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測器要想在月球背面軟着陸，遠遠比在月球正面難得多。
其中一個是信號問題。
在月球的背面，是接收不到地球傳來的無線信號的。
因此，華國國家航天局早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向地月拉格朗日L2點發射了一顆中繼星——鵲橋號。
用來保持地球控制中心和嫦娥四號探測器的通信。
但這存在一定的延遲。
就導致，嫦娥四號探測器在落月階段時，位於地球控制中心的技術人員，無法根據實施情況操控探測器的降落軌道。
這完全相當於盲降。
技術難度比之可以實時操控的降落過程，要難上不止一個檔次。
這需要顧律將每一個參數調控到無比精準。
最低要求，是至少精確到小數點後五位。
因爲可能幾毫秒的差距，或許都會造成降落失敗，或者距離預計落點偏移不少距離。
這對顧律的要求極高。
然而，無限信號無法實時傳輸是難點之一。
但在月球背面實現軟着陸還存在另外一個難題。
那就是尋找到一塊探測器的理想着陸點。
雖然月球正面也是山峰林立，但地勢相對平坦，可供探測器着陸，此前人類發射的許多探測器和宇航員登月都選擇了這些地方。
但月球背面卻佈滿了溝壑、峽谷、火山口和懸崖，很難找到一塊軟着陸的理想地點。
這同樣是個相當折磨人的問題。
顧律在一摞文件中抽出那張由數位科學家繪製的月球背面地形圖，皺着眉頭研究起來。
一個個有可能被當做着落點的區域被顧律用紅筆圈注起來。
接着，顧律又利用這邊研究基地提供的大數據，綜合分析月球背面的土壤特性、環境特性及不確定性、元素分佈等情況，進行多輪篩選和迭代。
這個工作的繁瑣程度絲毫不亞於落月六階段的參數計算。
因爲這對顧律的眼力是相當艱難的一個考驗。
最後，眼睛又酸又漲的顧律，終於在月球背面崎嶇複雜的地形中，選擇出整體平坦程度與嫦娥三號虹灣地區相近的主、備兩個着陸區，最大程度地提高了着陸的可靠性和安全性。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嫦娥四號將降落在月球背面南極艾特肯盆地內的馮·卡門撞擊坑內。
馮·卡門撞擊坑位於SPA盆地的中部，直徑約186 km，中心座標爲（44.8°S，175.9°E）。
顧律選擇這個盆地作爲着落點是有着更深層次意義的。
SPA盆地被認爲是太陽系內最大、最古老的撞擊坑，保存了原始月殼的岩石。
同時，SPA盆地深達13公里，是月球上最深的撞擊盆地，這意味着當年的撞擊事件很可能會挖出月殼深處甚至月幔的物質，這些或將成爲人類研究月球內部成分的“鑰匙”。
一旦嫦娥四號探測器在這片區域有所發現，那對於華國完全徵求月球的步伐，或許會更加促進一步！
深夜。
整個研究基地內大部分房間內的燈早已熄滅。
但顧律那間辦公室內，燈光一直亮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
次日。
清晨六點半。
吳徵洗涮完畢後，一邊活動着身體一邊準備去食堂吃早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吳徵掉了個頭，回到研究人員的住宿區域。
咚咚咚~~
吳徵來到昨天安排被顧律的臥室，敲了敲門。
“顧教授，醒了嗎，一起去吃個早餐吧！”
沒人迴應。
吳徵又敲了敲門，還是沒人迴應。
“難道還沒醒。”
吳徵搖搖頭，轉身離開。
從住宿區到食堂是要路過顧律所在的那片辦公區域的。
於是，在路過顧律所在的辦公室時，吳徵敏銳的察覺到辦公室內的燈還是亮着的。
吳徵以爲顧律昨天晚上走的太匆忙了，忘記了關燈，於是便準備進去把燈關上。
但讓吳徵愣了一下的是，辦公室的門根本沒被鎖上，他一擰就開。
剎那間，吳徵腦海裡閃過一種猜測。
不會吧……
吳徵有點不太相信那個猜測會是真的。
但推開門後，吳徵還是見到了顧律那熟悉的身影，正頭髮略顯凌亂的趴在一摞草稿紙上，認真的演算着公式。
吳徵怔了一下。
顧律當然聽到了開門的聲響。
在草稿紙上列下最後一個公式，用筆重重的將得出的那個數字圈起來。
顧律擡頭，視線落在吳徵身上，然後嘴角咧開一抹笑容。
“吳總工，你來得正好，探測器軌道和落月階段的調姿和變軌參數，我已經全部算出來了！”
“幸不辱命！”
吳徵望着顧律那滿是疲憊神色的面龐，以及臉上那絲毫不摻雜任何多餘情緒的開心笑容，嗓子眼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顧教授，你……你一晚上沒回去睡覺。”吳徵沙啞着聲音問。
顧律頂着一雙黑眼圈，語氣隨意的開口說道，“嗯，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就趁着勢頭正盛，一口氣把所有的東西都弄完了。”
“那你的身體……”
“我還年輕，扛得住，再者說，我們身爲科研人員的，哪有不通宵熬夜的。”顧律擺擺手。
吳徵聽完默然。
確實，身爲科研人員，確實是相當苦逼的。
進入嫦娥四號項目組這四年多的時間，吳徵通宵的次數不少於二十次。
並且，吳徵還達成過三天只睡三小時的成就。
只是……
顧律只是一位被叫過來幫忙的數學家，還讓顧律通宵的話，吳徵內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當然，同時還有滿滿的感動。
吳徵沒想到，顧律身爲一個局外人，會對嫦娥四號這個項目如此的拼命。
果然，父親對顧律的褒獎和讚譽，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吳徵這邊正在思緒萬千的時候，顧律把運算得出的各種數據全部拷貝到U盤裡。
顧律起身，身體晃了一晃，走到吳徵面前，把U盤遞到吳徵手裡。
“吳總工，這裡面就是探測器的運行軌道以及落月各階段的調姿變軌參數，我建議可以立刻利用超算進行落月模擬。”顧律語氣嚴肅開口。
吳徵點點頭，臉上浮現笑意，“行，那既然如此，我們馬上就……”
吳徵話還未說完，就聽到旁邊顧律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顧律摸摸肚子，老臉一紅。
“看你這勁頭，昨天的晚飯應該都沒吃吧。落月模擬的事情待會兒再說，我先帶你去吃頓飯，補充補充營養！”吳徵哈哈一笑，拍拍顧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