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暗潮
當今天下，正教有三，儒道釋三家並行，不論是官場還是民間，亦或是修行界，這三教都是妥妥的領頭羊。
其中，佛門在中土的歷史最短，因爲這是個外來教派，傳入中土之後，又在不斷地學習儒家和道家的思想。
可以說，中土的佛門，已經和西域的佛門不是同一個佛門了。
也正因爲吸收了儒家和道家的思想，佛門在中土的發展也越發壯大，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信佛者不計其數。
而修行界，佛門僧人也是非常強大的一支力量，和儒道兩家並列，實際上也隱隱有壓過道門，成爲第一的氣象。
這是因爲道門比較低調，道門諸多道統，大多數都奉行低調的行事作風。
不把人逼急了，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厲害。
總之，明面上的佛門，勢力之大，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
可以說，滅一個王朝的難度，遠不如滅佛門的難度。
但這日，雞鳴寺方丈空聞大師頌唸經文時，忽然心中有感。
若不是形勢所迫，他也想將顧家滿門都保下來，但蕭潛當時都只拜託他保一個人，那也是有理由的。
這父慈子孝的場面，也讓陸元化動容，患難見真情，越是在這種落魄的時候，越能看到人性最真實的一面。
而世間又有幾個皇帝願意拿自己的名聲去保全臣子性命的呢？
如果能跟陸元化走，便可以不被流放到越州，也不用擔心蕭昭清算。
“山人陸元化，受人之託，收故友之孫爲徒。”
顧庭軒說話很客氣，他對妹妹本不必這麼客氣，但他隱隱也察覺到了，自家這個妹妹，似乎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佛劫四起，妖孽叢生。
“誰是顧庭蘭？”
但這事他既然心有所感，便說明這是來自上天的指示，也是佛祖的庇護，爲他送來天機。
顧家兄妹二人便被安排在相鄰的竹屋，這也是陸元化爲了照顧兩人的心情，讓兄妹二人能互相有個伴。
顧庭軒聽完，反倒覺得這下策反倒是最好的。
爲人臣者，當如顧思明。
衆人都看向了一個俊朗少年，眼裡多有羨慕之意。
但在衆人的羨慕眼神之下，那少年郎並沒有馬上答應陸元化拜他爲師，而是乾脆地拒絕了。
只可惜，蕭潛雖有明君的潛質，卻沒有明君的命運，天命不在他。
顧庭軒本來是將信將疑，但見到陸元化出現之後，他才真的信了顧庭蘭的話，對顧庭蘭的智慧也是驚歎不已。
顧庭軒就沒考慮這些，見妹妹拒絕，他仍急切地道：“好妹妹，你就別吊着爲兄了，你若是要避嫌，爲兄不進門去，你就在這裡說說，如何？”
這就把不能保護顧庭軒父親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也是對顧庭軒的一種保護。
“傻孩兒，爲父一把老骨頭，已經過了治學的年齡了，還是你去吧，不要錯過這樣的機會，跟元化先生好好治經。”
那便是今天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顧庭蘭教他的。
顧思明雖然死了，但他給與過恩惠的人很多，召集一幫人手，偷偷救下被流放的家人，到時候找個地方隱居，也不算是很難的事情。
可憐顧思明一身效忠於皇帝，沒想到臨死了竟面對這種局面，顧家子孫不乏含怒痛罵者，只有一個少女滿臉平靜，既不哭，也不鬧，更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怒罵蕭潛。
房樑之上，陸元化是眼睜睜看着老友身死的，此時他也不禁心中悵然。
但他剛到顧庭蘭住處，還未進門，顧庭蘭便先聲奪人，道：“兄長不必憂心過甚，且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自然有良策。
這一番話，又讓衆人動容，誰能不知道，跟着陸元化走，未來就是光明的，而南下越州，即便樑王不清算，迎接他們的，也只有更多的苦日子。
至於上策，那豈不是隻保全自己，不顧家人，這讓他怎麼能安心下來。
任何一個曾經忠於蕭潛的人，都可以轉過頭去倒向蕭昭。
顧庭蘭並不是顧友直的親女兒，而是顧友直的一個好友顧青的女兒，顧青早亡，只剩下孤女，恰好都姓顧，顧友直便將其收爲義女，取名庭蘭。
陸元化以爲顧庭軒是一個關愛妹妹的好哥哥，其實不然，顧庭蘭和顧庭軒二人的關係並不算多好。
蕭潛這是陽謀，哪怕蕭昭知道蕭潛打的什麼算盤，也不好繼續對前朝老臣趕盡殺絕，本來就是造反的事情，能少點殺戮就坐穩位置，他也沒必要非得去讓自己的皇位沾上太多的鮮血。
顧庭軒願意爲顧庭蘭說話，當然是有緣由的。
想來想去，也只有下策最好。
作爲交換，他要順便拉她一把，對他也有利而無害。
要知道，早在顧思明第一次在宮中氣得撞柱子回家之後，顧庭蘭就對他說出了這番話。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也好，你便做我記名弟子吧，餘者，老夫無能爲力，望各位保重。”
佛門處理問題的方式當然不是現在就去找出佛劫的根源，然後去滅了它，而是選擇去尋找應劫之人，帶領佛門，渡過佛劫。
不愧是顧思明的子孫，他們都是好樣的。
空聞大師確信這一點，馬上便去聯繫各路高僧，共商大事。
何況，陸元化都說得很清楚了，要是能幫忙，也不必拖到現在。
“也罷，那我便告訴你，此事上策靜觀其變，不插手任何事情；中策，求元化先生出手相助；下策，發動爺爺門生，暗中出手相助。”
保一個，蕭昭得給陸元化面子，保一羣，這就是陸元化不給蕭昭面子了。
到底不是親兄妹，兩人的關係只能算是不好不壞，維持着表面的友善罷了。
“多謝先生在此危難時刻施以援手，但庭軒年輕，不怕南下，但家父已近知命，這些年來憂思過度，傷了身子，恐怕難以經得起路途奔波，還請先生收家父爲弟子。”
顧思明得知自己被皇帝懲罰，全家流放越州，而皇帝已經罪己退位，不戰而降，不禁老淚縱橫.
“吾有三罪，未能除蕭昭，復漢土，守國祚，今日吾當身死，爾等自去越州，勿復顧北。”
“多謝妹妹解惑。”
但他到死的時候，也沒有怪過皇帝一句，只怪自己有罪。
既然是佛劫，便不會是雞鳴寺一座寺廟的事情，各個佛寺之間，需要加強合作，共度難關。
如陸元化，若非他見過蕭潛一面，也會覺得這皇帝當真是昏聵至極，但現在，他多少還是明白了蕭潛的一番苦心。
說話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分寸。
顧府孫子輩的人都很期待，但是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個徒弟的名額，肯定是嫡長孫的。
如今的局面，樑王奪得天下幾乎是定局，蕭潛抵抗也就是多增加一些傷亡罷了。
陸元化將兩人領走，其他人不敢提出一點意見，就當無事發生，繼續押送着顧府的一家人南下。
空聞大師也沒想到，佛門發展勢頭正好，怎麼就有了佛劫。
一時間，修行界暗流洶涌。
顯然，那俊俏的少年便是顧庭軒了。
她猜到了陸元化會來收他爲徒，讓他表現得孝順一點，便能獲得陸元化喜愛。
既然如此，此事自當好好面對。
顧庭軒果然滿臉失望，看着陸元化，又道：“先生，晚輩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您能否多收一個弟子？
舍妹顧庭蘭本非顧家子弟，是祖父友人之女，與顧家並無太深牽連，想來，應該不至於給先生帶來太大的麻煩，還請先生收留。”
至於抗命不遵，新皇對他們也未必會友善，畢竟顧思明是保皇黨的旗幟，任何人都可能生還，唯獨顧家很難。
陸元化則是領着兩人回了書山，讓其他弟子照顧二人起居，便匆匆離去了。
皇帝已經下旨將顧家所有人流放越州，越州是貧苦之地，他們這些人到那邊，不知道能不能適應那邊的環境。
一聽到陸元化的名字，在場衆人都齊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能果斷投降，保住了更多人的性命，已經算的上是英明，而後，他痛罵忠於自己的臣子，當然是想給他們一個能投靠新朝的臺階下。
他沒有收斂自己一品強者的氣息，一時間，庭院之中枯木逢春，長出新芽，牡丹爭相開放，在這秋風蕭瑟的時候，顧府還能滿院花紅。
一品強者，不說可以不把皇權放在眼裡，保一兩個無關緊要的人總歸是沒問題的。
再有，兄長日後切莫晚上來尋，以免叫人誤會。”
至於顧家兒郎痛恨蕭潛，這也是應有之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把局勢看得清楚。
話說到這份上，自然也沒有人再求陸元化再收一個弟子，顧家家風甚嚴，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失了體面。
顧府上下又是一陣躁動，有人壯着膽子問道：“不知元化先生欲收何人爲徒？”
陸元化那可是當世大儒，也不知道有多少門人弟子，這樣的人物，就算是皇帝見了，都得以禮相待，更別說他們這些卑賤之人了。
負責押送顧家上下南下的差役統領連忙問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此來顧府，所爲何事？”
陸元化不忍再去聽顧家的人怒罵蕭潛，他作爲知情人，也不好說穿真相，免得產生變數。
先前所見的那個最有氣度最爲冷靜的少女緩緩出列，對陸元化行了一禮，道：“晚輩顧庭蘭見過元化先生。”
他不可能保顧家的二代，因爲這些人都是當官的，職位大小不一，只有三代，還未入官場，無足輕重，他保下其中一個，自然是穩穩當當。
如此氣象，一看便知道是有貴客登門。
至於朝堂之上的變故，那就更是驚天動地。
這一定是上天對佛門的考驗！
這個要求的確算是不情之請，說好了只收一個徒弟，還請求多收一個，既然能多收一個，爲何不能再多一個？
但陸元化對顧庭軒的觀感非常不錯，在這種時候，他願意冒着得罪自己的風險，爲一個義妹求取一線生機，算的上是君子了。
至於顧家，除了流放能有機會保顧家上下的性命，基本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飛身落在顧家大門前，清風吹拂着他的衣襬，讓他看起來頗具仙風道骨。
顧庭蘭年方十六，正是出落得水靈靈的時候，她和顧庭軒又不是親兄妹，自然要回避一些。
果然，陸元化道：“顧庭軒。”
中策，他已經求過陸元化幫忙了，怎麼能再求。
這人莫不是神機妙算？
這會兒旁人剛走，顧庭軒就迫不及待地來找顧庭蘭了。他想問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今見顧庭軒如此孝順，他也喜歡得很，自然不想讓他揹負太多心理壓力，便解釋道：“你有這般孝心，老夫很是欣慰，但老夫能力有限，與朝堂牽扯太深的，我也無能爲力。”
願意將這樣的機會讓給父親，這孩子孝順吶！
一旁鬢角有些發白的中年人也感動得熱淚盈眶，他便是顧思明的長子，顧庭軒的生父，顧友直。
雖說之前的言行有表演的成分，但他的確心憂家人，自己又沒什麼好的辦法，只好向看起來很厲害的顧庭蘭求助了。
說罷，身子骨已經不怎麼硬朗的顧思明溘然長逝，顧家上下皆悲傷泣涕，但還未給顧思明入葬，皇帝的人便到了相府，驅趕顧家的人離開建康，發配越州貧苦之地。
“你們兩個，隨我來吧！”
顧思明已經是油盡燈枯，知道蕭潛真的沒有動用一兵一卒就直接投降了，更是氣得半死。
光這一點，就足夠讓陸元化感動了。
如此，最好還是別得罪了，好好處着吧！
寒暄過後，顧庭軒就告辭離開了，房間內的顧庭蘭此時的臉上卻沐浴着聖潔的光輝。
“只差一劫，便要功德圓滿了……”
江湖上暗流洶涌，朝堂上天翻地覆，但這些和林毅倒是沒什麼關係。
一直奔波的林毅，在這個時候，竟難得地過上了悠閒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