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還是不買,這是一個問題。小金錶叔的宅子和店鋪,價格已經低到沒有天理,若錯過了這個村,再找這樣的店,只怕就難了。但關於這宅子的傳聞,卻又讓人不得不慎重,無論怎麼說有命買沒命住,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大河斜倚在門框邊,低了頭搓揉着手指,表情十分輕鬆。他固執而嚴謹地恪守着自己的站位,買房置產這種事情不是一個家奴應該去考慮的,若是家主不買,便是瓊樓玉宇,也不值多看一眼。若是定了要買,就算是龍潭虎穴,只跟了過去也就是了,哪有那麼多廢話。
張衝看着大河一臉無壓力的樣子,只能暗暗嘆了口氣,轉頭看着毛豆道:“你怎麼看?”
毛豆淡然一笑,道:“現在最讓人糾結的,不是買不買宅院店鋪的問題,而是鬧鬼的事情。鬼神之事,雖聖人不敢妄言。我在軍中效命多年,雖不敢說身經百戰,但苦仗惡仗倒真的打過幾場,一仗下來,幾千上萬的屍體全擺在地上,中刀的、中槍的、中箭的,沒有一個不是橫死的。若說邪性,難道還有比那戰場更邪性的地方嗎?這麼多年來,在戰場上,各種稀奇古怪的事都見了不少,但實實地看到鬼卻一次都沒有過。大河,你也打過仗,你見過鬼嗎?”
大河搖了搖頭,笑道:“聽到是聽過不少,但真沒有親眼看到過。”毛豆接着道:“鬼神之事,過於虛妄,雖不能因我未見,便斷說其無,但若把所有怪異之事都加在鬼神的頭上,也不可取。要是真如小金哥聽說的那樣,宅鋪之內確有異常,那定是有鬼,不過這鬼究竟是什麼鬼,怕是難說。”
張衝笑道:“毛豆說到點子上了。這世間的人好象大多數都是怕鬼的,提鬼變色,這真的是有點冤枉或者高擡鬼了。若真的與人相比起來,那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愛。就我看來,這宅子裡絕對不是鬧鬼,而是有人在搗鬼?”
“搗鬼?”小金聽了突然笑了起來,道:“若這樣說,這事倒真有可能,借鬼神設局施套,謀人錢財的事情並不少見,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全是有名有姓的實事。”
“你說的沒錯。”張衝笑着朝小金點了點頭,繼續道:“究竟是誰在搗鬼呢?現在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那冤死的女孩子的親人,欲要替她報仇,或許是因爲明着來沒有那個能力,所以只能用這種隱晦的辦法,徐徐圖之。若真是這樣的話就好了,冤有頭、債有主,等咱們接了宅鋪,那人自然會追着小金的表叔而去,咱們這邊自然也就消停了。第二種就太可怕了。這些人裝神弄鬼,圖的便是這宅子店鋪。”
毛豆點頭道:“老大所言極是,仇大莫過於斷人財路,咱們突然橫插一槓子,將他們到口的肉奪了去,此仇之大,不死不休。”
“這怕什麼?”黃蝶兒有些不屑地瞟了一眼毛豆,轉過頭看着張衝冷笑道:“若真如你所說,那倒更應該買了,大家都是老江湖了,誰還怕誰不成?”
張衝苦笑道:“怕自然是不怕,但總要看值不值得。這種下三濫的把戲施展起來,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能玩得轉的,往往都是土著。咱們是初到易安,毫無根基,一上來就與這幫地頭蛇幹起來,只怕吃虧的是咱們。再加上他們在暗,我們在明,咱們防不勝防,就更沒有勝算了。最重要的是現在咱們折騰不起,我只怕這塊肉太膩了,咽不下去倒也罷了,只怕勾着再吐出些來,就賠大發了。”
黃蝶兒冷哼了一聲,道:“這也怕那也怕,連飯都不用吃了,防備噎死。”說着,轉頭看了看毛豆道:“我的意思是買,你也不必說太多的話,只說這宅子鋪面,咱是該買還是不該買?”
張衝見黃蝶兒突然亮明瞭態度,一步將毛豆逼到牆角,急道:“這個問法,只怕有些不妥吧?”“你閉嘴。”黃蝶兒壓根沒想給張衝說話的機會,連看都不看他,只冷眼看着毛豆,等他表態。
“我的意見,當然是買。”毛豆想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字一字地回答道。“噫!”小金在一邊怪笑道:“剛纔你不是還說有人搗鬼麻煩地很,如今爲何又同意了呢?或是如此,我也覺得該買了。”
毛豆擺了擺手,正色道:“小金哥不要說笑,我是認真的。正是剛纔老大提起的那句咱們現在折騰不起的話,讓我覺得應該買下這套宅鋪來,咱們現在首先必須找個落腳的地方,正如嫂子所說的,你家表叔的宅鋪是眼下最合適的。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們沒有再好的選擇了。”
毛豆話音未落,院子裡突然人聲鼎沸,緊接着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原來,不知從哪裡冒出一羣人,衝進了院子。守門的老蒼頭剛要阻攔,沒等他開口,便被人推到了一邊,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那夥人擡了一張擔架,只管往正房裡跑去。
大河守在門邊,看得真切,急忙一個箭步衝了出去,站在廊下,展開雙臂攔住衆人,高聲喊道:“裡面有內眷,爾等休得無禮,趕緊站住。”
那些人哪裡肯聽,只悶着頭往裡衝,大河勢單力薄,眼見就被衝倒,張衝急忙喊道:“趕緊幫忙,三弟留下,我們出門,便關門放下柵欄。”說着便帶着毛豆跑了出去。小金見張衝二人出了門,急忙跑上前去將門關上,閂好了門栓,這才跑回去,打開機關把柵欄放了下來。
外面的人見正房的門關上了,更急了眼,一個黑臉的漢子,看樣子象是這夥人中領頭的,高聲叫道:“弟兄們,給我往裡衝!”那夥人聽了黑臉漢子的話,齊聲大叫,又是一衝,便將大河等人擠到一邊,那黑臉漢子見自己的人已經到了房門口,掩飾不往內心的興奮,倚在廊柱邊上大聲道:“給我把門砸開,我看誰敢攔?”
“我敢!”黑臉漢子話音剛落,便聽一聲怒吼,只如晴空中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衆人一驚,齊齊循聲看去,卻見狗子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了院牆之上,手拿鐵胎寶弓,鵰翎箭已經搭在拉滿了弓弦之上,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只見狗子手指一鬆,“嗖”地一聲,鵰翎箭便飛了出去,穿過那黑臉漢子的頭髮,篤的一聲悶響,便將那人牢牢地釘在了廊柱之上。
那夥人見狗子兇惡,一時間被嚇呆了,不由得站住了腳傻傻地立在原地。那個黑臉漢子倒是見過世面,雖動彈不得,口中卻嚷道:“不要管我,繼續往裡衝。”衆人這纔回過神來,見狗子這箭不過是示警恐嚇,心中都以爲他未必敢真的動手傷人,又是一陣躁動,又有人開始砸門。
人都說,不見棺材不落淚,但狗子真沒想到這黑臉漢子竟然是個見了棺材也不落淚的主,不禁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高喝一聲,“好漢子,真有種,再吃得爺爺一箭,便是好漢。”說完又是一箭,這一箭來得更猛,直奔黑臉漢子的腮幫子而來,黑臉漢子又不能動,只好眼睜睜看着那支箭從他腮幫子對穿過去,只疼得啊得一聲,便昏了過去。
“還有誰?”狗子獰笑着,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這下那夥人知道是真遇上狠角色了,再也不敢亂動。張衝、毛豆和大河趕緊乘勢退到門口,用身子將大門堵住,雙方對峙起來。
過了一會,那黑臉漢子醒了過來,唔唔叫了兩聲,有個疤臉的漢子便又叫了起來,“弟兄們,咱家大嫂命在一線,若不能進去醫治,難道眼看着她嚥氣嗎?”衆人聽了,又開始蠢蠢欲動。狗子知這人也是一個頭目,急忙調整瞄準方向,正要一箭射過去,卻聽見有人叫道:“做什麼呢,你們哪來的,這是什麼地方,哪容得你們撒野?”
老吳有點鬧肚子,跑到後面上了個茅廁的功夫,便聽到動靜不對,急忙跑過來,一看院裡形勢,當時也慌了手腳,急忙喝道。
“你來得正好。”那疤臉漢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我家大嫂去後山砍柴,摔了一跤,竟被竹竿捅傷了胸口,眼看就沒命了,只好來求老神仙救命,沒想到這幾個人堵在門口,就是不放我們進去。”
張衝聞言看去,擔架之上果然躺着一個婦人,胸口正插着一支竹竿,看樣子應該是貫穿傷,到了現在,鮮血依然從傷口中汩汩地往外流,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應對纔好。
老吳走上前來,看了一眼道:“縱是急症,也得容我請了我家先生才行,怎可這般冒冒失失地進來。”
那夥人見老吳口氣有些鬆動,一個個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起張衝等人的不是來。老吳知張衝是不好得罪的,正爲難間,東邊角門一響,康神仙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箇中年漢子。“病人留下,其他所有的人都出去。”康神仙面沉似水地道。
疤臉漢子聽康神仙讓他們出去,急忙道:“我家大嫂生死未卜,我等怎好離開?”康神仙也不理他,只回頭看着身後的那個中年漢子,冷冷道:“你的人鬧夠了沒有?老吳,把這幫人全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