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軍的那個年代,部隊的服役期限是陸軍三年,空軍四年,海軍五年。七五年底,我和同年的戰友們都已當兵滿三年,眼看着過了元旦就能按照部隊的規定回家探親了,戰友們無不喜形於臉上。可就是這個時候,軍隊的最高層領導對軍隊和國防建設做出了重大部署,因了這個重大部署,全軍開始大裁軍。根據總部下達的命令,我們空h軍被縮編爲空軍漳州指揮所。
由於縮編,各單位人員在原基礎上都做了大精簡,大院裡,一起坐悶罐車來的戰友幾乎都接到了提前一年復員的通知。於班長跟我說,他和李班長還有曹紅旗、馮濤、吳貴寶、王家民幾個都已被內定復員。他說李麗、郝慶秀、張銀喜和我這回可能不會走。面對這就要發生的一切,我的心裡很猶豫。趁這個機會,當三年兵就復員回去,安排個好點的工作,那是很不錯的,相比插隊在農村的同學們好的沒得說了。可我入伍三年,雖然年年受獎,入黨的事卻還一直沒有解決,回去怎麼跟爸媽交待,真還沒法說。加上和李麗有了這層關係,我們倆的以後呢,如果走了,也可能就沒有以後了。可在心裡我還是做好了兩種準備,並當面向郭組長表了態,服從組織上的安排。如果被確定復員,我會愉快的接收,如果不讓走,我也沒意見,一切順其自然吧。爲了讓爸媽也有個思想準備,我當即就給爸媽寫了信,告訴她們部隊的變化和可能就會發生的一切。
就在全組的人都在爲自己的今後去向做盤算時,處長到測報組來了。處長挨着個兒找所有可能復員的老兵談了話。因爲縮編精簡,氣象處已改爲氣象室,處長已被宣佈調任軍區空軍氣象處任處長,還是氣象處長,可級別已是師職。機場氣象臺的趙臺長過來當氣象室主任。處長只等這邊跟趙主任交接完,就到軍區就職了。我沒有想到處長會在他忙於做交接的這個時候,還因爲整編這個事專門到測報組來找我們挨個談話。處長在和我的談話中說了他的從軍經歷,說了部隊再精簡也要有人留下來,讓我一定要安心工作,服從部隊需要。
最後的結果基本上正象於班長說的,李麗和我還有張銀喜都留下了,只是不知是什麼原因,郝慶秀也復員了。
於班長上了一回街,給全組的人都買了紀念品。如果不是百萬大裁軍,以於班長的能力,在部隊應該還有很長的路能走。我學着於班長的樣兒,到街上給所有走的老兵們也都買了紀念品。自參軍分到測報組,一起幾年了,大家相處的真的就像自己家的親兄弟,這一分別,天各一方,真的說不上什麼時候還能再見面。
老兵們臨走的那幾天,處長每天都到組裡來問這問那,找老兵們談話,還會在晚上拉上郭組長一起陪老兵們打撲克牌到深夜。在處長的倡導下,組裡還組織了一次送老兵藍球友誼賽,由處長親自吹哨當裁判,走的老兵們一邊,留下來不走的人員一邊。可那場球打的真的是非常友誼,一點不像平時那樣激烈,一點看頭也沒有。那李麗和郝慶秀開始時還在旁邊邊看邊喊着加油,可在球賽快結束前的那會兒,我看到她倆竟相擁着哭在了一起。
送走了於班長他們,沒有過幾天,李麗就回南昌休探親假了。陳敏在接到家裡母親打來的一個電話後,也急勿勿的回了廣州。在老兵們走的前兩天,我收到了爸媽給我的來信,爸爸在信中告訴我,他的部隊也整編了,他已離開省城去了淮陰軍分區,媽媽和哥哥弟弟妹妹們也都已一起去了淮陰。爸爸在信中跟我說,如果部隊確定我復員,可以到省外貿局找王叔叔幫我聯繫工作。鐵打的營房,流水的兵,我雖然年輕,想問題想的不多,可眼前這麼大這麼快的變化,還是很明確的在告示着我,等在我前面的路,真的很難說清楚會怎麼走。
就在我對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對和李麗關係的前景很是擔憂的時候,處長去軍區報到前和我的一次談話,消除了我心中的所有的顧慮。
第二十七章住院(一)
陸軍第175醫院在漳州的東郊,我在這175醫院住院已一週多了。自李麗回南昌休假後,我莫名其妙的開始拉肚。先是到機關衛生所看,衛生所的女軍醫說,是我晚上睡覺着涼了,引起的腸胃感冒,開了幾天的藥讓我吃,並說沒事兒,小毛病。腸胃也會感冒,我以前沒有聽說過,是從這位女軍醫這兒纔開始知道的。那女軍醫說我是夜裡着的涼我也信,自李麗回去,我經常夜裡翻來覆去睡不好覺,也許真是被子沒蓋好。可幾天過去,藥吃完了卻也不見好,上廁所的次數反而更多了,幾乎離不開廁所了。趕緊再去看,那女軍醫才叫我做檢查做化驗,原來是感染上了傳染性痢疾。
這175醫院之前我來過,那是來送於班長和張銀喜他們幾個來住院,沒想到我自己也住進來了。住進醫院,一個多星期下來,已經基本控制住了,已經不像剛進來時恨不得一直坐在馬桶上不下來。剛進來時,那才離開馬桶站起來沒走兩步,就又來不及的又要坐下來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剛進來時也不敢離開病房,怕走遠了來不及找廁所。早上管我牀的醫生在查房時跟我說,再鞏固一週就好回去了。
雖然郭組長在送我來時,讓我安心治療,讓我養好了病再回去,可我心裡還是着急着回去。組裡一下子走了那麼多老兵,李麗回去探親又還沒有回來,現在組裡人實在是太少,班可能都不好排,而且基本上都是新報務員了。處長臨走時和我談話給我提出的要求,時不時的也會在我的耳邊響起。我心想,現在這是關鍵時候,我該要拿出實際行動來。不說爲了爸媽的囑咐爲了處長的期望,再怎麼着,我也不能辜負了李麗。
我來到傳染病科的醫生辦公室,找到我的管牀醫生,正磨嘴皮子要求提早出院,正說着話呢,就聽到值班的護士在走廊上喊:“十五牀!十五牀!有人來看你。”我擡起頭回身一看,呵呵,是李麗來了,她正站在我病房的門口。
“你的假期應該還有兩天啊,怎麼回事?哪天回來的?”這些天,我一直在心裡計算着日子,李麗的假期應該還有兩天。“我昨天早上到的,來,看了這個你就知道我爲什麼會早回來了。”“生日快樂!我是提前趕回來給你過生日的,哪曉得你住進了醫院。”李麗從口袋裡拿出個日記本遞給我,並邊說話邊從黃挎包裡往外拿東西。麥乳精、大白兔奶糖、桃蘇餅乾、桔子,還有一大串香蕉。那挎包看着不大,可東西拿出來卻把病牀邊上的牀頭櫃都放滿了。漳州的冬天本來就不冷,看着李麗日記中思念我的話語,看着我對面這張更顯俏麗的臉,我的心裡暖暖的。想着李麗爲了給我過生日,竟然沒有休滿假就提前回來了,心裡更是充滿了感動。我在那一刻完全沉浸在幸福中了。我還沒有回過神來,還沒有等我說出心中的感動,說出這些日子我對她的思念,“給,想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吧。”李麗又從挎包裡拿出一本小巧精緻的影集遞給我。
管牀的醫生並沒有因爲我的要求就讓我提早回去,還是在鞏固治療了一週後纔開出了出院通知。確實,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到哪兒也要守哪兒的規矩。不過,有了李麗留下的那本小巧精緻的影集相陪,加上病症已經完全沒有了,這一週的住院的日子,幾乎可以說是過得非常的愉悅,每天只管按時吃按時睡,只要不出院子,還能四處的轉轉走走。
我出院回到組裡後,一天也沒有休息就參加了值班,在我值第二個班時,遇到了才從家裡回來剛上班不久的陳敏和我對班。看到她手膀上的黑袖章,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身體,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出院後回到組裡就聽說了,陳敏的爸爸因病去世了,才五十一歲。這個年齡在當時的部隊領導中並不老,在我現在所在的單位,這個年齡還是好勞力,可怎麼說呢,陳敏的爸爸居然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