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髮雪女
煙雨迷濛,碎花靜落湖中,蕩起一絲漣漪,映照一道落寂剪影……
離淵,扣動食指,雪花徐徐而下,那一抹剪影飄到宿櫻樹下,如細雨般輕撫梨落那泛着淡光的黑髮。
離淵的聲音涼如水:“梨落,這些年,委屈了!”
梨落凝望着綠湖,眼裡一片迷濛。
黑,是雪國最污穢之物,身爲雪國皇女,梨落竟然天生黑髮,這是她的罪!
國民視她爲怪物,親人畏懼她,父皇唯恐她亂他江山,毫不留情地將年幼的她囚禁在這宿櫻樹下,飽受常年的徹骨寒噬,以至於她十歲就停止了生長!
梨落已記不清被囚禁在宿櫻樹下多少年了,只記得被囚禁那年。
那人向梨落邪魅一笑:“你,只有我才能玷污,別讓人弄髒你,包括你自己!等我回來!”。
每每回想至此,梨落總忍不住發笑,他不過是一名卑微的奴隸,竟敢對揹負“怪物”罵名的皇女如此囂張,還真不知死活。
如今,他人在何方呢?
算了,不去想他。
她的兄長離淵居然敢將她放出來,那就代表雪國發生了大事,要變天了。
可是,這與她何干呢?
如今被釋放出來,梨落雖不知他們拿她作什麼文章,只是,今日的她非當年的她,她絕不會再任人宰割!
之所以跟離淵回國,只因爲那裡有她的牽掛,那裡有她的母后和同胞皇妹。
隨離淵回到了皇城,梨落才驚覺雪國已不再是她所熟知的雪國,唯一熟悉的是他們看着她時,那驚懼的眼神。
如今的雪國已不再是他們父皇的天下,因他老人家已埋在黃土下,他所立的繼承人很可笑地在繼位當晚興奮致死,他剩下的兒子瞬間化作貪狼,各自佔地爲稱王,不斷地生死廝殺,力求將他辛苦奪得的江山吞噬殆盡。
離淵不過是其中之一,只是,他比較聰明,佔據了皇城,將梨落帶回去。
回到宮中,梨落才得知,不知何時,她這會惑亂江山的怪物,竟成了“得之者得天下”的黑髮雪女。
這就是離淵帶她回來的目的,可笑她竟爲離淵來找她而感動,原來她不過是離淵爭奪江山的工具。
原來停留在原地的,唯有她而已!
她那高貴華美的母后,曾在父皇那裡百般受寵,如今卻成了階下之囚。她得到了離淵的允許去見母后時,她的母后已油盡燈枯,意識混亂。
梨落不曉得母后是否還記得自己,當她的母后見到她時,眼神生疏,卻用力抓住她的手,不斷地叮囑:“一定要找回梨玉,一定要讓她活着,自由地活着!”
梨玉,就是梨落的同胞皇妹,長得粉雕玉琢,十分討喜,小時候總喜歡粘着梨落,而梨落,疼她入骨。
梨落不曉得這些年她們母女倆發生了何事,便問:“母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爲何淪落至此,皇妹如今在哪裡呢?”
然則,她那神志不清的母后嘴裡一直念着那句話,直到離世,也沒有迴應她。
迴應她的卻是一直冷眼旁觀的離淵:“在你被囚禁的第二年,父皇察覺你的母后在清裕陵與人私通,而後發現梨玉竟然是他們的孩子,極其憤怒,將那人活活燒死,將你的母后囚禁在這裡。”
梨落深感震驚,她心目中一向端莊賢淑的母后竟然做出這種事,她最疼愛的皇妹居然不是她父皇親生的,難怪她的父皇會如此待她的母后!
儘管如此,梨玉還是她的妹妹,她不能讓梨玉被欺負。
梨落問離淵:“梨玉現在在哪裡?”
離淵怪笑一聲,道:“父皇要在你母后面前殺死那個雜種,沒想到那個雜種被守宮祭掉包了,連夜帶着她潛逃。”
守宮祭是宮裡的御用樂師,一向懦弱,不管閒事,爲什麼會冒着生命危險救梨玉呢?
梨落深感疑惑,努力回想從前與此人的交集,卻無法理清頭緒。
離淵見梨落不說話,肆無忌憚地冷嘲:“算那個雜種命大,出逃後不久,父皇就病逝了,等我們料理了後事,她已已經被守宮祭那個叛徒帶到了敵國。”
梨落蹙着眉,不喜歡他這麼稱呼梨玉,嚴肅地表示:“她是我的妹妹,不是雜種,請注意你的言辭!”
見梨落不高興,離淵聳了聳肩,識趣地閉嘴。
梨落站在她的母后從前常常站立的地方,遙望她的母后從前時常遙望的地方,這才發現,原來她的母后一直在注視着念觀寺外的清裕陵。
梨落想,像母后這般的女子,應該從未愛過父皇,母后所鍾愛的是那名男子。清裕陵是母后與那名男子私會的地方,對母后來說有着非凡的意義,將她安葬於此,比葬在皇陵陪着父皇更讓她稱心。
料理了母后的後事,梨落本該前往敵國去尋找梨玉,然則,如今她的一切皆在離淵的掌控之中,根本無法離開。
以梨落目前的實力,根本無法改變這種現狀,但她決不再任人擺佈,她必須儘快熟知這個世界,變得比任何人都強。
由於梨落的體型不適合修習靠體能控制的物攻系技能,只能選擇靠精神控制的法術系技能。前者受傷是軀體之傷,能看見,能用藥物治療;後者受傷是精神損傷,不能看見,也不能用藥物治療,若精神損傷累積到某種程度,人就會處於巔峰狀態,逐步邁入死亡。
因而,雪國境內,敢於挑戰法術系技能的,寥寥無幾。
梨落沒辦法,只能選擇這條路。
她拒絕華麗的宮殿,舒適的牀褥,選擇書香飄逸的文書館與軟榻,閉門研讀書籍,充盈知識,這是增強精神力的必經之路。
在這裡,梨落得見了書蟲。書蟲是一條由書精元歷經千年幻化而成的靈蟲,是條百科靈蟲,也是此生唯一熱情關注她的朋友。
書蟲常問梨落:“爲什麼你要選擇修習法術系技能,這是條死亡之路!”
而梨落總回答它:“我從不信命,只相信自己,路是我選的,我敢於承擔後果,總比接受命運強多了!”
離淵深信梨落能讓他取得天下,除了離開,他什麼都答應,對梨落千依百順,這讓梨落更心無旁騖地與書蟲鑽研法術系技能,修煉有道。
不久後,離淵取得了第一場勝利,奪取了梨落三皇兄的領地,他將一切功勞歸於梨落,命令他的子民們向梨落朝拜。
梨落並不相信所謂的 “得黑髮雪女者,得天下”的預言,她這一生都被預言害慘了,而且,這場戰爭,她並沒有出一丁點力,甚至不曉得它是何時進行的,它的勝利只是離淵努力得來的。
離淵一向富有國君之才,文武雙全、心思敏銳,謀事富有魄力,決勝千里,是衆多皇子裡最出色的,他的勝利可以說是必然的。
然而,梨落不喜歡他的眼裡只有江山社稷。
離淵一向身居高位,眼裡只有皇權,他認爲,一朝功成萬骨枯是應當的,在江山社稷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爲了它,一切都能犧牲。
離淵始終不知人間疾苦,缺乏人之常情,遇事所表現的,往往讓梨落心寒。
當離淵拿着她三皇兄的頭顱走過來向她炫耀,笑得異常開心時,她的心卻是寒着的。
梨落無法分享離淵的喜悅,在離淵看來,那是他的戰利品,在梨落看來,那是她的兄弟。
梨落很不識趣地掃掉離淵的興致:“兄長大人,這是你皇弟的頭顱,不是物品,你不應該拿來炫耀!”
離淵不屑地將她三皇兄的頭顱扔在地上:“他不是我的皇弟,只是我統治雪國的障礙,我的敵人!”
梨落輕嘆一聲,走過去將三皇兄的頭顱拾起,用上好的玉帛包起來:“即便他曾與你爲敵,也是你的皇弟,你應當將他厚葬!”
“……”
離淵不語,不想接納梨落的意見。
梨落將三皇兄的頭顱放在離淵的手上,勸說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你不善待你的兄弟,會叫天下人心寒,其他兄弟也會藉此聯合起來討伐你!”
此話一出,離淵果然心動,抱着她三皇兄的頭顱走出去,命人將他風光大葬,給與皇家厚禮。
如此,離淵得了民心,不費吹灰之力地降服了梨落的七皇兄與八皇兄,也砍殺了梨落那個僞裝投降的十皇兄。
離淵此生最恨別人欺騙,難怪他會如此動怒,只是,梨落無法任由他誅殺十皇兄的家人。
梨落先一離淵步,將十皇兄的家人放走,激怒了離淵,離淵不想聽她的勸言,禁了她的言。
梨落厭惡離淵的專橫獨斷,把自己關在文書館繼續修煉,不再管離淵的事,然而,離淵因此擔心梨落會存異心,擔心梨落會偷偷離去,將梨落禁足,派重兵把守。
大勢已定,離淵血染了梨落一個又一個皇兄,在與梨落最後一位皇兄交戰時,他強行把梨落帶到了戰場。
梨落親眼目睹了人類的兇殘、殺戮與血腥,嘔吐不已。
離淵輕易擊敗了梨落的四皇兄,想到他曾欺負梨落,將他帶到梨落的面前,讓梨落殺了他。
梨落從不曾怨恨過誰,也不曾殺生,弒殺兄長更是無法做到,但離淵卻緊握着她的雙手,強行讓她的手上沾染兄弟的血。
離淵要梨落分享他的喜悅,與他同罪。
在離淵放開梨落的那瞬間,梨落癱坐在地上,嘔吐不停,連胃液也吐幹了,也無法驅散那種濃烈的血腥味。
終於,離淵踩着兄弟們的鮮血,成功統一了雪國,登上了皇位,舉天同慶。
然則,梨落卻躲在文書館裡,與書蟲一起祭拜死去的亡魂。
離淵已成爲高高在上的王了,梨落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如何處置她,梨落只曉得自己必須加快修煉,早日離開這個讓她噁心的牢籠。
只是,在她的修煉漸入佳境時,離淵意氣風發地走進來,親暱地挽着她的手,鄭重地向她宣佈:“梨落,朕要娶你爲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