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吹進來的風帶着夏日的燥熱。
電話掛斷後，方年看向電腦屏幕。
未幾，在桌面上新建了一個文檔。
遊戲相關的論壇和貼吧中討論‘貪好玩傳奇’的帖子不算少。
但尚未有引發話題點的。
相較而言，方年更看重的是軟廣告，投入小，產出高。
重點是他能想出來不少合適的文案。
比如：
“如何評價‘貪好玩傳奇’這個遊戲？”
這是要發出去的帖子。
接下來的回覆會用一種特別的格式，一行一行來，列出一二三四點，其中優點多缺點少：
“謝邀。”
這個開頭是必須要有的。
接下來一定要另起一行，以一種不經意的態度說明自己的工作職業，表明一種偶然的狀態。
接着就是謙虛的參考意見。
“經驗談不上，說一下偶然之間登錄遊戲的體驗，僅供參考。”
“在我看來，這個遊戲會受歡迎，原因有以下幾點：
1、節奏簡單明快
2、放鬆
3、……
4、……”
這裡面一定要夾雜一行缺點。
最後一定要有自證清白，補充說明一句：“爲了避免廣告嫌疑，不上鍊接了就。”
嗯，這是後來會很常見的標準知乎體格式問答。
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行之有效的軟文廣告體。
除此之外，方年還準備了其它的文案。
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屬於信手拈來，絲毫不費力氣。
不管現在用不用得上，也不管關秋荷有沒有請專門的文案推廣，方年先準備好。
這也是方年的習慣，兩手準備，方能有備無患。
事實上，在‘貪好玩傳奇’這個項目上，方年提前的準備一直不少。
總之，他不是真的什麼都沒做，只不過他起到的作用是提供指導性意見。
這跟方年從重返人生之後想要的生活狀態有關。
錢，掙肯定是要掙的，但要以輕鬆的方式進行。
過去這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他的財富逐漸接近千萬這個規模，多數時候也是以一種比較輕鬆的方式進行。
算是一種利用資源的方式。
方年寫這種軟文廣告的速度比起寫文要慢得多，花了差不多半小時，纔將大概的思路都寫進去。
保存文檔後，關上了電腦。
…………
…………
稍作整理，方年再次跟酒店要了用車服務。
時間還早，不到四點半，不是出行的高峰時期，不大會堵車。
方年稍加思考，給關秋荷發了條信息，講說如果下班回來後自己不在，不用等他一起吃飯。
關秋荷回覆收到。
臨出門前，方年頓在穿衣鏡前，稍加思索，轉身又去換了套衣服，是今天買的那種稍微偏商務風的。
不多時，方年在酒店門口坐上了車，順便給陳遙回了條短信，說二十分鐘左右到。
還是輛奔馳S600，司機好像換了一個，嚮導還是早上的小樑。
“方先生，很高興再次爲您服務。”
“這次您想要去哪裡呢？”
方年掏出手機，說出一串地址：“送我去這個地方。”
不管是用車還是嚮導，都是酒店的付費服務內容，不算便宜。
酒店的目的是讓客人感覺到賓至如歸，體驗很不錯。
陳遙給的地址在泛屬於華強北區域的一個居民街道。
根據地圖顯示，應該是在華新村旁邊。
鵬城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城市。
很多聽起來很繁華的地方，邊上基本上都會有居民街道。
用文人的話來說，是富有生活氣息。
不過只有住在這裡的人才知道，到底是一種什麼體驗……
奔馳平穩的行駛在大道上，總共距離六七公里的樣子，十來分鐘就到了目的地附近。
“方先生，我去幫您問問具體的地點在哪，您在車上稍等。”
到了一個街角司機停穩車後，小樑連忙道。
方年點點頭。
這種細緻的服務，確實對得起方年支付的這份酬勞。
不多時，小樑返回車上：“方先生，還在前面一點，我看過了，車可以進去。”
接着看向師傅指路。
最後這段路不算繞，也就拐了兩個彎，依舊算是臨街的地方，而不是集居小區裡。
黑色車體表面乾淨到能折射陽光閃耀的奔馳S600緩緩停在臨街的一家避風塘飲品店外。
店鋪門口擺了一把大的遮陽傘，兩張小桌，十來條椅子。
這個時間點沒什麼人。
所以坐在車裡的方年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陳遙。
陳遙也看到了這輛大奔，目光裡面有驚訝、羨慕等等諸多情緒。
跟八中時相比，陳遙頭髮上那縷漂染的黃毛沒了，有點非主流的髮型也換成了平頭。
膚色比以前黃了不少。
穿了個藍色短袖，跟從零六年火起來的那部影視作品裡的主角形象一樣，特別的把領子立了起來。
裸露在外面的手臂顯得比以前精壯。
從方年的角度，能稍微看得到陳遙的落魄。
副駕駛上的小樑問：“方先生，是這個地方嗎？”
方年點點頭：“是的。”
於是小樑飛快的從車上下來，替方年拉開車門。
從車上走下來的方年理了理衣服，邁步走向陳遙。
總共沒超過三米的距離，陳遙眼睛都瞪直了，等方年站到他面前，才慌忙起身打招呼：“方哥。”
“你……您這是？”
在鵬城待了八九個月的陳遙當然認得奔馳的車標。
所以說話都結巴起來。
尤其是看到方年身後亦步亦趨跟着的小樑，結巴里面還多了局促。
方年眼睛上下滾動打量了下陳遙，露了個笑臉：“鵬城生活條件不錯嘛，都胖了。”
陳遙有些不好意思的搔頭：“方哥快別取笑我了。”
“要不要……”
本來想好的說辭到了嘴邊，陳遙又看到了眼前的這輛車，忽然說不出口了。
方年主動道：“一起喝杯茶吧。”
讓陳遙沒那麼尷尬。
儘管兩人說的是方言，小樑明顯聽不懂，但陳遙臉色還是有點尷尬。
走回車旁，小樑快一步拉開了車門，方年坐上去後，再又跑到另一側給陳遙拉開了車門：“先生，請。”
方年望向小樑，吩咐道：“在附近找個茶館。”
小樑點頭，很快找到了一家格調不錯的茶樓。
她的作用本就是給方年提供應有的嚮導，沒什麼毛病。
進茶樓前，方年做了個手勢：“一起吧。”
小樑沒拒絕。
要了一壺碧螺春，有茶師在一旁斟茶。
方年端着茶杯抿了口茶，緩緩開口：“說說你的難處。”
原本準備了許多口舌的陳遙幾次張嘴，都說不出話來。
他在鵬城待了八九個月，多數時間都在華強北，在接到方年給的3萬元合作款項後，他以爲自己能一飛沖天，凌雲壯志。
一開始按照方年的建議，試着倒騰山寨機。
也確實有點起色。
巔峰時期曾經有過十幾萬的款項。
那個時候陳遙在想，自己什麼時候會有一百萬。
野心的瘋狂滋生，一方面讓陳遙忘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方年這個人。
好景不長，很快開始虧損。
沒來由的虧損。
最後撐着不敢回去過年，也撐着過的今年上半年，直到5月份，最後一點錢也花沒了。
靠着在華強北臨工，勉強度日。
陳遙見識過鵬城繁華的樣子，也做過白日夢。
但今天方年的出現，讓他知道什麼纔是踏馬在鵬城應該有的生活樣子。
着OL裝束的小樑，落在陳遙眼裡，很像是方年的秘書。
再加上奔馳，專職司機。
方年一句話都沒提，陳遙自己就已經腦補出了無數個故事。
都是些關於大佬的。
尤其是現在坐在安靜怡人的茶館包房中，旁邊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素手執壺，有條不紊的斟茶。
茶水喝進嘴裡是什麼味道，陳遙沒感覺。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像極了一隻坐在井底的青蛙……
好片刻後，陳遙頹然開口：“唉……方哥，難處不少。”
“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
“如果不是今天你來，我打死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
是的。
即便曾經手握十幾萬款項的陳遙，也頂多是去過KTV唱唱歌，再有就是照顧一下衣衫襤褸的小姐姐們的生活。
哪能想到生活還可以這麼樣。
“我就實話跟您說，我還是想待在華強北，不想進廠，想試試東山再起。”
方年哦了聲：“怎麼個東山再起法？”
接着慢條斯理的道：“你應該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如果你是拿我的三萬去正兒八經的練攤，我就佔裡面的80%。”
“該我的那份錢呢？”
不鹹不淡的語氣，讓陳遙坐立難安。
過去的幾個月時間裡，別的陳遙還不大懂，但很懂一件事。
在鵬城，有錢就是可以爲所欲爲。
本來學着方年的樣子飲茶的陳遙慌忙放下茶杯，道：“方哥，我的錯我的錯，我下次一定……”
話還沒說完就被方年給打斷了：“下次？”
接着搖頭笑道：“我來見你，不代表我會幫你。”
這句話一出，陳遙呼吸猛地頓住！
原本他還以爲方年這半年多的不聞不問，是鞭長莫及。
但現在陳遙很清楚的知道，這不是鞭長莫及，是方年不屑較真。
“好歹也是一個鎮的，見你一面問題不大，請你喝杯茶也沒什麼問題，但你的難處，我只是想聽聽而已。”
方年平靜的道。
“我現在更關心的是，按照你的說法，去年的進賬超過十萬，以你同意的分成比例，應該有八萬是我的。”
“還是那句話，我的那份錢呢。”
沒有咄咄逼人，沒有居高臨下，很平靜，但陳遙就是覺得心裡很慌。
這種平靜，在他看來是生氣的前兆。
尤其是陳遙在八中教學樓四樓的走廊上，體驗過一次這種平靜。
那一天，他感覺自己經歷了一生。
陳遙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整理語言道：“方哥，我其實沒有根據您的要求註冊小公司。”
“所以……”
“進賬十萬是有的，按照分成比例，我確實欠您八萬了。”
“但我現在的樣子，您也看到了，我沒有資本再起來。”
“不過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路子。”
方年很有耐心的聽着，並不打斷陳遙。
“倒騰山寨機這條路子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人……”
陳遙接着說了下去。
“今年前幾個月，我有一多半時間都在思考我到底爲什麼忽然虧損，後來才知道，是有人做了局。”
“在華強北的競爭壓力其實很大。”
“……”
聽完了陳遙說的，方年也算明白了過來。
陳遙吧，雖然有因爲方年給的信息，跟其他人一樣站在了風口上，沒去倒騰這兩年註定會賠死的內存條、硬盤。
而是扎進山寨手機裡面。
一開始悶聲發財，後來發了財之後，忘了自己是誰，於是就被人兜了進去。
一單生意虧了個底掉。
多熟悉的操作。
這種事情，說得誇張一點，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只不過這次落在了陳遙頭上。
“方哥，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不敢保證還會像之前那樣掙錢，但一定會分清楚帳。”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遙的眼神深處充滿了對財富的渴望與追逐。
方年想了想，道：“容我考慮一下。”
接下來不慌不忙的飲茶，餘光看着陳遙坐立難安。
在陳遙按捺不住的時候，方年纔開口：“如果有錢的話，你打算怎麼做？”
陳遙按捺住激動，認真說道：“再去搞山寨機，這次我會喊一些朋友幫忙，預防意外。”
方年看向陳遙：“你能願意成立公司嗎？”
“能！”陳遙‘唰’一下站了起來。
方年不動聲色的道：“那這樣，我投資十萬，加上你欠我的八萬，總計投資十八萬，你用勞力入股，算10%的股，能行的話，籤一份合同，我給你轉錢。”
陳遙連連點頭。
這次用的是合同約束，比錄音更有法律效益。
不過方年知道，這次陳遙一樣很難成功。
因爲現在已經是山寨機的秋冬天了，而剛好這是方年想要的。
第一次指點他去華強北，第二次給他錢在華強北膨脹。
現在是第三次，讓他在華強北徹底絕望。
這次見面，方年看到陳遙一開始的滿腔想法，從見到自己乘坐的奔馳與陪同的小樑後，澆滅了。
下次再見面，方年差不多該讓陳遙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當走狗了。
這纔是方年見陳遙的原因。
方年相信自己未來會有這個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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