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這裡……
我應該是應錯了……
7月10日下午一點二十分，通舸樓頂的對弈室內。
在長考了好一陣後，正在對弈的孫熠也終於發現情況不對了。
儘管從柳世賢那手擠開始，盤面情況就已經與昨天的賽前準備有了出入……
但孫熠萬萬沒有想到，這看似必然的應手，居然會導致如此糟糕的局面！
難怪我右下掛角的時候他簡單小飛……原來這是迷惑我的誘餌嗎？
剛剛粘住的步調就不太對，之後拐和跳的交換也是我虧了……
而之後他點的時候按照既定計劃衝反擊，更是完全中計！
現在如果我強行補棋活棋的話，外面被白棋這麼一打吃，要麼中腹黑棋被猛攻，要麼右邊空被破掉，而白棋全局無弱棋。
可要是封住外面的口子的話，那麼白棋就要在上方全部成空，剛剛走的棋全部損進去了……
估計……
……我已經接龍了吧？
真不愧是當世第一、甚至要去競爭歷史最佳的柳少爺！
要贏他一盤……可真是不容易！
想到這，自從決賽以來便一直全神貫注於棋盤之上的孫熠不由得擡眸看了一眼身前的對手。
只見現在柳世賢依舊凝眸於棋盤之上，但從他整體頗爲從容的表情來看，現在的他確實對於現在的局面比較樂觀。
而見此情形，孫熠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儘管他努力維持着平常心，但正如先前他向未婚妻所說的那樣：
對於世界冠軍，他自然還是渴望的。
在上盤棋靠着柳世賢極爲難得的漏算，他爭取到了珍貴的冠軍點。卯着勁兒地想在本局奮力一搏！
甚至當柳世賢按照昨晚他同芮昭、雷歧一起研究過的佈局行棋時，他都覺得或許這盤棋能夠有很大的機會！
可哪曾想，大起大落來得如此之快！
剛剛在心中燃起的希望，就又在冰冷的現實面前被打得粉碎。
不過，此時的孫熠卻沒有什麼沮喪的感覺。反而只是落了眼簾，重新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雖然內心懷揣着希望，但對於失利這種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的東西，他早就已經習慣到麻了。
當柔嫩的內心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磨出厚厚的老繭，那麼再粗糙的尖石也只能在表面劃過一個淺淺的痕跡。
……柳少爺。
你一生最光輝的時刻……是什麼時候？
是農心杯逆天改命主將六連勝時？
是在夢裡百合杯以一敵七拿到冠軍時？
抑或是……
未來拿到個人的第十七冠、正式加冕歷史最佳的時候？
但……不管怎樣吧！
你是天生含着金湯匙長大的財閥公子、當初被整個南韓棋壇公認的一代希望之星。
而我，則只是個出生貧窮小鎮的打工子弟、還經常被人笑話“強弱鑑定器”、“連輸兩次女棋手”。
在你輝煌的職業生涯中，我應該只是你在農心杯及世賽賽場上衆多光輝履歷的背景板。
甚至昨天好容易搏得一次的勝利，也會被人調侃成“終於出保底了”而淪爲人們日後的笑談。
可對於進一次世賽決賽都無比吃力的我來說，最光輝的時刻……
就是現在了！！！
當這個念頭在內心閃過之後，剛剛於孫熠心海中泛過的漣漪重新歸於平靜。
重新專注於棋盤之上的華夏前弈仙集中起自己所有的精神，果斷做出了他最後的決定：
第55手，衝！
棄掉整個上方！將本局全部一切的希望，賭在中腹的厚勢上！！！
…
…
“搏命了！
“孫熠九段他的確做出了和芮昭姐完全相同的判斷！
“他衝了之後直接粘住，選擇直接棄掉整個上方！可以說非常非常有勇氣！！！”
與此同時，【圍棋小昭】的現場直播間內。
見孫熠長考過後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本還在和芮昭分析後續局勢的華冉立即跟上進行解說：
“但對於這手棋，柳世賢也沒有猶豫，在當即在上方再補一手，這將整個上方的黑棋吃住，我們可以看到上方的白空非常之大！
“不得不說，現在黑棋處於明顯劣勢……
“芮昭姐，那接下來你覺得孫熠九段能下出一選的跳嗎？”
“肯定可以，這裡幾乎是只此一手！”
芮昭抿着脣小小地點了下頭，回答得非常確信：
“如果想要追回目數，那就必須要屠龍或者利用上方所得外勢築起足夠大的模樣。
“這步跳起，作爲頂尖棋手孫師兄肯定下得出來！”
果不其然。幾秒鐘後，第59手黑棋選擇右下跳起！
剎那之間，黑棋在整個棋盤右邊及中腹形成了雖還處處漏風、但的確足以與白棋上方匹敵的模樣！
不過儘管芮昭的語氣非常積極，可此時的華冉着實有些難以樂觀。
因爲現在AI給到黑棋的勝率，已經只剩下8.1%！
60手棋都還不到，黑棋就已接龍不說，而更讓人絕望的是，他眼前面對的，可是那位當世第一人！
衆所周知，和林睿昕這種時不時就會抽瘋墜機的棋手不同，優勢下的柳世賢把控能力極強。
想要在已經被他打到接龍的情況下翻盤，這哪怕是雷歧過來都估計二十盤裡未必翻得了一盤，想要逆轉談何容易！
而局面的走向，似乎也正印證着華冉的判斷。
第60手，白棋穩健跳下，再次命中一選！
不過面對白棋紮實的應手，孫熠的下法愈發積極！
第61手，黑棋右下肩衝！一方面瞄着進攻白棋右下，一面擴張中腹陣勢。
柳世賢沒有選擇最常規的長，而是貼起，努力給與黑棋模樣衝擊，而黑棋則簡單一跳，護住棋形同時進一步擴張中腹模樣。
下到這兒，黑棋中腹的大空已經初具雛形，白棋不能再坐視不管！
於是第64手，白棋直接吊了一手，開始侵消。
這手棋其實吊得並不深入，手握優勢的柳世賢絲毫沒有犯險的意思，看得出他謹慎認真的態度。
可饒是如此，局面落後的孫熠依舊兇狠地撕咬了上來——65手，黑棋極有氣勢地當頭鎮了過來，擺明一副不讓當世第一人全身而退的意思！
“……就是這樣，孫師兄！”
儘管局面不利，但當世昭君依舊在努力地爲孫熠加油鼓勁兒：
“上回和我那盤棋的時候，柳九段在亂局之中，也錯失了一招致勝的手段！
“只要局面足夠亂的話，即便對手是柳九段，也未必就能夠簡明取勝！”
對於孫熠的撕咬，柳世賢略一沉思後選擇向下跳出！
這手棋瞄準黑棋包圍圈的薄弱位置突圍，正中AI一選！
但已經打定主意與柳世賢搏殺到底的孫熠怎麼可能讓他輕易安定！也是一跳堵住白棋去路！
雙方很快在中腹混戰成一團，面對孫熠玩命的進攻，柳世賢依舊保持着相當高的行棋質量，勝率始終在90%上下五個點的範圍內徘徊，可就是遲遲無法簡化局面！
白棋大龍始終無法看到簡單安定的辦法，一時間中腹頭緒衆多，AI的各種推薦點華冉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終於，眼見遲遲擺脫不掉黑棋，柳世賢開始決定試圖就地做活。
第78手，白棋四線刺，黑棋自然粘上。而之後白棋的打吃又是先手，黑棋再粘。
之後白棋的粘又是先手，瞄着挖斷的手段，黑棋再粘。
而當白棋再次於中腹刺過來補住棋形的時候，孫熠進入了長考。
的確，這手棋雖然有威脅黑棋斷點的意味，但暫時下一手還無非沖斷黑棋。更多地還是有護住自身棋形、搭建眼位的意思。
這給了孫熠寶貴的反擊機會，自然要在此謹慎抉擇。
“這裡……AI比較推薦點入或者從內側靠一手……
“不知道孫熠九段能不能看出來。”
“這兩手孫師兄應該都能看見，但……好像都有些不太行！”
當世昭君娥眉微蹙，一面在AI的輔助下襬着變化一面跟了一句：
“我倒是覺得……
“柳九段威脅這個斷點的下法，會不會有些顧此失彼？
“孫師兄……是不是可以考慮立一手？”
“立？”
華冉一愣，一時竟然找不到AI前三選推薦以及可能的要點裡哪裡有一手能夠被稱爲“立”。
“芮、芮昭姐……
“這裡哪有立這麼一手啊？”
不過此時的芮昭卻沒有搭理華冉，只是專注地盯着盤面，很明顯在計算着什麼。
無獨有偶，剛剛面對柳世賢一系列借用先手都簡單應住的孫熠在面對白棋這手刺的借用時，也依舊在默默沉思沉思。
對弈室內沒有動作，直播間內也沒有聲音，一時間彷彿時間停滯了一般。
不過就當華冉忍不住想要再提醒一下時，芮昭似乎突然算清了什麼，喃喃唸了一句：
“唔……我覺得可以立一下，考驗柳九段！
“雖然AI可能覺得這手棋未必好，但以人的思維很可能會注意不到！”
“……誒誒？
“所以……芮昭姐你到底在說哪手棋啊？！”
“嗯？就是右下角三路的這手立呀！”
“右下角？”
華冉順着芮昭的說法看了過去，卻只覺得這手棋完全脫離了中腹的主戰場，怎麼看都不像是好棋。
“芮昭姐，你確定……”
華冉本來想和芮昭再確認一下她是否說錯了，但話還沒問完，剩下半句話便又吞了回去。
因爲此時，孫熠在長考過後終於有了動靜！
黑棋第85手，在右下角……
選擇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