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又輸了半目。
“上回在苗家百靈杯也是輸的半目啊！”
當地時間9月26日下午六點二十分，中京國際會議場，華夏隊與南韓隊間男子團體決賽的第五臺、也是最後一局的比賽結束。
簡單覆盤之後，再度半目負於柳世賢的孫熠忍不住無奈地長嘆口氣，隨後擡眸看向自己的對手道：
“柳九段，反正這盤棋也沒啥意義了，幹嘛不送我一盤啊？
“我明天就回國結婚了誒！”
“……拜託，孫九段。
“通舸杯上我送的結婚禮物已經夠大了，別不知足呀……”
柳世賢笑容中裹着的無奈意味猶勝於孫熠的感慨聲：
“而且要說沒意義的話，那爲什麼孫九段你不早點投子去慶祝？
“我估計你隊友們都慶祝好一陣了！”
說罷，柳世賢不由得朝其餘四臺都已收好的棋具瞄了一眼。
自熊思一拿下決定性的勝利後，局面劣勢明顯的李廷延也沒有再堅持太久，很快投子認負。第五臺的柳世賢完全是爲了本項目衛冕冠軍的榮譽將棋下完。
他的堅持，也維護了南韓隊最後的體面：南韓男隊最終以1-4的決賽比分收穫亞軍，並未讓華夏隊完勝奪冠。
同時，自亞運會開賽以來，他也至今保持全勝戰績，是亞運會開賽至今僅剩下的三位全勝棋手之一。
括弧，統計僅限於至少下了三盤以上的棋手——否則連天后座下哮天犬都要躋身其中了。
而眼下這場看似無用的勝利，無疑也在默默地提醒着華夏隊：儘管在兩個團體項目上其均優勢明顯，但在之後男子個人項目的奪冠之路上，依舊橫亙着當下世界棋壇最高的山峰。
“啊……
“我也就開個玩笑，別那麼認真啊！”
見柳世賢回答得極爲周全，本就是調侃一下的孫熠把話題拉了回來，同時一面開始收拾棋具：
“不過……這回哪怕是男子個人項目，你只怕也不會輕鬆！
“上屆亞運會你意外輸給緒仙人，真的挺可惜的。”
“沒什麼可惜的。”
儘管孫熠這句話微微帶着點強硬的意味，但柳世賢卻彷彿沒有聽出來一般，只是跟着開始收拾棋具：
“我那時對於那塊亞運金牌並不是多麼看重，只是特別擔心緒歷帆九段別白送給林睿昕九段塊金牌——還好他沒有讓我失望。”
“……你這人可真是不一般的記仇啊……”
孫熠不由得語氣複雜地嘀咕了一句。
柳世賢的一個特點，便是一位棋手一旦在某個賽事中讓其吃過一次癟，就很容易被持續針對。
哪怕是現在華夏公認前三的雷、孫、芮三人，在25年春之蘭杯、26年通舸杯以及24-25年農心杯後也遲遲未能於國際比賽中突破當世第一人這堵嘆息之壁。
用“記仇”一詞來形容他的這一特點，可謂再貼切不過。
柳少爺自然聽出了孫熠語氣中潛藏的意思，隨後解釋道：
“有一說一，對於林睿昕九段我確實是有那麼點，但其他人可能不太一樣……”
“不一樣？”
“嗯。”
柳世賢微微頷首：
“之前的話，我是希望從贏過我的人手上多找些樂子的——但奈何他們似乎都有點不經玩……”
“你這話多少有些欠扁了……”
“是嗎？抱歉抱歉！”
剛剛將自己棋子全部收好的柳世賢站起身來，目光似一如以往的自然溫柔，卻又好像夾雜着些許的其他的情感：
“而且現在……我已經改過來了！
“眼下，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輸而已……”
不想輸……
聽到這，孫熠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在他印象中，這位財閥家小少爺幾乎臉上永遠掛着那標誌性的溫柔微笑，而在棋盤上也一直自信飄逸、仿若神明，讓人很難找出明顯弱點。哪怕是輸棋，也大多給人一種“只是小小地玩脫了一下而已”的感覺。
但剛剛這句極有普通人味道的“不想輸”，一下子讓他回想起四個月前通舸杯決賽決勝局白棋最後極不尋常的突然崩潰。
儘管在那之後，柳世賢似乎又恢復了他的大心臟，在苗家百靈杯的決賽決勝局中依靠着經驗及穩定的發揮，再度擊退了年輕華夏領軍發起的又一次衝擊。
可饒是如此，此時的孫熠還是感覺得到眼下柳世賢身上，的的確確發生了些不易察覺的變化……
“……走吧，孫九段！
“我們也該儘快把對弈室給工作人員空出來了！”
“啊……好。”
聽得柳世賢招呼，本有些出神的孫熠趕忙收回心緒，同對手一起走出對弈室。
雖說思維延伸得有些多，但想到自己即將拿到一枚寶貴的亞運會金牌、代表祖國站在綜合體育運動會的至高領獎臺上，這位打工子弟出身的頂尖棋手，此時心情還是頗爲激動的，當即準備回到選手休息區尋找教練和隊友。
只不過才走了沒兩步，孫熠就發現有些不對：
“奇怪……
“這裡怎麼會有那麼多白人啊？！
“亞洲人不應該基本都是黃種人嗎？”
“估計是歐美媒體的記者吧。”
柳世賢很淡定地回答道：
“其實前些天就零星有幾個了，只不過今天這情況肯定格外多而已。”
“‘今天這情況’？”
孫熠略有些懵：
“今天有什麼情況啊？！
“說到底這是亞洲運動會，他們歐美人來湊什麼熱鬧呀？！
“就更別提這裡舉行的還是在歐美完全不流行的圍棋項目了！”
“……啊，看來孫九段你還沒有弄清楚情況。”
柳世賢笑着說道：
“芮昭她剛剛拿到的這枚金牌，意義可不一般！
“會被一向喜歡折騰女權、平權這種話題的歐美媒體關注……
“……可以說是再正常不過了。”
…
…
【恭喜芮昭！亞運會歷史上首位獲得男子項目金牌的女子選手就此誕生！！！】
【如題，今天華夏圍棋一舉拿到男子團體、女子團體兩塊金牌，這自然是非常值得慶祝的事情。】
【但相較於上午的那塊女團金牌，下午的這塊男團金牌有着格外特殊的意義：】
【隨着芮昭作爲隊中絕對主力奪得圍棋男子團體項目的金牌，她也成爲亞運會歷史上首位獲得男子項目金牌的女子選手！同時也是所有洲際以上綜合運動會首位獲得男子項目金牌的女子選手！】
【其實，在大型綜合體育賽事上女子選手力壓男子選手奪冠已有先例：像馬術項目女子選手奪冠就可謂屢見不鮮。包括在1992年的奧運會上，我國著名女子射擊選手張山也曾力壓一衆歐美男子強豪、勇奪射擊雙向飛碟金牌！】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無論是馬術還是1992年奧運會時的射擊飛碟，都是公開組別，並未標註爲男子（men's）項目。】
【可以說在當時項目設置時，就認爲這些項目男女選手間並不存在明顯的客觀生理差距，完全可以同臺競技。】
【但以女兒身奪得男子項目的冠軍……這在洲際以上的大型運動會上就從未出現過了！】
【這說明，芮昭在一個一開始被認爲女子選手完全無法與男子選手抗衡的項目中，硬生生拿出了冠軍級別的水平！並最終率隊奪冠！】
【儘管這是團體項目，但芮昭在本屆亞運會男子團體項目中全勤出戰，八戰八捷！甚至在決賽中面對頂尖棋手徐相恆依舊落子如飛，在總用時僅爲對手十五分之一的情況下戰勝對方！芮昭這枚金牌的含金量可謂毋庸置疑！】
【所以，再次恭喜芮昭在世界體育運動歷史上留下了屬於自己的一頁！】
【天后偉大，無需多言！】
————
【“棋落驚蟄”大大又分享新紀錄啦！】
【說實話，大大不分享我都不知道這件事兒！這下小昭的英名可不止流傳於東亞三國而已了！】
【話說這是真的嗎？芮昭真是全世界第一個？！】
【的確是真的！我剛搭梯子出去看了看，好多歐美媒體也在報導這件事！】
【一個女子選手在明確劃分了男女組的項目中拿到了男子項目的金牌——哪怕是LGBTQ羣魔亂舞的歐美都沒見過這場面！還引起了熱議！】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一個變性爲男子的選手做到這件事都已經是驚世駭俗了！更何況天后原原本本就是姑娘——還是特別漂亮的那種！】
【自從小熊贏下比賽鎖定冠軍後，“Go player Rui Zhao”就迅速登上國外各個社交媒體熱搜！天后的過往戰績及有關信息都在迅速曝光——現在他們已經查到曾廣文是天后的狗這件事了！】
【唯一稍微有點爭議點的就是天后這畢竟是允許帶一名替補的團體金牌，所以有些人對這枚金牌含金量有所懷疑，認爲搞不好是關係戶蹭的……】
【呵呵！要他們這麼想，那隻能說還有大的等着他們了！】
【正如驚蟄大大剛剛說的——這枚金牌天后何止“不是蹭的”，完全是扛把子好嗎！】
【我剛看南韓那邊的賽後採訪了，老徐被下得話都說不出來！其他隊員提到昭天后的落子如飛也是一臉幽怨……】
【哎！只怕這幾位日後的“天后PTSD”症狀又要加深了啊！】
……
原來……她還創造了這麼個紀錄嗎？
怪不得那邊圍着她採訪的人裡還有那麼多歐美媒體呢……
半小時後，中京國際會議場的觀戰廳內。
剛剛結束頒獎典禮的雷歧看完弈國論壇當下最爲熱門的一個帖子，不由得小小地感嘆了一句。
而當他下意識地看向正在不遠處的媒體採訪區被圍得水泄不通的新紀錄創造者時，雙眸不住閃動，一時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