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終於明白,爲什麼阿漓會那麼反常了。
他幾乎是在得知這個秘密之後的第一時間,就徹底洞悉了尹漓扶持自己的本意。
難怪她會將那些位置交給自己,還說希望自己能坐穩,而且隨便自己用什麼手段。
原來,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
她早就已經提前爲斬羽派安排了後路,而這條後路竟然是自己……
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麼榮幸,成了被她選中的人嗎?
他就那麼相信自己,覺得自己不會讓她失望?
她究竟要什麼?自己不可能像她那樣帶着奴隸大軍去四處征戰,更不可能爲了蒼羅大陸做什麼。
那麼,她只是希望那些奴隸得到好的結局?
還真是個心軟的女人啊……
自己該怎麼做呢?而她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面前的雲舟自以爲一切都天衣無縫,或許迦王殿其他那些長老都是這麼認爲的吧?他們恐怕做夢都想不到,那個女人其實正在靜靜看着這一切發生。
只可惜,雖然她什麼都料到了,但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那個身份,會讓她受到整個玄羅大陸的敵視。直到她死之前的那一刻,都不會得到安寧。
聖境高手,可能都會爲了捉拿她甚至殺死她而破例出關。
她不可能得到其他任何勢力的幫助,也不會有人再敢投靠她了。甚至,就連那些奴隸之中,可能都會有人反抗她吧?
這樣的局面,完全沒有任何破解之法,至少方歌是想不出來。
她無法像連琴那樣宣稱自己要投靠玄羅大陸,畢竟這裡的人不是傻子,他們沒那麼好騙。而之前帶領奴隸反抗修行者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已經觸犯了許多門派的忌諱。
他們早就想找個理由和藉口滅掉她和她的斬羽派了……
他沒打算將現在雲舟的這番話透露給她,他忽然想到了班摩。
而就在此時,雲舟卻也恰好提到了班摩。
他和雲真雲鑑雲機等人,非常忌憚那個人,除掉那個人,是他們的共識。雖然在靈雀山談判時見過了他的另外一面,但他之前那些‘戰績’是實實在在的。
消失的班摩,讓人無法安枕。玄羅大陸這麼大,他真要藏到某個角落,誰也找不出他來。而當他出現時,很可能就會帶着人命。
“你可知道,班摩現在去哪裡了?他不是和那尹漓如膠似漆嗎?”
在他和衆位長老看來,最有可能知道班摩下落的,除了尹漓之外,就是方歌了。畢竟,班摩就是他帶來迦王殿的。
方歌無奈的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難道你還打算保下他?我希望你打消那個愚蠢的念頭,否則他到時候會連你一起殺!”他懷疑方歌是否在故意騙他,畢竟方歌和班摩的關係一度極好。
“我確實不知,我能告訴你的,就是班摩和尹漓決裂了。班摩並非出去執行什麼任務,而是吵了一架之後負氣離開的。”
“怎麼會這樣?”雲舟大敢愕然,外界還在爲兩大天才的結合而津津樂道呢,這麼快就決裂了?
吵了一架然後離開?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這麼草率荒唐?
對於他這種手握大權的高手而言,即便再恨一個人,往往不到打算出手前那一刻,也不會真正翻臉。
所謂的個人好惡,一點點過節亦或反感,相比於大局,相比於利益又算得了什麼?
“事實就是如此,你參與了那場談判,應該能看得出班摩是深愛尹漓的,但尹漓只拿他當姐弟。班摩這個人,在這種事情上單純又執着……”
“這,這還真是……”雲舟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該用怎樣的詞彙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果然,還是年輕啊,雖然天才橫溢實力強大,但本質卻還是衝動任性毛躁,容易感情用事。
這麼看來,班摩這個威脅倒是暫時不用太過理會了。
“對了,班摩也是蒼羅大陸人麼?”方歌似無意般好奇的問道。
雲舟點了點頭:“沒錯,我們也是最近才從迦王大人那裡得知這一切。班摩也是那邊的人,而且來頭還不小。說實話,他的危險程度可能比尹漓還高。”
“哦,什麼來頭?”
“他是連琴的弟子。”
“什麼?”方歌這次是真正被驚到了,他的第一直覺就是不信。
“這不可能啊!如果他是連琴的弟子,他怎麼可能淪爲鬥奴?而且,他爲什麼不去投靠雙聖宮?聖境高手做師傅啊,這是多麼強大的靠山?誰還敢惹他?”
就像沈若楠,她行走在外,敢明目張膽對她動手的人還真沒有幾個,因爲她是自己那位聖境父親的關門弟子。而班摩的天才程度,顯然不是沈若楠能夠相比的。
他抽了抽嘴角,只覺得這件事變得越來越荒唐了。
“有這樣一位實力強大得斬殺天境如割草的弟子,連琴應該也不會不管他的死活吧?”
是啊,他實在有太多的想不通。
比如,迦王殿明知班摩是連琴的弟子,那他們現在怎麼還會磨刀霍霍想要找出他,然後對他下手?他們就不怕激怒連琴?
“班摩的本名我們還無從得知,不過這個消息是連琴親口告訴迦王大人的。據他所說,他和班摩之間有着深仇大恨,兩人早已決裂,根本就走不到一起。”
“原來如此……”方歌一臉的恍然大悟,心內卻已經在冷笑。
他還記得,當初在靈雀山第一次碰到班摩時,自己曾經對他說起過連琴。而當時他一臉茫然的表情,自己還歷歷在目呢。
以他對班摩的瞭解,他不是個那麼擅長僞裝的人,他的城府沒有那麼深。
他當時的反應,分明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看來,有些事情,恐怕並不完全如某些人所想的那樣啊。
當雲舟離去之後,他已經不知是這幾天來第幾次嘆氣。他彷彿終於明白,尹漓那晚爲什麼要趕走班摩了。
原來,那也代表着一種保護嗎?
他忽然大笑着轉過身,張開雙臂向房內另一人迎去。
“哈哈哈!小楠楠,多日不見,可想死我了……”
沈若楠上次離開靈雀山後,便直接返回了迦王殿。這次又再次隨着衆位長老一起來到了這裡。
她很清楚,自己這次最大的任務,就是‘陪着’方歌。他這莫名其妙得來的位置很重要,但他卻又不是那麼令人放心。
這個任務,是大長老親自下達的,而據說也是迦王本人的意思。
她一邊輕巧的避開了他的擁抱,一邊不動聲色的問道:“班摩出事,你就一點沒感覺嗎?”
“哈哈,他是蒼羅大陸人,他的死活與我何干?”
“是嗎?”對這個男子,她再次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失望。
當第二天清晨的寒霧被朝陽驅散時,迦王殿的高手以及斬羽派的修士軍齊聚於殿前廣場之上。
各式各樣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正上方那道紫色倩影之上。
這場註定不會簡單的大戰,在這一刻正式拉開了帷幕。
……
外界的風起雲涌,連山一無所知,他已經變得徹底與世隔絕。
這已經是他進入這無名山林的兩個月後了,他沒有離開這裡,或許他本能覺得這裡纔是最適合自己的地方吧。
他依舊處在那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他根本就不想清醒過來。
這樣一直沉淪下去,即便是處在某種玄妙狀態之中,或許遲早也會真正失去自我吧?
某種意義上而言,尹漓最初那個摧毀連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小半,只可惜這已經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
相比於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連山的心防實在是脆弱了太多。儘管他外在表現得比無數人都要強大和堅韌……
現在再讓迦王殿那些長老看到他,或許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認出來。
除了那如同出鞘之劍一樣的鋒銳之氣已經消失殆盡以外,他的外形也着實有些不堪入目了。
兩個月沒有洗澡也沒有打理過自己,披散的髒頭髮遮住了大半邊臉,脣上和下巴已經有着濃密污濁的鬍鬚。
泥土灰塵血跡在他臉上以及破爛的衣物上點綴得到處都是,此時的他比之當初林四在青月森林時的狀態要落魄無數倍。
畢竟,那時候的林四好歹是個清醒的正常人。
他並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成了這片千里山林的霸主之一,在那些魔獸眼中,他和其他強大的魔獸恐怕沒什麼兩樣。
甚至,可能還不如五六級魔獸那麼精明狡詐‘人性化’呢。
他更不知道,今天對他而言算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這片山林之中有一頭六級魔獸血雷豹,它已經盯上連山這個‘闖入者’很久了。因爲,它纔是這片森林的霸主。
在它眼中,連山顯然是個‘挑戰者’,挑戰自己的地位。畢竟,他和那些偶爾出沒在這裡的中低階修行者有着太大不同。
它需要用一場戰鬥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需要用這個闖入者的鮮血來捍衛的權威。
這一點,不光它明白,就連那些五級魔獸也明白。
它們雖然沒多少思考能力,卻也知道這一戰重要無比。
只可惜,連山不知道……
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已經在無意間被捲入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另類‘權位爭鬥’之中,這段時間他和最初進來這裡時唯一的一點改變,就是他偶爾會坐着發呆了。
他已經極少會想起尹漓,於是大部分時間他的腦海都是一片空白。
那就是真正的發呆,什麼都沒去想,又似乎是想不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和他不相干,他也不願意醒過來。
直到某一刻,數道雷光忽然打在他身上,讓他有了幾縷痛感時,他才彷彿從呆滯之中暫時解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