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衛騰一抽空就去看望蕭凡，帶着各種各樣的水果，就跟探病一樣。
蕭凡只覺得，這孩子真是傻得很，這幾天照顧自己就跟伺候皇帝似得，要去廁所都跑過來扶。
蕭凡身上的傷慢慢好了，衛騰卻依舊不放心。
其實衛騰也是心裡有底，蕭凡再瘋狂，也沒弄傷過他，更別提弄出血……而自己，那天本來就被葉敬文氣得上火，又加上衝動魯莽，潤滑劑都沒用，也沒蕭凡那樣耐心的做前戲，就那麼直接進去了，沒整成囧裂算是老天給的面子啊……
滿心愧疚之下，自然對蕭凡百依百順了。
看似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衛騰返校的時間也越來越臨近。
衛騰本來想跟他商量一下，看兩人是同時畢業找工作呢，還是一起考試讀書。
斟酌了好久，九月底的時候，一邊着手準備着返校的事情，一邊思量着怎麼跟他開口。
沒料，一天中午正在美夢中，突然被電話驚醒。
“哥你快過來，往圖書館那邊，蕭凡跟葉敬文打起來了！快點啊……”
衛楠說話的聲音很急，衛騰聽到之後手指一顫丟了手機。
像是晴天裡的一個驚雷，衛騰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打架？他們爲什麼會打起來？蕭凡有沒有受傷？
問題在腦子裡接二連三的蹦出來，衛騰趕忙翻身下牀，瘋了一樣往圖書館跑去。
火熱的太陽掛在頭頂，曬得路面似乎都冒起熱氣。
那條校道比較偏僻，平時很少人來，這天又恰好是週末，更顯得冷清。
衛騰一路上以百米賽跑的速度狂奔着，熱汗一滴滴往下流也顧不得。
趕到的時候，只見蕭凡站在一邊，葉敬文躺在地上，衛楠和蕭晴在旁邊急得跳腳。
“別讓我認爲，喜歡過你是一種恥辱！”蕭凡的吼聲似要震破耳膜一般。
衛騰愣了愣，原本想邁出的腳步又縮了回來。聽到他那句話，額頭的熱汗像是突然結了冰。
蕭凡的臉色很難看，手緊緊攥着。
葉敬文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絲，輕輕笑了笑，沒有說話。
蕭凡又一拳過去，卻被葉敬文反手握住。
兩人僵持着，片刻之後，蕭凡冷笑，“原來你這麼沒出息！上次說的那些，都當放屁嗎？！”
似乎是怒極了，蕭凡雙目血紅，聲音如利劍一般穿透空氣。
“沒了愛情，你活不下去了嗎？想死嗎？你學醫的，死亡的方法你知道的那麼多，隨便選一種死了乾淨！你看你現在像什麼？！
林微對你來說，比你的命還重要？”
見他沒反應，蕭凡又吼了一聲，“葉敬文！”
葉敬文淡淡一笑，優雅的用手理了理凌亂的衣服，輕聲道：“他沒有我的命重要，也就一半吧。”
“他拋棄你，所以你拋棄自己？”
“你別說了，我真的很累。”葉敬文擡眼看着蕭凡。
那雙微笑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濃烈情緒，讓衛騰的指尖不由得攥入掌心。
即使再傻的人，都看得出，他們兩個之間，有一種任何人都無法插足的感情。
自己在那站了那麼久，蕭凡的目光，卻一直圍繞在葉敬文身上。
衛騰自嘲地笑了笑，突然覺得聽了消息馬上趕來的自己，真是傻得可笑。
人家打架，關你屁事了！
“好，那就把那手機扔了。”蕭凡說着，奪過葉敬文手中的手機，拔了耳塞，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他留下了的錄音，你聽那麼多遍有意思嗎？葉敬文，別讓我覺得你是個沒出息的孬種！”
葉敬文笑着拉過蕭凡的手，“行了，我是太生氣了纔去喝酒的，你真以爲我會爲了他墮落？來，先扶我一把。”
蕭凡依言把他拉起來，下一刻，葉敬文卻突然蹲在了地上，緊皺着眉頭用手按住胃部。
蕭凡臉色一變，趕忙過去輕輕扶住他的肩，“怎麼了？胃疼嗎？”
他的聲音特別柔和。
衛騰還記得，叫他去參加定向越野的那一次，自己說我衛騰，結果被他誤會，然後匆忙趕來的場面。
蕭凡柔和的聲音，滿是關切的表情，跟現在的他，完全重疊起來。
原來如此。
原來，很久以前，你就是用這樣的表情和聲音來關心葉敬文的。
原來，只是因爲我跟他相似，都有胃病，而他出國了，你便把關懷轉移到我身上了。
蕭凡你到底在騙誰？
看你那焦急的樣子，你還敢說你對他只剩下友情了？看他靠着你，依賴你的樣子，你還敢光明正大的說你們倆只是朋友！！
有這樣的朋友嗎？把戀人扔在一邊看都不看一眼，抱着“朋友”安慰關心的，看他一臉痛苦的神色，看你那張滿是關懷的臉，怎麼就那麼諷刺呢？
“哥，那個……”蕭晴似乎察覺到不對，用眼神瞄了瞄衛騰的方向。
蕭凡扭頭，看到站在身後的衛騰，輕輕扶起葉敬文，走到衛騰身邊。
“沒事的，別擔心。”蕭凡拍在衛騰肩膀上的手，只讓衛騰覺得如芒在背，刺得人全身都痛了起來。
“衛騰你先回去好嗎，到我那等我，我送他去醫院。”蕭凡深深的看了衛騰一眼，把鑰匙塞過來，聲音依舊溫柔如初，可衛騰突然覺得好陌生。
斜眼看了看安心靠着蕭凡的葉敬文，衛騰垂下頭，“嗯。”
輕輕答了一聲，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特意選了另一條路走，避開那兩個女生，免得尷尬。
不知是不是應了禍不單行，回宿舍的路上，心裡難受，連帶胃也跟着痛起來。
蹲在旁邊深呼吸幾次，還是沒有緩解。
衛騰忍着不適，去校門外的附屬醫院看門診。
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衛騰看到蕭凡和葉敬文坐在一起，蕭凡努力調整着姿勢讓葉敬文靠得舒服。
衛騰笑着按了按胃部，換了一條路線去掛號。
其實這胃，疼得久了，就習慣了。
小時候偷吃太多零食，夏天又瘋狂吃雪糕，從小就胃不好。
疼了這麼多年，這一次，卻是疼到錐心刺骨的極致，似乎是壓抑了好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一般，胃在胸腔裡扭曲翻騰，連帶全身都一陣陣的抽搐痙攣，蝕骨的疼痛爬上痛神經，從頭皮傳遞到腳底……
真刺眼啊，他們靠在一起的畫面。
衛騰鼻子哼了一聲，嗤笑道：蕭凡，你永遠都無法理解，看着自己愛的人跟別人坐在一起，而自己卻默默排着長長的掛號隊伍。
那種痛苦。
用你口頭上的愛，是撐不住的。
醫生給衛騰開了些止痛藥，說是第二天早上來做胃鏡。
衛騰從飲料亭買了瓶礦泉水，吞了藥片，然後慢慢走回去，到了蕭凡宿舍的時候，鑰匙被捏得發燙，手心裡映出一個清晰的痕跡。
晚飯時間，蕭凡沒回來，衛騰自己下樓去吃飯，也沒什麼胃口。
到蕭凡宿舍開了電視，看着轉播的NBA，衛騰覺得眼睛特別酸澀，一切都模糊起來。
一整夜，你去哪了蕭凡？你一直在醫院陪着他嗎？
葉敬文算你的什麼人？
我又算什麼？
衛騰趴在沙發上胡亂想着，想到最後突然笑了出來。
記得以前看過一小說，裡面提到過備胎這個詞。
那裡面的主角，就是愛上一個永遠得不到的人，於是找相似的人當備胎，心情好的時候，拿出來曬曬，等真正愛的人回來了，立馬把備胎束之高閣。
衛騰一直都不想承認，自己在蕭凡心裡的分量是那麼微薄……
然而如今，突然一切都想明白了。
蕭凡並不是非他不可的，在他得不到林微迴應，愛着葉敬文卻無法說出口的時候，在他特別孤獨寂寞的時候，任何一個貼近他的人，都有可能讓他轉移注意力。
不過是恰好在他最需要關心的時候熱情地關心了他，恰好在他寂寞的時候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所以他不關心你的來歷，不關心你的家人、朋友、學歷、甚至所有，他只關心你是否愛他，是否有能力讓他脫離那種孤寂。
他只是把你當成可以讓他得到慰籍的寵物一般，對你好，對你溫柔，只是因爲需要，而不是愛。
衛騰趴在沙發上嘆了口氣，對自己說，咱輸得徹底，把心捧給了他，其實，心還是放回胸腔裡比較安全啊……
次日清晨醒來的時候，衛騰覺得脖子酸得厲害，匆忙去衛生間洗漱完畢，然後去醫院做胃鏡。
醫生倒是挺和善，就是把那道具往胃裡塞的時候，噁心得想把整個胃都吐出來。
衛騰指尖緊緊攥進掌心裡，忍耐着痛苦的過程，等結束的時候，額頭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你這胃病積累了好多年了吧？趁現在年輕使勁糟蹋，難保過幾年就能得個胃潰瘍，胃癌之類的啊，繼續糟蹋。”
被醫生冷着臉教訓，衛騰也有些不好意思。
記下了一大堆飲食要點，提着藥往回趕。
到了蕭凡宿舍的時候，聽到浴室有嘩啦嘩啦的水聲。
衛騰把鑰匙放在桌上，坐在沙發上等他出來。
“衛騰？你大清早去哪了？”蕭凡一邊擦着頭髮一邊問。
“我去買了點好吃的。”衛騰咧嘴笑笑，提了提手裡的藥袋，心想，就這樣好聚好散吧，看到他溫柔的笑臉又真的捨不得。最後再給他一次機會吧，他要留我，說不準還真誤會他了。
衛騰低聲道：“蕭凡，我要回去了，明天的車。”
蕭凡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髮，“要不要我來車站送你？”
衛騰搖頭：“不用了。”
他不問自己回哪裡去，果然，對自己的生活一點都不關心。
“對了，有件事我要告訴你，葉敬文昨天聽到了林微留給他爸爸的錄音，很難過，就跑去酒吧喝酒，我抓他出來，一時衝動打了他。”
是啊，他是你心裡特別的存在，所以遇到他的事，你纔會那麼不理智，那麼衝動。
“沒想到被人舉報了……學校說要給我們處分，後來導師跟那邊溝通一下，處分撤了，可是我得多留半年在學校。”
衛騰愣了愣，無奈的笑了。
一切都亂了。
原本，自己大四，他研二，明年六月正好一起畢業，然後可以商量一下到底是一起工作呢，還是繼續讀書。
還籌劃着，要是蕭凡想讀博士，自己這一年一定要拿出不怕死的精神，努力複習考研，跟他考到一個學校去陪他。
如果他想直接工作，兩人就去同一個城市找工作，租一間房子，然後一起生活，還指望着能吃他做的菜。
原本正好一起畢業，一起計劃我們的將來。
所以在周宇打電話催那麼多次的時候，都不急着去申請保研的資格。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美好，還是，你根本沒考慮過我們的將來？
爲了林微，你可以忍着痛苦這麼多年，表白都不敢。
爲了葉敬文，你別說被延遲畢業，你就是被開除也毫無怨言吧？
可是我呢，作爲你的戀人，我算什麼？你心裡留給我的位置有多少？
衛騰吸了吸鼻子，衝蕭凡笑道：“蕭凡，以後我的胃我會多注意，胃疼起來，真是很要命。”
“嗯？怎麼突然想通了？你不是一直都嘴饞……”
“來，擁抱一下。”衛騰突然笑着打斷了他。
蕭凡愣了愣，總覺得今天的衛騰很不正常，“昨天的事，我很抱歉，葉敬文又胃出血，我昨晚留在醫院陪他……”
“不用解釋。”衛騰上前，緊緊抱了抱蕭凡。
就像抱好哥們一樣，友好而陌生的擁抱。
曾經被他溫柔的擁在懷裡，撫摸着耳側的頭髮，調笑說自己的頭是個刺蝟。
曾經被他輕輕的擁在懷裡，下巴擱在肩膀上，耳邊是他暖暖的呼吸和蠱惑人心的低沉嗓音。
一切都遠了，亂了，散了。
剩下什麼？
你不就仗着我對你死心塌地嗎？
不就仗着我想法簡單好哄騙嗎？
不就仗着我會傻傻的一直等你嗎？
不就仗着就是傷了我，我也不會恨你嗎？
“蕭凡，我走了。”衛騰瀟灑的擺了個再見的手勢，就這樣結束吧，沒必要恨你，既然愛得這麼痛苦，那就放棄好了。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蕭凡拉住衛騰，卻被衛騰甩開。
蕭凡皺眉，“你到底怎麼了？衛騰，別耍xing子好嗎？”
“我頭痛，回去睡一會兒。”
衛騰咧嘴衝蕭凡笑了笑，轉身出門。
蕭凡一直記得那個笑容，燦爛得如夏日午後盛開的花，炫目而刺眼。
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次日，蕭凡接到衛騰的短信。
“我們分手吧，我走了，請你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