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芮昭般的存在？
聽得這句話，程昱陽稍稍一怔。
不過還不等他完全消化這句話的意思，宋知泰便繼續說了下去。
“先允許我爲大家說明一個客觀事實——不知道在場的各位是否知道，最近一年內，所有頂尖棋手在時間不長於‘一小時，一分鐘’的圍棋快棋比賽裡的成績是怎樣的？
“我就拿現在第三方等級分前五的選手舉例吧！
“首先，熊思一九段，15勝9負，勝率62.5%；
“孫熠，19勝5負，勝率79.2%；
“雷歧，32勝7負，勝率82.1%；
“柳世賢，32勝3負，勝率91.4%；
“最後……是芮昭。她的成績倒也不是很誇張……
“……72勝0負，勝率100%而已！”
這話說完，現場頓時響起一陣小小的議論聲。
場次明顯比第二名多出一倍左右的情況下卻一局未失，這在體育競賽中意味着什麼仲裁委員們心中都有個大數。
不過宋知泰卻依舊淡定，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闡述道：
“唔……72勝0負！
“哈哈，看來不知不覺間華夏的‘快棋雅典娜’是在快棋臺上連勝了足足72場吶！
“那麼，這個紀錄在圍棋項目的歷史中是怎麼個水平呢？
“我專門去查閱了一下，歷史上除芮昭外，男子在全國級別以上的無限制快棋賽事中的最長連勝，是柳世賢九段今年創造的22連勝，不足芮昭九段連勝場次的三分之一，甚至這個紀錄就是被芮昭九段在剛剛結束的亞運會男子個人決賽上終結！
“順帶一提，因爲今年有亞運會，所以幾位頂級棋手的勝場紀錄中都包含有一部份亞運會與華瀛韓臺四地之外選手的比賽——客觀說，這些比賽因爲對手太弱，所以含金量並不高。
“要是將這一紀錄限制爲必須對陣華瀛韓臺四地區的高水平棋手的話，那麼芮昭的連勝次數縮減爲66場，而柳世賢九段的紀錄則要縮減到16場，不到芮昭的四分之一！！！”
這句話說到最後，宋知泰有意讓自己聲音高了上來，顯得更富有氣勢與穿透力，所帶來的效果也可謂是立竿見影。
在如此強烈的對比下，當話說到這時，本來都還擺着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又能給我整出什麼新花樣”的仲裁委員會成員們終於有些變了神色，會議室內也響起一陣夾帶有各種驚歎與討論的嘈雜聲音。
而眼見自己的舉證終於開始引起了各種本打算吃瓜看笑話的仲裁委員們關注，南韓代表宋知泰的更是聲音一揚，大有越戰越勇的味道：
“衆所周知，無論在個哪個項目中，在頂尖比賽中的連勝場次紀錄，都是紀錄每多上一場難度便以指數級別增長的！所以正常而言，第一和第二難以有特別巨大差距！
“就比如在美職籃裡，最長連勝紀錄爲33連勝，而第二名也有27連勝。網球四大滿貫的賽場上，最長連勝紀錄爲30連勝，而第二名也有22連勝。
“拿圍棋項目本身舉例，如果刨去芮昭九段的連勝紀錄不提的話，後續連勝排名其實也是很正常——在柳世賢九段的十六連勝後是崔明鎬九段的十四連勝及林睿昕九段的十二連勝。
“再比如說幾乎所有棋迷都知道的農心杯擂臺賽跨屆連勝紀錄，第一名是柳世賢九段的十七連勝，而第二名是崔明鎬九段的十四連勝——以上這些這都是符合正常的體育競賽規律。
“而且要知道，相較於籃球、網球這種有漫長僵持拉鋸的比賽來說，圍棋比賽的意外性是非常高的，只要下錯一手棋，局面便會登時翻轉，因而有‘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說法。
“也正因如此，哪怕我國柳世賢九段在最近五年中被公認爲最強棋手，其也從未能夠包攬一年內所有世界大賽的冠軍——歷史上也從來沒有過單一棋手包攬一年所有世賽冠軍的先例。
“而在時間吃緊的快棋賽制比賽中，賽事偶然性表現得更爲明顯！這是圍棋界公認事實！
“在瞭解完以上事實後，各位尊敬的女士及先生們！
“你們再回過頭來看芮昭最近一年內創造的66場高水平快棋比賽全勝、拿到一切其所能拿到的快棋比賽冠軍……又是怎樣一個感覺呢？”
對於宋知泰提出的這個設問，現場討論聲更甚，似乎有越來越多人意識到了芮昭近一年來在快棋賽事中取得成績的離譜程度。
而南韓代表也果斷抓住時機，在給了諸位參會委員稍許的遐想時間後，終於圖窮匕見！
“……我可以非常負責任地表示，這一成績在男子圍棋中，單單用‘斷檔第一’已經完全不能夠形容了！
“芮昭九段她一年來在快棋賽場上的表現，就如同其‘快棋雅典娜’的綽號一般，仿若真正的神明一般！徹底脫離了正常男子棋手可以去試圖競爭的範疇！
“全年66場高水平快棋賽事不敗——我國南韓棋院理事長樑滓豪多次表示，這根本不是男子棋手可以企及的！
“它給世界棋壇帶來的實質衝擊，完全無異於‘火箭號’蒸汽機車在‘雨山試驗’中創下遠超其他所有傳統交通工具的48公里/小時紀錄！
“正如那次試驗之後，再沒有人會覺得，拿蒸汽機車去與馬車競速賽跑是一種合理做法一樣。
“在芮昭九段拿出足以令所有人奉爲神明的快棋比賽成績後，我方認爲，我們也必須去正視在快棋賽制的圍棋比賽中，女子選手極有可能比男子具有明顯生理優勢的事實！
“所以，還請在座的各位委員們拋棄傳統的一些刻板想法，爲維護賽事基本公平，認真考慮我方訴求！謝謝！”
宋知泰話音落下，會場內一時沒了聲音。
很明顯，衆多仲裁委員本來想着儘快走個過場、把在國際體壇一向聲名狼藉的南韓人打發走的，但在宋知泰剛剛一連串擲地有聲的辯詞面前，眼下都有那麼些發懵。
這詭辯怎麼聽上去……
……好像還真有那麼點鬼邏輯啊？！
隔着直播畫面，程昱陽彷彿看穿了各位參會仲裁委員腦中的想法——因爲他自己心裡也有這種感覺。
不過程昱陽腦中的想法也就一閃而過：因爲但凡有點常識都知道，說圍棋項目女子具有強於男子的明顯生理優勢完全是睜着眼睛說瞎話，自不能去信。
“……這完全是詭辯！”
果不其然，此時畫面中的盧文劼明顯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出言打斷道：
“芮昭能夠贏那麼多，是因爲其實力夠強，是其勤奮與汗水的結晶締造瞭如此驚人的紀錄！更說明其本身的偉大之處！
“因爲其足夠努力刻苦取得了好成績，就說她的成績沾了所謂‘生理優勢’的光？！簡直荒謬！”
然而對於這個說法，宋知泰都懶得正式辯駁，只是簡單地開了個玩笑道：
“……噢！
“那想必蒸汽機車能跑出遠超馬車的成績，是因爲機車工人比馬車伕努力得多咯？！”
現場頓時響起一陣輕笑。
苟舒辭此時明顯意識到盧文劼被對方荒謬的論證方法給激到了，連忙湊過去附耳了兩句。
而盧文劼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反駁壓根沒有打到點子上，忙理了理頭緒，繼續說道：
“這兩件事完全不能夠對比！南韓代表是在偷換概念！
“蒸汽機車比馬車快是基於客觀物理規律，背後有着充分的科學證明！
“而體育界一向公認，在對抗性運動上男子相較於女子均有明顯優勢，這同樣有大量科學論證！”
“……有大量科學論證？華夏代表是認真的？”
對於盧文劼的說法宋知泰輕笑一聲，搖頭說道：
“這話放身體性運動中，我還能夠理解，因爲確實有大量科學研究證實男性的肌肉水平、耐力等等身體指標都明顯高於女性。
“但是，衆所周知，圍棋是智力運動。
“又哪裡有什麼研究論證說，女性是智商明顯不如男性的劣等人呢？”
此話一出，盧文劼這一下又沒了言語——這自然不會有這種“科學論證”！
退一萬步說，哪怕真的有些研究成果表現出了類似趨勢，出於政治正確的考量也絕對不可能公開發表。
不過盧文劼好歹也是在協會副主席這個崗位上身經百戰，很快便反應過來道：
“……可也從來沒有研究論證說，女性的智商就比男性高！
“貴方又憑何說在圍棋項目上，女性相較於男性具有明顯生理優勢呢？”
“好問題！”
宋知泰笑容依舊：
“但不知道華夏代表還記不記得：剛剛聽證會剛開始的時候，貴方可是闡述了一大段話來論證一直以來圍棋項目中男性相較於女性處於明顯優勢地位。
“那問題來了——爲什麼明明都沒有相關科學研究作爲論證支持，以前整個圍棋界便會公認男性強於女性呢？”
這個質問一出，現場瞬間又陷入死寂。
華夏這邊三人極爲驚訝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明顯都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如此反問！
可宋知泰留下這個小小的停頓，自然不是爲了等華夏方面想好回答的！
眼見氣氛烘托到位，南韓代表果斷繼續發言，替自己今天的對家解釋道：
“答案……剛剛華夏代表的開場反駁陳詞已經爲我們做了說明：
“因爲之前男性在賽場上拿出了完全壓倒女性的表現，所以通過客觀事實規律可以總結出這一結論。
“這個做法非常樸素，但也非常經典。可以說人類在發展出系統的科學研究方法前都是通過客觀事實規律來對事物發展進行總結判斷。
“在沒有系統性科學研究做支撐的情況下，對於華夏方面通過這一方法進行論述我是高度理解並贊同的。
“但……既然如此。
“那在芮昭九段打出如同神明一般的快棋表現、客觀事實已經出現重大變化的現在，我們……
“是不是也需要重新修正下原有的結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