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王的話音落下的瞬間,
周遭空氣驟然一顫。
那片出現在衆人眼前的這片唯美的花海如燃燒的畫布般縱橫起野火,在視界中燒出一個漆黑空洞。
緊接着,空洞擴開,
揭露出這方屹立於大地之上的真實圖景——
這是一片堆砌滿無數屍體的戰場,
開滿原野的金雀花海化爲一具具燒焦屍體組成的鐵砧軍陣,飄零於半空中的花瓣變爲燃遍沙場的道道硝煙。
亞莉克西婭就立於這方戰場中央,
她的希臘薄紗長裙在這一刻化爲一身盔甲,上半身是裸露雙臂的黑金紋樣色半胸甲,下半身是有着鑲嵌着金邊的赤紅裙甲,兩肩之上披掛着一方有着白絨領邊的赤紅色大氅,迎着風向後飄揚,獵獵作響。
她拍着置於神威車輪之上酒桶,縱聲大笑着看向蘇亞,發出有如金石交擊般的爽利聲韻,
“怎麼,騎士王,難道你不善飲酒?”
她一掌劈開酒桶的蓋子,用承酒的金勺從中舀起一勺血紅的酒,舉起金勺對向蘇亞,
“還是說,你連與朕一同飲下這勺酒的勇氣都沒有?”
蘇亞緩緩擡起頭。
猩紅的雙瞳中,能看到那方籠罩前方,塑造出一片虛假花海的虛數結界已經悄然消失,
如果此前答應了亞莉克西婭的求婚,此時他應該以‘王后’的身份走入那片花海,在虛假的美好中接受征服王的寵愛。
而現在,以王的身份邁入的,
便只能是屬於王者的庭院與戰場。
蘇亞不介意與亞莉克西婭來上一發,
但若代價是奪走屬於他的‘財寶’,那麼,不論是作爲穿越者的自己,還是作爲‘非人’自己的驕傲,都不允許他那樣做。
一念至此,
蘇亞深吸了一口氣,邁動足鎧,踏向王宴。
這時,風中帶來了征服王的朗笑:
“在飲下這勺‘血’之前,騎士王,這是這場酒宴的第一個問題——
十五年前,曾召開的七王之宴塑造了這個世界的格局,爲了建造授神塔高登神位,魔術王向七位王提出了交易,儘管七位王都知道那隻不過是魔術王的陰謀,但爲了各自的私慾,他們都與魔術王進行了交易,以至於令王不成王,民不爲民,世界扭曲成了現在這副醜陋的形狀。
而今,
朕即將掀翻這個世界舊有的一切規則與約束,將所見到的一切征服!”
“也包括那座塔。”
“那麼——”
“朕要問你,”
“在緊隨而來的那場七位王只能活下來一位,七個王國只能留下一個王國的大戰中。”
“若作爲騎士王的你帶領不列顛活到了最後,你會向那超越神明的萬能神蹟,許下何種願望?”
聽到亞莉克西婭話語中透露出的巨大信息,
蘇亞微微擰起眉,不由神情一凜,心說這又是什麼離譜的究極聖盃大戰?
“七位王,只能活下來一個?”
亞莉克西婭笑着看他:“不錯。”
蘇亞平靜地開口道:
“那我會把你們全部幹掉。”
亞莉克西婭挑起眉,饒有趣味地看着不斷走近的蘇亞,問道:
“爲何?”
蘇亞亮起猩紅如血的雙瞳,隨着大步前邁,將1440條魔術迴路鏈接向心髒,輕聲喚醒那沉睡在內心最深處的‘怪物’。
他的語調漸漸趨向非人的威嚴,
他的指甲悄然變得堅硬又尖銳,
他的回答難以再披上自我僞造的那份‘贗作人格’,
他直直地擡起頭,目光變得貪婪又灼熱,直視向眼前這個女人,開口宣喝道:
“因爲我想活着。”
“如果這個世界只允許一個國家的人活着,那麼必須是我的國家,如果這個世界只允許一個人活着,那這個人必須是我!”
亞莉克西婭看着逐漸走近,身上氣息開始發生變化的蘇亞,紅脣勾起一抹更加貪婪更加滿意的笑,繼續問道:
“那麼,你又想許下什麼願望?”
蘇亞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什麼願望。”
“我要得到的東西,我會自己去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亞莉克西婭像是得到了最完美的答案般,發出同雷霆般爽朗洪亮的大笑,“蘇亞·潘德拉貢,看來,是朕多慮了,你有資格承接下這份最悲慘的永恆之王的命運!”
她目光熠熠地盯着即將走到身前的蘇亞,再無憂慮,將手中的酒勺遞來,
“來,與朕飲下這勺酒!”
“這可是康沃爾大公用北海巨妖的心臟和觸手釀造的絕世美味!朕追殺了他三天,才逼迫他交出來的寶物!”
啪嗒。
蘇亞停下腳步,來到戰場中心,與亞莉克西婭相隔五米站定,皺起眉,冷冷看向她手中那杆小的可憐的‘湯勺’,嗤笑一聲,將亞莉克西婭方纔的問題反扔回來:
“征服王,難道你不善飲酒?”
聽着蘇亞這滿是不屑,好像在說‘你能喝嗎,不能喝滾去小孩那桌’的語氣,
亞莉克西婭這才反應過來,她不由大笑起來,擡手扣住神威車輪之上的酒桶桶口,將整個酒桶擲向蘇亞身前。
“嗯,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了,是朕疏忽了,你比朕想象中能喝。”
咚!
盛滿血紅色酒水的酒桶墜落在蘇亞面前,
酒液上空盈盈蘊出將空氣都扭曲的褶皺,隱約在酒面之上幻化出一顆猙獰的巨獸瞳孔,
這是巨量魔力匯聚才能形成的現象。
蘇亞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擡手握向這方比他人還龐大的酒桶暢飲,
然而,就在這時——
整個酒桶忽地在一道魔力大手的推動下,向後挪出三米。
一道不合時宜的陰柔聲音忽然響起在蘇亞耳畔,
“等等,”
一名披着希臘學士長袍,戴着單片眼鏡,棕黑長髮,手中託着一本厚實的書籍,鷹鼻薄脣的男人忽然從王架之後走出來,
他幽幽盯着蘇亞,露出一抹紳士似的笑容,呵呵笑道:
“蘇亞·潘德拉貢,你真的是尤瑟王之子嗎?”
“你難不成真的將自己視爲不列顛的王了?”
蘇亞微微蹙眉,沒有理會出現在眼前的蒼蠅,上前兩步,繼續伸手去夠那方酒桶。
然而,一隻手卻牢牢扣在酒桶的另一端,阻止蘇亞擡起酒桶,
忽然出現的黑色長髮男子,笑呵呵地看着蘇亞,道:
“早前,我們便已經在康沃爾海岸側的丘陵地發現了真正的亞瑟·潘德拉貢的屍體。”
“那麼,”
“蘇亞·潘德拉貢,”
“我很好奇,你是以怎樣鮮廉寡恥的面目,才能夠理所當然來到這裡?”
蘇亞皺起眉,緩緩擡起頭看着眼前這位就差說出‘你該不會是來騙吃騙喝的吧’的男子,問道:
“你誰?”
“在下乃王的史官,卡利斯提尼,負責記錄王的言行。”
卡利斯提尼微微一笑,繼而,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在下的寶具能夠記載已發生的歷史,而不巧,因爲記載赫克託的愚蠢事蹟時,讓在下看到了你的事蹟。”
“出於好奇,在下便簡單調查了一下,關於你的歷史。”
“此時此刻,恕在下實在無法容忍又一場騙局的誕生。”
“那麼,我就再問一次吧,”
卡利斯提尼沉下臉,寒聲斥問道:
“蘇亞·潘德拉貢——”
“你配爲王嗎?你配與王同飲嗎?你這假的透頂的贗品,究竟是爲什麼纔會出現在這裡!?”
“關於你的一切,簡直荒唐的令人發笑!”
聽到這一連串的質疑,蘇亞只感覺一堆蒼蠅嗡嗡嗡在耳邊亂叫,
他緩緩轉過頭,
猩紅的雙瞳中,漆黑的圓形瞳孔在這一刻縮成一條細線,
蘇亞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神卻寒湛如一頭剛剛掙脫撕碎了一堆枷鎖,從地獄中爬出來的熔岩之龍。
他看向卡利斯提尼,微微獰起白牙,
“你,也配向吾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