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孃的倒是不想和那個傢伙產生一點關係。
但誰架得住他陰魂不散啊?
餘琛聽到這裡,心頭已經開始罵了,有多髒,罵的多髒。
——從他開始旅程的第一天起,所見到的除了太初世界以外的第一個世界,就是這個被淵世界稱之爲“災厄”的黑色古老的神秘世界。
初見之時,餘琛就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強大和可怕——那是完完全全超越了新世界的無窮偉力,哪怕僅僅是一瞬間,哪怕僅僅是曇花一現,但那股讓人顫慄和恐懼的可怕姿態,就像是刀削斧刻一般深深烙印進他的靈魂當中。
不過當時幸好的是,對方沒有做出任何惡意的舉動。
餘琛也就暫且將此事擱置在腦後。
直到……第二次。
第二次再度碰見它的時候,那傢伙跟個陰魂不散的狗皮膏藥一樣,自己走哪兒堵哪兒,最後不知什麼原因,放棄了,走掉了。
——但誰也沒辦法確定的事,這陰魂不散的傢伙會不會出現第三次,第三次時又會有怎樣的舉動。
如今明悟了對方的身份以後,餘琛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雖然尚且不知道對方究竟幹了些什麼事兒,但能夠被冠以“災厄”之名的,能是什麼好玩意兒嗎?
“淵。”
餘琛深吸了一口氣,強壯鎮定道:“你放心,我和他也就是萍水相逢而已,沒有任何關係。但是我有些好奇,爲什麼一說起他的時候,你就如此……恐懼?”
“因爲……”淵世界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在整個源海,但凡知曉他的同類,沒有一個不害怕他!
他的進化次數,沒有人可以估量,沒有人看得出來,每一次出現都如同那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用你的世界裡的話來說,就跟那陰魂不散的鬼魂一樣。
當然,這都不是什麼重點,畢竟茫茫源海中,神出鬼沒的同類太多了。
重點是……”
淵世界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個傢伙,就是我所說的瘋子當中最瘋狂的一個!
在我一路聽聞的傳說當中,已經沒人記得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了,就好像自無比久遠之前,他就一直存在着。
但詭異的是,他就像是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那樣,時隱時現——這絕對不是什麼手段或者技巧,而就是他的存在似乎並不穩定。
在並不穩定時,甚至只是一抹投影,難以觀測,更難以接觸。
但在穩定之時,他就是……噩夢!”
淵世界嚥了咽口水,繼續道:“——先前我和你說過的那些急躁的瘋子,這些傢伙不滿足於按部就班的演化和發展,反而喜歡吞噬和吸收同類來進化與成長。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這些傢伙的確是我們的同類當中最爲霸道的一類。
可即便是這些傢伙,他們挑選的目標要麼是未曾進化過一次的小傢伙,要麼乾脆就是世界的胚胎。
可災厄那個傢伙不一樣,他好像一直都在尋找這些瘋子,只要被他找到,無論進化過多少次,無論多麼古老,無論多麼強大,都會被他打碎吞噬!”
“黑吃黑?”餘琛眉頭一擡。
淵世界很快就通過方纔餘琛傳遞的信息明白了“黑吃黑”的含義。
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如果將那些吞噬同類的瘋子比作狩獵人的話,那這個傢伙就是狩獵獵人的獵人!”
淵世界道。
然後,就好像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一樣,他沉默了半晌,才繼續開口道:“——我,我曾經親眼見過一次,在我流浪的旅途當中,那個時候的我已經經歷過一次進化,基本上不會被那狩獵者當成目標,所以一路上都安全的很。
但我曾親眼看見一個狩獵者吞噬一枚同類的胚胎,可下一瞬間,它出現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淵世界的渾身上下都變得戰慄和顫抖起來,就如同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那樣。
“當時我碰見的那個狩獵者,已經經歷了超過十次的進化——當然大概率可能是依靠吞噬同類而得到這般的成長。
比起我來說,他太過強大了,強大到只要我不拼命,就完全不可能和他對抗的程度,所以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同類的胚胎即將被他吞噬。
但他並沒有成功,就在她準備下手的那一刻,無窮無盡的黑暗——那真的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就像是整個源海都被籠罩和覆蓋一樣的絕望,一瞬間降臨而來。
但直到我看清楚以後,我才發現那並不是什麼黑暗,那只是一尊無比龐大和恐怖的同類的壁壘!
然後我看到在那世界壁壘的邊緣,有一道身影,渾身籠罩在黑色的霧氣當中,看不真切。
但他並沒有理會我,只是看着那狩獵者,無盡的黑暗化作無數藤蔓鋼鞭一般的事物,一根一根扎進了那狩獵者世界的體內。”
說到這裡的時候,淵世界終於止不住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
“然後……”
“呼嚕……呼嚕……呼嚕……”
“就像是某些血肉生命脈動的血管一樣,那一根根黑暗的藤蔓,一點一點的脈動。
而隨着他們的律動,那進化了十次的狩獵者的龐大世界,一點一點乾癟下去。
他在咆哮,他在嘶吼,他在怒嚎,他在掙扎,他在求饒——可惜那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什麼用,在我的眼前,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狩獵者,被硬生生完全抽乾了,最後只剩下一層乾癟的世界壁壘,沉浮在無盡的源海當中。
那個時候我已經嚇傻了,完全沒辦法動彈——雖然我無法估量災厄究竟進化了多少次,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哪怕我拼上性命,賭上一切,也絕對不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亦或者說,見識了這一幕以後,我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反抗的念頭。”
餘琛點了點頭。
——雖然他並沒有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但是通過淵世界的描述,他大概能夠想象那是一幅怎樣慘烈的畫面。
就像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年,親眼看着自己的同類——哪怕是一個惡貫滿盈的屠夫,被另一個同類硬生生抽乾每一絲筋肉,每一絲心血,最後只剩下一層乾癟癟的人皮飄落下來。
——這擱誰身上都是一種精神酷刑。
“不過……他應該沒對你出手吧。”餘琛轉而問道。
“對,他沒有出手。”淵世界好似常常吐出一口濁氣那般,身上的光暈這才稍微舒緩了一些,“——就在我以爲即將步入狩獵者的後塵的時候,他消失了,一瞬間消失而去,完全無影無蹤。”
“他……只會攻擊那些狩獵者?”餘琛問道。“根據目前的傳聞來看的話,應當是如此——因爲如果是依靠吞噬同類而進化的傢伙們,在吞噬的同類超過了一定程度以後,會有明顯的氣息和變化。
而目前我所知道的,所有看到過他進行獵殺的,目標都是那些吞噬了諸多同類的狩獵者。”淵世界點頭道。
“那既然如此的話,似乎也並不多麼……可怕吧?”餘琛撓了撓頭:“——只要不成爲吞噬同類的狩獵者,就不會成爲那傢伙的目標?”
“不不不。”
淵世界連連搖頭,開口道:“倘若真是如此,那他還遠遠不至於被冠以災厄之名。
真正能夠被稱爲災厄的,一定是所有人都感到戰慄和恐懼的存在。
先前我所說的那些,儘管可怕,但正如你所言那樣,只要不是狩獵者,就無需擔心。
他真正被稱爲災厄的原因,是因爲……他來自絕對不可能之地!
他的身上,帶着詛咒!”
說到這裡,淵世界的聲音徹底沙啞起來,“先前你曾經問過我,我們的同類會不會莫名其妙的腐朽和凋零,我告訴你的是在絕大多數正常的情況下不會如此。
但原本,沒有這個前提的,似乎也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可災厄不一樣,他的身上帶着一股莫名的詛咒,只要被這股詛咒所感染,就會莫名其妙的喪失意志和存在!
完全沒有任何緣由,也完全無法抵抗和躲避——只能絕望無力地等待滅亡!
這種滅亡,會徹底……磨滅一切!”
聽到這兒,餘琛瞪圓了眼!
——腐朽!
這他孃的不就是腐朽嗎?!
無法抵抗!
不能躲避!
完全的絕望和無力!
——這不就是和當初黃鐲所經歷的一模一樣嗎?
那古老黑暗的災厄世界……也是如此?
“這詛咒……到底是……什麼?”餘琛舔了舔嘴脣,開口問道。
“無人知曉。”淵世界並沒有給出任何的回答,只是開口道:“——不過我們所有同類都懷疑,這和那個災厄世界的出生之地有關。”
“出生之地?”
“不錯。”
淵世界指着那茫茫無垠的源海之圖,化作觸手的光芒指向了那一片深沉的黑暗區域。
“就是那裡——整個源海最可怕的地域,不應該存在之地,黑暗絕望之淵,唯一和絕對的禁區,一旦踏入就永遠不可能走出來的死亡陷阱和迷宮!
你知道的,雖然我們同類的數量並不算多,但因爲不會消亡和滅絕,所以我們有無窮無盡的時間用來探索與流浪。
在這茫茫無盡的源海當中,雖然也存在着諸多危險的區域——如同那狂暴的海淵,但實際上只要經歷了十次以上的進化,那些兇險之地就完全能夠自由出入了。
可以說,對於進化了十次以上的同類們而言,整個茫茫無垠的源海,沒有任何兇險。
除了……這絕對的生命禁區!
一旦踏入,就不可能再出來!
一旦踏入,就是必死之局!
一旦踏入,便唯有滅亡一途!
無數萬萬年來,從來如此,沒有任何例外!
但災厄……不一樣!
他本就誕生與這可怕的絕對禁區,不僅如此,他還帶着可怕的詛咒!那腐朽和凋零的詛咒,磨滅和吞噬一切的力量!
——這,纔是他被稱之爲災厄的……真正原因!”
望着沉默不語的餘琛,淵世界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晃了晃身子,開口道:“——餘,我理解你的反應,當初我知曉這些的時候,同樣也是嚇得不輕。
但據說只要不和那災厄有太過長久的接觸,就不會沾染上這股可怕的詛咒。
而那所謂的可怕絕地,只要不踏入和接觸,也不會有任何的兇險。
所以……你放心啦!”
最後的最後,淵世界的光團之上,還勾勒出一個笑臉的形狀——他原本是沒有這般行爲的,但在接觸了餘琛的新世界的諸多信息以後,他明白這種所謂的“表情”,是表達善意的含義。
但對此,餘琛並沒有任何的……迴應。
不得不承認,淵世界說的很有道理。
——無論是那被冠以災厄之名的世界也好,還是所謂的絕對禁區也罷。
只要不去招惹和沾染,那就相當於是傳說故事一般的存在。
能夠被用來當做談資,但卻絕對不會對實際產生什麼危險。
——只要不成爲狩獵者,只要不靠近那禁區,一切都歲月靜好。
可……這只是對於淵世界而言。
亦或者說,這只是對於誕生在這無盡源海的無數世界而言。
但對於餘琛,絕非如此。
——此時的他已經是一個世界的創造主,所以根本不存在“忘卻”這種事,只要是他經歷過的,只要是他看到過的,只要是他所走過的路,他都能夠完全的記得。
甚至讓每一個時空漩渦當中風暴的層數,只要他想回想起來,那就一定能夠無比清晰地再現在腦海當中。
所以,他能夠很輕而易舉的將自己走過的路線和淵世界手中的源海地圖聯繫在一起。
而被眼前的淵世界稱爲“絕對的禁區”,“死亡之地”,“詛咒源頭”的那黑暗的深淵區域……
如果按照餘琛一路航行的路線來看。
他……正是來源於此!
——淵世界渾然不知,眼前這個被他安慰的愣頭青的“後輩”。
和被他恐懼的災厄世界一樣。
來自禁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