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打算在裡面耗掉太多的時間,起身走出門去,冷風撲在她略大的羽絨服上,颳着她自然垂落在肩膀上的頭髮,擡頭,又是灰濛中雜着各色的燈牌亮在這所城市。
支楚月漫無目的走在街上,這條路她走了差不多三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一擡頭就能看見冒着氣的麪包店,她拐進一條小巷。
巷子很黑,卻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
一擡腳她就感覺有些不妙,她頓了頓,身後跟着的人也搖搖晃晃了半響停住,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靠得太近,她方纔想東西失了神居然沒發現有人跟蹤自己。
聞着被風裹着吹過來的酒氣,支楚月加快腳步,想着一個酒鬼應該是跑不快的,沒想到這個酒鬼莫名地頑強,還有着清醒的意識,卷着酒氣喊:“別跑啊小妹妹。”
男人又快又急地撲過來,帶着油膩的厚重的菸酒氣息,鋪天蓋地引入支楚月的鼻腔,那一瞬間支楚月面色發白,被刺激得差點想吐出來。
她掙扎着卻被推到至黑厚的牆上,她聞着那股刺鼻的味道又好像被生生拽回某些灰暗不被光透過的日子,她手腳發軟,連推開男人的力氣都沒有。
眼前變得逐漸渙散,昏黃的路燈變成朦朧六邊形的雪花,正飄飄然落在這昏黑狹小的巷子。記憶回溯,一切都變得走馬觀花,不真切虛無,只有腳下一片天地在無邊際地旋轉。
恍惚之間,有一聲爆開,男人被踢走,不服氣地湊上來,只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毫不留情地警告:“我已經報警了。”
下一秒,她就被人扶起,四周混天黑他,支楚月勉強擡起眼皮,靠在他肩膀,過了不知多久,或許是幾分鐘又或許是幾十秒。
她才從虛無妥協無力的狀態掙脫,整個人像被拋上岸又獲得自由的魚,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全都噴灑在宋引然的脖頸上。
他微微側過頭,垂下眸子去看她:“喂,支楚月。你怎麼樣了?”
他的手還搭在支楚月的腰上,兩人姿勢太曖昧,緊緊相貼,熱源都相互傳達。昏暗下路燈染出兩人相依相靠的影子,支楚月動了動,擡起頭,只掃了一眼又略下。
“我動不了了。”只聽見她虛虛地說着,好像剛被從水裡撈回來一樣。
宋引然這才意識到了什麼:“你低血糖?”
......
時間已經來到半個小時後,支楚月和宋引然坐在小麪館裡,熱氣騰騰地薰得支楚月體溫回升,臉上也生出一些生氣。
“謝謝你。”支楚月攪着那碗香氣逼人色澤漂亮的牛肉麪,把面都攪到一起,“你怎麼會在這?”
宋引然笑了笑:“我怎麼不能在這?”
“支楚月,我救了你,你怎麼還一副逼問我的語氣。”他放下筷子,直直地盯着支楚月。
“沒有。”她頓了頓,“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熱氣從面裡升起,柔和了對着坐着的兩人,此前的對持全然不在,宋引然把臉埋下去,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嗯。”
第二天回到學校的時候,支楚月還沒能很好地提起精神,半夜裡她醒了兩次,帖子的內容如同一道細針無聲無息地鑽入她的大腦,刻在她的記憶裡,在她睡着時的脆弱時刻全都傾涌而上。
她掙扎着從溺水般的夢魘中醒來,出了一身的汗。
秦芯音湊過來,看見她眼下的一片烏青,憔悴可憐地擡起眼皮勉強看了她一眼,眼裡的欲言又止更加明顯。
支楚月提起精神氣,問了句:“怎麼了?”
“你跟我來。”
秦芯音拉着支楚月穿過吵鬧着的教室、走廊,嘈雜都一併消失在身後,只有她拉着支楚月進衛生間時清晰停頓的腳步聲。
“我猜你肯定不知道。我今天偷偷把手機帶過來了。”她低着頭翻找着什麼,支楚月的心悶悶地,低下頭去總感覺心悸,跳得很快很不安詳。
“怎麼了?”
“你跟我說說,你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她把手機翻過來,上面的圖片清晰可見,“你怎麼會和宋引然在一起!?”
圖片很暗,卻可以清晰辨別昏黃路燈下依靠在一起的兩個人。宋引然環着支楚月微微垂頭側過來,支楚月靠在他的肩窩,依賴放鬆的樣子,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就像是在接吻。
兩人的衣服又太巧,有些凌亂,支楚月的長髮被晚風吹起,只露出一截白淨的下巴,利落的下頜線順着纖長的脖頸滑入衣領。
支楚月愣了愣,後知後覺她的手掌都在發麻:“我不知道。”反應過來後是被人愚弄的憤怒痛苦,“誰拍的?”
“當時我沒看見有任何人。”
秦芯音嘆了口氣:“怎麼會這樣啊,網上傳得什麼版本都有,太過分了。我知道你們沒什麼,但是我還是擔心你。”
支楚月擡起眼,其中的迷離清晰可見,鈍鈍地看着她。
“你最近狀態很不好,又出了這種事,我真怕班主任找你,所以我大早上就跑過來跟你講,你自己心裡好有個底,到時候班主任找你你也知道怎麼回事。”
衛生間裡突然陷入寂靜,窗外略過的風聲都可聽見,支楚月微微仰起頭,重重地呼了一口氣:“謝謝你芯音。我知道了。”
教師辦公室
班主任老陳眼裡的惋惜疲倦都藏在厚厚的金屬眼鏡後,他飛快地翻閱完這幾次的小考成績,而後重重拍在桌面上:“支楚月,你最近的成績下滑了很多啊。”
支楚月乖巧地點了點頭,完美地措辭被她訓練過數次脫口而出:“老師對不起,最近我狀態有點不好,我保證在下次的考試中調整心態,好好考試。”
他恨鐵不成鋼,語氣也變得有些重:“你拿什麼保證!談戀愛嗎!”
同辦公室的老師都轉過頭來,覺得他說話重了,稍稍在旁邊提了個醒:“老陳,你注意點。”
老陳的臉被憋得通紅,感覺有股氣出不來,指着她:“你跟我說清楚,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不是因爲這件事才退步的!”
支楚月搖了搖頭:“老師,我不清楚你說的是什麼事。”
她很倔,緊咬着不說出口,眼睛卻也不閃躲,直直地望過來,好像真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老陳一愣:“你不知道?!到現在還跟我嘴倔是吧?支楚月,你想想,現在是什麼時期,你怎麼能談戀愛呢?你有沒有爲自己着想過?你的成績本來就不太好,你和宋引然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你不靠高考那就不行,不像那宋引然,有錢有勢,人家從出生就註定了和你不是一路的。”
“支楚月你老老實實做好你自己行不行,別讓老師失望行不行?!”
直白而真實的話語像是綿延不斷的噪聲污染,侵得支楚月耳朵暫時失聰,腦子一片空白,細細麻麻地痛順着大腦而下化着緊握着的手掌裡收起的五指的顫抖。
支楚月聲音都變得有些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師。”
“如果沒有什麼事,那我要回去寫卷子,好好準備高考了老師。”她一字一頓地說着。
老陳對她刀槍不入的狀態很是煩躁,狠狠拍了下桌面,看着走出去的支楚月喊道:“把你家長叫過來。”
支楚月身形一頓,卻沒有轉過來,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老陳,你說話也太重了點,現在的孩子吃軟不吃硬,你別那麼急纔是。”
“什麼重!我看這些孩子就是太年輕了,還分不清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