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人少爺明見。”程千帆說道,“路大章昨天又登門了,他的意思是,他還算年富力強,還能爲中日友好盡一份力。”
“他看中什麼位子了?”川田篤人輕笑一聲問道。
很顯然,昨天那個路大章登程府的門,必然不會空着手的。
“第三警察分局副局長。”程千帆說道。
聞聽此言,川田篤人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他看着宮崎健太郎,“路大章倒是一點也不貪心啊。”
程千帆自然聽得出來川田篤人這話裡的揶揄諷刺之意,他連忙解釋說道,“我一開始也被路大章的胃口嚇了一跳,後來仔細琢磨了,倒也未嘗不可一試。”
川田篤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
……
“嚴格說起來,法租界六區中,霞飛區的繁華還要在中央區之上,乃法租界最繁華所在。”程千帆說道,“路大章與我關係本就不錯,若是能推他拿到第三分局副局長的位子,無論是對於增強我們對原法租界的控制,還是在改組過後的警察局內部的話語權,都是大有裨益的。”
他對川田篤人說道,“我的原中央區和原來霞飛區接壤,以前路大章只能算是朋友,很多事做不得,但是,現在這般就不一樣了,有了路大章的配合,很多事……”
程千帆壓低了聲音,“大有可爲。”
……
“健太郎。”川田篤人深深地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
“篤人少爺。”程千帆趕緊恭謹說道。
“你啊,滿腦子還是第一時間想着你的生意,想着發財。”川田篤人說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篤人少爺知道我的,我也就這點出息了。”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
川田篤人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宮崎健太郎不是科班出身,屬於半路出家,在特高課內部想要履升並非易事。
當然,他覺得健太郎也不一定太過熱衷於升官,相比較升官,宮崎健太郎更加喜歡發財。
“路大章的膽子還不夠大啊。”川田篤人說道,“他也可以謀求第三分局局長一職的嘛。”
……
“篤人少爺說笑了。”程千帆笑了說道,“路大章沒瘋,知道什麼東西該爭什麼東西連碰一下都是有罪的。”
說完,他目含期待的看着川田篤人。
“第三警察分局副局長……”川田篤人說道,“倒也並非什麼棘手的事情。”
他思忖着。
本來第三分局警察局長被佐上梅津住許了上官梧了,而那副局長大概率屬於邵一峰。
當然了,對於這個安排,川田篤人並不滿意,蓋因爲邵一峰背後的橫山秋馬是佐上梅津住的人,等於說是佐上梅津住直接一手控制了原法租界霞飛區。
再加上佐上梅津住推薦了橫山秋馬任第一警察局特警處的憲兵顧問,等同於佐上梅津住的手也伸進了原法租界中央區。
儘管川田篤人來憲兵隊本就是鍍金,並沒有太多的爭權奪利的心思,但是,佐上梅津住此次做得太過,他自然是不滿的。
現在,上官梧死了,佐上梅津住又在推邵一峰出任第三警察分局局長。
這種情況下,第三警察分局的副局長的位子就暫時空了下來。
以川田篤人的地位,他只要表達對第三警察分局副局長的位子的興趣,便是佐上梅津住對於這個位子有想法,也只能乖乖退讓的。
他川田篤人少爺沒有出手的時候,佐上梅津住可以過分一些,但是,他有所要求的時候,他不信佐上梅津住有這個膽量不給他面子。
“多謝篤人少爺。”程千帆大喜,說道。
他很清楚,只要川田篤人點頭了,這件事基本上就板上釘釘了。
……
半個月後。
汪僞特別市政府宣佈了‘部分接管’法租界後的警察局部門人士任命。
原法租界中央區巡捕房副總巡長程千帆,出任改組後的第一警察局特警處處長。
憲兵司令部滬西分隊分隊長橫山秋馬出任特警處顧問,橫山秋馬指定手下服部信四常駐特警處,只對他一個人負責。
而原法租界霞飛區巡捕房華籍探長邵一峰出任第三警察分局局長,霞飛區的路大章探長出任第三警察分局副局長。
……
是日。
程千帆在春風得意樓做東,宴請特警處中高級警官。
“服部君。”程千帆舉起酒杯,“能夠與服部君共事,是程某的榮幸,祝我們合作愉快。”
“程處長,我也很期待和你的共事。”服部信四舉起酒杯,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程千帆深深地看了服部信四一眼,微微點頭,一仰脖子喝下杯中酒。
服部信四則是輕輕抿了一口酒。
程千帆臉上的笑容淡了,他看着服部信四,點了點頭。
“來來來,我們共同舉杯祝程處長。”馬鈞垚連忙舉起酒杯,招呼起來。
衆多警官也趕緊舉杯,頓時熱鬧起來。
“諸君,我還有公務,就不打擾諸位的雅興了。”服部信四起身說道,然後看都不看衆人一眼,徑直離開了。
……
現場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衆人都看向程千帆。
“都愣着做什麼啊?”程千帆面上帶着和煦的笑容,他舉起杯中酒,“諸位,滿飲此杯,爲美好的未來。”
“滿飲此杯。”馬鈞垚高聲喊道,“祝程處長步步高昇,我等也跟着沾光。”
程千帆深深地看了馬鈞垚一眼,面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衆人頓時熱熱鬧鬧的起鬨喊道。
……
“停車。”程千帆說道。
“帆哥,沒事吧。”浩子扭頭看了一眼,關心問道。
帆哥今天喝的有些多了。
“抽根菸,吹吹風透氣。”程千帆說道。
隨着他下車透氣,前後兩輛保鏢車輛也都停下,保鏢紛紛下車警戒,他們選擇的距離很講究,既能夠確保帆哥的安全,又不至於影響到帆哥和浩子哥說話。
“馬鈞垚的來頭,查到什麼了?”程千帆問道。
馬鈞垚是突然憑空‘降落’的。
就在人事任命公佈前一晚,程千帆力推魯玖番出任特警處副處長一職,都可以說幾乎是有九成的把握的。
但是,幾乎是一夜之間,這個憑空出現的馬鈞垚擠掉了魯玖番,出任了特警處副處長一職。
這打了程千帆一個措手不及。
最重要的是,他力推魯玖番出任特警處副處長的職務,這在原中央巡捕房內部不是秘密,現在魯玖番臨了被擠掉了,這對於新紮上任的程處長的威信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再加上今天的宴會上,橫山秋馬的手下服部信四對他的態度冷淡,這絕對也是對方有意爲之。
……
“馬鈞垚是前天到上海的。”李浩說道,“他住在禮查飯店,這兩天他只出去了一趟,沒有查到他人去了哪裡。”
“這麼神秘的麼?”程千帆彈了彈菸灰,皺眉說道。
“帆哥,要不要你這邊找篤人少爺問問?”李浩想了想說道。
“不行。”程千帆搖了搖頭,“最起碼現在不行。”
馬鈞垚突然出現、擠掉了魯玖番履任特警處副處長的位子。
這不僅僅是對於他的威信的打擊,同樣的,在憲兵司令部內部,對於川田篤人來說,也是一種不利影響。
這種情況下,他這邊反而要沉住氣。
……
“帆哥,這個馬鈞垚有沒有可能是七十六號的人?”李浩問道。
“七十六號啊。”程千帆皺眉思索,“倒也並非沒有可能。”
根據趙探長以及‘二表哥’從七十六號內部的情報兩相印證,七十六號大肆安排特務隱藏身份打入法租界警察局。
趙樞理掌握到的數字在一百五十人左右。
而‘二表哥’同志掌握的數字在兩百人左右。
可以說,七十六號趁此機會是將觸手秘密且大規模的伸進了法租界,最重要的是,現在根本無法確認某一個警員背後的勢力。
也就是說,現在原法租界各改組警察局內部,比之以往更加魚龍混雜,根本不曉得身邊的人是人是鬼。
……
“趙探長,這次真的要多謝你的情報了。”易軍同志高興的說道,“得益於此次提前獲得的秘密情報,我們趁機安排了不少同志打入了警察局,這對於我們開戰秘密戰線的工作太重要了。”
“機會難得,我也是捏了一把汗。”趙樞理說道,“不過,程千帆那個狗漢奸太貪婪了,他簡直是獅子大開口啊。”
組織上獲悉程千帆在暗中售賣新警察局警員名額,可以說是砸鍋賣鐵纔買下了六個名額。
“他程千帆不貪財,我們也沒有這個機會打入敵人內部嘛。”易軍同志說道。
“只可惜,你這次沒有能夠在特警處任職。”易軍同志遺憾說道。
趙樞理同志沒有能夠留任在原來中央區的轄區,他被分配到原來麥蘭捕房的轄區暨上海市第五警察分局,職務是查緝一科的科長。
相比較原來中央巡捕房的華籍探長,趙樞理同志現在的職權是被削弱了的。
……
“麥蘭捕房有麥蘭捕房的好處。”趙樞理說道,“最起碼現在的職務有利於我暗中掌握麥蘭碼頭的情況。”
他本來是有機會留任在特警處的,不過,是‘火苗’同志在黨支部會議上做出決定,安排他去麥蘭捕房那邊。
對此,趙樞理並無任何異議,他明白‘火苗’同志如此安排的意義所在。
易軍同志點了點頭,正所謂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趙樞理同志在第五警察分局的權柄小了很多,不過,他負責的轄區卻有機會暗中掌握麥蘭碼頭的情況,這對於組織上各項工作都是大有裨益的。
“特警處副處長馬鈞垚,對於這個人組織上有什麼瞭解嗎?”趙樞理問道。
“就是那個突然被任命爲特警處副處長,還擠掉了程千帆所囑意的魯玖番的那個馬鈞垚?”易軍同志問道。
……
“正是此人。”趙樞理點點頭,說道。
“不是我們的人。”易軍同志說道。
“你對這個人感興趣?”他問趙樞理。
“程千帆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強勢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人會覺得馬鈞垚這個副處長,在特警處會處處受到轄制,很難有什麼作爲。”趙樞理說道,“不過,我仔細琢磨過,這個人可能並非那麼簡單的。”
“說來聽聽。”易軍同志遞給趙樞理一支菸卷,他自己也點燃了菸捲,緩緩的抽了一口,說道。
“這人是突然出現的,並且據我所知,程千帆力推魯玖番出任特警處副處長,這在日本人那邊都是點了頭的。”趙樞理說道,“這種情況下,這個馬鈞垚能硬生生的擠掉魯玖番,這不僅僅是程千帆的顏面掃地,程千帆背後的日本人臉上也不好看的。”
“這說明這個馬鈞垚是大有來頭的。”易軍同志總結說道。
“是的。”趙樞理說道,“這樣一個大有來頭之人,肯定不是爲了當一個被排擠、毫無權力的副處長的。”
“這麼看來,我們要想辦法接觸這個馬鈞垚。”易軍同志說道,“最起碼要安排一位身份沒問題的同志,和這位馬副處長成爲朋友嘛。”
……
“我同意。”趙樞理點點頭,說道,“不過,這人給我的感覺非常危險,這人很可能是七十六號的人。”
“你懷疑他是七十六號安插進特警處的?”易軍同志問道。
“沒有證據。”趙樞理說道,“但是,這個馬鈞垚我見過一面,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不好。”
“那確實是要小心。”易軍同志表情嚴肅說道,“我會親自挑選相關的同志的。”
趙樞理同志這樣的久經考驗的、長期潛伏在敵人內部的王牌特工的直覺,他自然是非常重視的。
……
“還有一件事。”易軍同志對趙樞理說道,“滬西交通站的章英卓同志失去聯繫了。”
“失去聯繫了?”趙樞理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失去聯繫了。”易軍同志說道,“今天上午組織上有一次秘密會議,章英卓作爲滬西的代表應該出席的,但是,他人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