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走走停停又是一夜，蕭凡坐在那隻覺得腰痠背痛。
衛騰曾說過他喜歡到處去旅行，他坐火車肯定很多次吧，不過那個傢伙總是能從簡單的事情中找到樂趣，哪怕跟陌生人一起，很快都能聊得火熱。
火車上有他的地方絕對不會無聊。
如果他在身邊，蕭凡突然想，自己也許會把這段折磨人的旅程當成一種享受。
然而現在，這種願望卻太過奢侈。
次日清晨終於到站，外面卻突然下起了大雨。
蕭凡覺得自己這幾天似乎衰神附體，做什麼都不順，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下車之後，一摸口袋，錢包不翼而飛。
在車上坐在靠外的位置，錢包放在外衣口袋裡，倒是很方便小偷順手牽羊啊。
蕭凡無奈的嘆了口氣，另一隻口袋裡的手機倒沒丟。
站在出站口臨時搭建的遮雨篷裡，蕭凡開機撥了葉敬文的電話。
此時是清晨五點，沒想到電話一通就被接了起來，蕭凡的眉頭不禁一皺，回國以來，葉敬文一直都睡不好。
“喂，你這電話真是太及時了，我剛做了個噩夢。”葉敬文的呼吸很急促，確實是噩夢剛醒的樣子，“我夢見他出事了，是車禍，血淋淋的！你說他會不會真的出什麼問題了？”
“你別多想，不過是夢罷了，自己嚇自己幹什麼？”蕭凡很無力，葉敬文這傢伙雖然表面上拽得要死，內心卻很脆弱，回國之後甚至有些神經質。
“呼……也是。”葉敬文長長吐了口氣，這才從噩夢中解脫出來，聲音也變得平靜了些，“你到站了？”
“嗯，打電話拜託你一件事情。”蕭凡倒不覺得難說出口，既然跟他是這麼好的朋友，要點錢又怎麼樣，“你給我匯點錢過來，我錢包被偷了。”
葉敬文似乎被蕭凡嚇到，沉默了好久，這才調笑道：“蕭大少爺，你真是窩囊啊，錢包都被偷？果然是沒出過門的乖寶寶。”
蕭凡無奈嘆氣：“我是幾天沒睡太困了，才被小人得手。信用卡還有現金都放在錢包裡，現在口袋裡就剩五塊錢，你就別刺激我了。”
葉敬文笑道：“好吧，要多少錢？”
“估計得在這邊住幾天，起碼把生活費給我打過來啊。”
“這樣吧，我現在帳戶被老爸控制得很緊，提不出錢來，我讓我二哥來接你，你先在他那住着，然後讓他給你幾千先應付着，可以吧？”
“二哥？”蕭凡皺眉，不知道他還有個兩個哥哥啊。真是，他也從來沒提過，開始還以爲他是獨生子才被慣得那麼囂張呢。
“嗯，他很……很好人的……”
蕭凡覺得後背寒毛都豎了起來，不過也沒別的辦法了，只好點頭答應：“行吧，那你讓他來接我。”
蕭凡掛了電話之後，轉身到了旁邊的大廳，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腦子裡一直昏昏沉沉的，或許是火車上睡在通風處，感冒了吧，精神也不太好，坐下之後，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突然，下巴被冰涼的手指擡了起來，蕭凡打了個寒噤，睜開眼睛，看到面前一張放大的臉。
那人眯着眼睛衝自己笑，嘴角翹起來，欠扁的邪惡笑臉，跟葉敬文一個德行。
“孩子啊，你這樣睡，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呢。”聲音壓得很低，略長的劉海在眼前晃悠，晃得蕭凡眼暈。
蕭凡拿開了他挑逗般的手指，一臉嚴肅狀站了起來。
“你是敬文的哥哥？”
“對啊，我家敬文大清早打電話把我從溫柔鄉拉出來，說是去接一個重要朋友。”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呵欠，“走吧，跟哥哥上車。”
蕭凡黑着臉跟在他後面，怎麼覺得他像是販賣人口的？果然跟葉敬文一家的，xing格一樣扭曲。
“對了，我叫葉敬輝，是敬文的二哥，你叫我哥哥就行。嗯，你先等等，我去拿車。”葉敬輝回頭笑了笑，轉身去停車場，蕭凡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很是頭痛。
葉敬文當年一場豔舞震驚全校，征服林微也吸引了自己，沒想到他哥哥更是“風情萬種”，走個路，那衣襬飄啊飄，修長的腿被緊身褲裹起來，精瘦的腰身還纏了條令人遐想的皮帶。
遠遠的看一輛銀色轎車開了過來，蕭凡剛想過去，手機又響了。
“見到了吧？安心住着，別招惹他就是，要是他招惹你，你就出去租房。一定要先拿到錢，別被他控制了，還有，他的臥室是禁地，不要接近五米以內。”
看完信息，車子剛好開到了身邊，蕭凡頗爲無奈，現在卻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蕭凡瞄了一眼車後，最新款的保時捷，葉敬輝？真是有錢到誇張。
“上來吧。”葉敬輝搖下車窗，努了努嘴。
蕭凡開門上車，從後視鏡裡看到葉敬輝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跟我弟什麼關係？”
“朋友。”
葉敬輝聳聳肩，“最好是單純的朋友，否則……我還得想辦法解決你。”
蕭凡扭頭看向他，他的表情倒是頗爲冷傲，淡淡道：“敬文不懂事，真是苦了林微那孩子。”
看到蕭凡的疑惑，葉敬輝繼續解釋：“林微家裡出事，你們都不知道吧？還說是他的朋友，愛人，你們這幫小孩子，真是幼稚得要死。”
蕭凡愣了愣，低頭輕輕嘆了口氣，“你說的對，我們都太年輕，不知道怎麼去愛。作爲他們的朋友，我也希望他們能幸福。林微出國前找過我，我看他精神不太好……”
“他弟出車禍，還是我借錢給他的。”葉敬輝輕輕翹起嘴角，“我聽說你來這找人的？”
“嗯，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需要我幫忙嗎？只要在A市，就是角落裡的老鼠，我都能翻出來。”葉敬輝打了個響指，笑道：“當然這話吹過頭了，可你要是找人，我倒能幫你的忙，畢竟你是第一個被我那笨弟弟稱朋友的人，我也不能虧待你。”
“沒關係，我知道他在哪。”蕭凡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哥哥有時候真是孩子氣啊，雖然冷着臉的時候像黑bang老大。
“唔，浪費感情。”
到達他的別墅時，早晨七點，蕭凡一進門，不禁讚歎起他的品味來。
別墅內的裝潢，華麗而不俗氣，看來主人有良好的素養。蕭凡剛想誇讚幾句，扭頭看到旁邊開着門的臥室，天花板上是凌亂的抽象派花紋，牆壁上還畫了好多囧囧，有男有女……
蕭凡喉嚨裡咯了一下，把讚美的話給收了回去。
“客房在樓上，裡面有浴室，有新的睡衣，你隨意吧，我先去睡覺了，大清早被你們吵醒，真是要命。”葉敬輝說着，便頭也不回進了那間詭異的臥室，然後關上門。
蕭凡搖了搖頭，上樓找到間客房，衛騰說分手的那晚，一夜沒睡，在火車上又站着睡覺，現在整個人確實累到虛脫。
到浴室衝了個熱水澡，一路的疲憊都被溫熱的水沖洗乾淨，洗完之後，蕭凡只覺得通體舒暢，精神也好了起來。
穿了睡衣，躺在牀上卻睡不着。
很想現在就衝去衛騰要面試的學校，可蕭凡也知道此時正是假期，去了也見不到人。
何況具體什麼時間面試都不知道。
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在他面試之前見他，絕對不可以影響到他的心情，讓他面試的時候發揮不好。
查到時間地點之後，到時去門外等吧，等他面試結束之後再好好談談。
這樣想着，蕭凡只好先安心閉上眼睛，等葉敬輝起牀。
迷迷糊糊中又夢到了以前的日子，甚至夢到衛騰紅着臉抱着自己喘息，全身像煮熟的蝦米一樣泛着紅色，特別誘人的樣子。
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蕭凡起身開門，見葉敬輝穿着鬆鬆垮垮的睡衣走了過來，整個胸膛幾乎都暴露着。
“先給你拿兩套衣服，換上，我請你吃飯。”
蕭凡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視線，“呃……我想先去查一下資料，你這有電腦吧？”
葉敬輝哼了一聲，“在書房，你去查吧，十分鐘搞定。”
蕭凡點了點頭，趕忙繞過他往書房走，下樓的時候聽到他在背後讚歎，“小子，身材真不錯啊。”
蕭凡只覺得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上網查詢免試研究生面試的信息，卻發現一個另人震驚的事實。
A市沒有一所學校的專業是最近面試的。
最早的也在下個月。
而衛騰的那個朋友所說的工大，面試時間在明年。
蕭凡對着一行數據愣了愣，半晌之後，才發覺自己握住鼠標的手指都開始顫抖起來。
被騙了？
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從來沒想到，一直冷靜沉着的自己，這次因爲慌亂而輕易上當受騙！
而騙自己的，卻是衛騰的好朋友，或者說，是衛騰交代的吧？
是衛騰不想見自己，於是讓他朋友撒謊來把自己打發走的吧？
那天回頭的時候，看到陽臺那個一晃而過的影子，真的是衛騰，而不是自己眼花吧？
真是可悲，還以爲衛騰是直腸子，如果不想見自己，一定會當面說出來，卻沒想到，他會騙自己。
因爲他太單純，太直爽，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他騙。
其實只要稍微懷疑一下，很容易發現話裡的漏洞。
從小到大從來沒這麼倒黴過。
傻子一樣半夜站在樓下等。
傻子一樣半夜上車去學校找他。
然後又傻子一樣不遠千里跑來這鬼地方。
衛騰你就那麼討厭我嗎？用這種謊話來打發我？
蕭凡看着電腦屏幕因爲長期沒有動作而換成黑色的屏保，只覺得心臟一陣陣的抽痛。
這麼多年來，因爲處事冷靜沉着，經常被同齡人說自己有種超越年齡的成熟。
也經常以兄長的姿態教訓別人。
可沒有人知道，其實自己並沒有他們想的那麼完美啊……
其實心底很希望有人能夠關心自己，而不是尊敬和崇拜。
遇到衛騰的事情，一次次亂了陣腳，只因爲心裡太過慌亂緊張。
蕭凡閉上眼睛，鼻子酸得厲害，眼睛也有些溼潤，心裡悶悶的，很壓抑，卻沒法擠出眼淚。
呆坐在電腦前半晌，直到聽到葉敬輝的聲音，才反應過來。
“我還以爲你被電腦吸進去了，半個小時還不出來？”
蕭凡趕忙關了電腦，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抱歉，讓你久等了。”
“我無所謂，倒是你，難道不餓嗎？”
“餓，就是沒心情吃東西。”
葉敬輝聳聳肩，“好吧，我叫外賣，總得吃點東西，要不然我弟還以爲我待他朋友。”
葉敬輝說着就要走，卻被蕭凡叫住，“可以借用你的電話嗎？”
“隨意。”
蕭凡到客廳拿了電話，從手機裡找出衛騰的號碼撥過去。
真是失敗，心急之下一直用自己的手機撥，他那邊有來電顯示，不是方便他掛電話嗎？
用客廳的電話撥，果然，撥通之後沒響兩聲，那邊就接了起來。
“喂，誰啊？”衛騰懶洋洋的聲音，一邊說話一邊還打着呵欠。
幾天沒見，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只覺得一陣心痛夾雜着懊悔。
“衛騰，你別掛電話，判死刑之前請聽一下我的解釋好嗎？”
衛騰似乎被嚇傻了，愣了好半天，這才顫聲道：“我不是說了分手嗎？”
蕭凡深深吸了口氣，“分手是兩個人的事，你一句話就結束這段感情，我不答應。”
衛騰沉默片刻，嘿嘿笑出了聲，“奇了啊蕭凡，我不想繼續了，還得你答應？你以爲你誰啊？”
“衛騰，我不想跟你吵架，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聊一下。”
“你想你想，你想幹嘛我都得配合？蕭凡，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曾經是說過死心塌地等你之類的話，現在算明白了，我他媽就一傻X，怎麼可能死心塌地喜歡你？我現在收回了，我不想繼續傻下去，明白？”
蕭凡的身體有些僵硬，頓了頓，輕聲嘆道：“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
衛騰頓了頓，大聲吼了出來：“我不想再喜歡你了！不想再跟你這樣複雜的人糾纏不清！我就這麼直接的人，愛了就愛，不想愛了就不愛，你說什麼都沒用，我沒空陪你糾結。”
蕭凡握緊了拳頭，肩膀輕輕一顫，“你的意思，是我……不值得你愛了？”
衛騰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笑了好久，才顫聲道：“說對了，你說得真是對極了！你一點兒都不值得我愛，我以前真是大錯特錯，現在不想錯下去了，分手行嗎？”
蕭凡沉默着，沒有說話。
衛騰繼續說：“拿出你的風度來，大老爺們藕斷絲連像什麼？該斷就斷，一刀兩斷，我覺得咱倆也真是合不來，分手是遲早的事。就這樣吧，你回去，好好找個跟你搭配的。”
比如葉敬文，你倆不是挺好的嗎，現在正好，林微走了，我也走了，你倆放心大膽的愛去吧！
雖然一想起他們在一起的畫面心裡就難過得要命，衛騰咬了咬牙，告訴自己，就算得不到愛情，也要走得爽快一點，有尊嚴一點！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信嗎？”蕭凡突然說。
衛騰手放在背後，緊緊抓着枕頭，指節都有些發白，“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我不想再跟你糾纏下去。”
良久之後，蕭凡才輕輕笑了笑，最後問道：“所以，你才編造去外地面試的謊言，打發我？”
說出口的時候，那種痛楚，似乎要讓人窒息一般，蕭凡抓緊話筒，儘量讓呼吸變得平穩，胸膛卻更加壓抑的難受。
真的只是把人打發走的藉口而已……居然到了撒謊來打發我的地步？
“我……騙你怎麼了？你不也騙過我嘛。”衛騰說完就掛了電話，太慌張了，手指顫抖着連手機都握不住。
他不會真的追過去了吧？那個電話號碼，似乎確實是A市的……
衛騰愣了愣，趕忙關了手機，不能再心軟了，不能再被他騙，被他說幾句好話勾勾手指，就屁顛屁顛跑過去。
葉敬輝站在臥室門口看着蕭凡，他手裡一直攥着電話，肩膀不由自主的抖動着。
好像在拼命壓抑着什麼，似乎連他周圍的空氣都被抽走了，低着頭髮抖的樣子看上去格外可憐。
葉敬輝嘆了口氣，把外賣拿過去，聽到腳步聲之後，蕭凡馬上若無其事的掛上電話，然後笑着道了聲謝。
吃飯的時候只對着自己面前的菜，一塊一塊往嘴裡塞，食不知味的吃了幾口，蕭凡突然說：“能不能拜託你幫我買機票？我想回去了，越早越好。”
飛機起飛的時候，蕭凡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這幾天發生的事像是一塊又一塊的大石頭一般壓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衛騰的話卻像驚雷一樣響在耳邊。
不值得愛。
或許衛騰不清楚，這句話，刺中了自己的軟肋，瞬間，像是把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給撕開了一樣。
其實僞裝得再冷漠高傲，內心深處，一直有那個疑惑。
是不是我蕭凡，不值得愛？沒資格得到愛情？
否則，爲什麼林微那麼多年，從沒正眼看過自己？
爲什麼葉敬文一直只當自己是朋友，形影不離的那兩年，跟自己親密也只是爲了刺激林微？
後來有了衛騰，簡單的衛騰，傻傻的衛騰，說會死心塌地愛着自己的衛騰。
那時候才覺得心像是活了過來。
原來自己也有資格得到一份愛情，得到一份全心全意，而不只是所謂的朋友知己。
被人愛着，感覺真好。
不知不覺間，對那個傻傢伙動了心，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多了個衛騰，覺得全身都暖了起來。
抱在一起時那種暖暖的感覺，讓人覺得甜蜜幸福，讓人永遠都不想放手。
可是忘了，原來他也有收回那份感情的權利。
他打開的窗戶，隨時都可以關上，說他不想愛了，不想繼續了。
那時候自己該如何自處？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腦海裡有條線，逐漸清明起來。
是應該學會主動去愛他，讓他依賴自己，捨不得放手，而不是隻懂接受他的愛情。
這些年一直默默守着林微和葉敬文，蕭凡幾乎忘記了，主動愛一個人，追求一個人的感覺。
現在下定決心，便覺得全身都充滿了鬥志。
衛騰，就算你想放棄，我也會讓你捨不得放棄。
其實我蕭凡，最大的優點，就是在愛情這條路上，受了太多的傷。
傷了太多次，受傷的時候，站起來也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