,但是秦芯音看上去也沒有什麼食慾,草草吃了幾口,就無精打采地用筷子攪合着那碗麪。
曲由美有些看不過眼了:“秦芯音,你請人吃飯就這態度嗎?”
反應過來又覺得此刻沉默的氣氛顯得她過於兇狠,像是她故意挑刺針對一樣,半響才幹巴巴地說:“好好吃麪,別糟蹋了這碗麪。”
秦芯音的臉色有些蒼白甚至發青,她甚至沒反應過來曲由美語氣的不妥,下意識解釋:“我吃飽了。”
“你吃飽了?你在這當我傻子呢。”曲由美撂下筷子,“秦芯音,你要是不想請直接說,板起臉來給誰看。”
曲由美意外地兇。
但意外地又透出些不明顯的善意。
秦芯音擡起眼,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不舒服纔會這樣。”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繼續吃吧。”
說着她起身,往洗手間去了,期間支楚月拉住她,問她需不需要自己的幫忙。
秦芯音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反過來安慰支楚月:“沒事。我上個廁所而已。”
支楚月吃得索然無味,心裡總是擔心秦芯音,頻頻往廁所瞟,心想再過一分鐘,秦芯音再不回來她就要殺進衛生間。
正在她看着廁所幾次發呆時,對面的曲由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起身:“我去個洗手間。”
支楚月納悶了,曲由美怎麼也要去洗手間,依照她的觀察,兩個人在一塊總不會發生什麼和顏悅色的好場面。
她有些急了,吞下一口面,有些擔心地說:“我也去個洗手間。”
鍾可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坐過來了,拉着她的手臂,往後一拽將支楚月整個人攬入懷裡,清新的香氣撲了滿鼻:“支楚月,你去洗手間幹嘛?”
她笑起來:“你又不是真的想去洗手間,別去瞎摻和。”
“嗯。我是真的想去洗手間。”支楚月心不跳臉不紅地撒謊,“我有些急了。”
鍾可兒湊過來盯着她好幾秒,在這幾秒裡支楚月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她看着鍾可兒的眼睛,儘可能的什麼都不想,連氣也不喘了。
鍾可兒哈哈大笑起來,鬆開了支楚月:“支楚月,你當我傻嗎?”
不知道怎麼的,支楚月的撒謊在鍾可兒面前總是暴露得過於明顯,想到這她才發現她確實不善於與人交往。
在她過去的幾年友誼太稀少,與人深入交流的機會也少,她更多時候處於封閉狀態,雖然她很喜歡自己這種看似自由的生存,卻也後知後覺這是一種畸形的狀態。
她嘆了口氣,承認:“我有些擔心她們。”
“擔心啥啊?她們兩個又不會打起來。”鍾可兒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讓她們好好聊一聊唄,誰讓秦芯音請人吃飯還心不在焉的。”
支楚月如鯁在喉,想爲秦芯音辯解些什麼,但看鐘可兒又完全不在乎的樣子,在心裡悶了口氣,還是算了。
“你知道的吧?”鍾可兒望過來。
支楚月和她的眼神對上,看見了她眼裡直白的嘲笑與不屑:“什麼?”
“她們兩個,都喜歡蘇樂。”
猜測是猜測,但聽到鍾可兒說出來那一瞬間,支楚月心情還是有些微妙。
她猶豫沉默了一會,才緩慢又沉重地點了點頭。
鍾可兒看着她要笑起來:“有那麼嚴重嗎?喜歡不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今天喜歡了也不一定明天還是喜歡的。”
“喜歡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支楚月板着臉有些認真地說。
鍾可兒被她嚴肅的表情笑到:“哦,知道了。”
“保不齊她們會爲愛出手呢。”她有些期待地笑起來,“畢竟都把這些喜歡看得那麼重,是吧?”
支楚月笑不出來,實誠地說:“她們不是這樣的人。”
“你又知道由美是怎麼樣的人了?”她嚇唬支楚月,“她幹起架來也毫不馬虎。”
支楚月愣了愣,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猜測而已。”
“你真有意思支楚月。”鍾可兒也不笑了,“我還挺想和你做朋友的。”
她的語氣聽起來甚至有一些認真帶着些可惜,也有期待。
支楚月眨了眨眼睛,溫吞地接受了:“我們可以做朋友。”
室內的燈很柔和,溫柔的黃色籠罩着人的面龐,鋒利冷冽也被虛化柔和,兩人在對視中,生生產生了一種平靜永遠的感覺。
不說不,也不說可以。兩種答案都可以,好像兩人已經相識了很久。
但很快,洗手間傳來一陣躁動,支楚月迅速反應過來,已經顧不上什麼了,直接跑了過去。
秦芯音暈倒了,面色蒼白閉着眼睛,哪怕這樣也在緊皺着眉頭,不安穩的情緒好像已經融入了她,曲由美抱着她也夠吃勁兒,有些緊張地喊:“打120。去醫院。”
支楚月跑了一半又折返,拿出手機摁120,還沒有打通曲由美就做了決定,喊:“算了,打車,直接去醫院。”
支楚月第一次感受了曲由美的魄力,她力氣小根本抱不動秦芯音,鍾可兒和她只能提着東西在身後跟着。
曲由美的步子又快又急,她們奔跑出店面,跑在小路上。
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看着曲由美被翻起的衣領,看着她有些凌亂的頭髮糊了側臉深刻的線條,顯出些溫柔來。
在一片混亂中,她將自己的思緒凝聚成一句話。
爲什麼還要幫秦芯音。
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曲由美回過頭來,着急地看着兩人,語氣有些兇:“打車啊。”
支楚月手忙腳亂地招呼了一輛的士,讓她們坐上去,然後才和鍾可兒又打了一輛車,趕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