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第五百一十八掌 我不該對你有所期待
顧庭蘭怎麼也沒想到，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竟然會是林毅。
要殺她的人，竟是和她的情劫有關的人。
情劫和殺劫都應在一個人身上了，這是什麼孽緣……
不過，既然是林毅，她倒是也有了化解殺劫的方法。
對林毅這個人，她還是有些瞭解的，雖然貪花好色了一點，但爲人也算是個正人君子。
既然是正人君子，應該不會隨便殺人。
“你爲什麼要殺我？”
顧庭蘭開門見山地問道，都到了這般情景，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林毅知道了她感知敏銳，她也知道了林毅的不凡。
說實話，她寧願不知道這些，知道得越多，死亡也就離她越近。
妖魔鬼怪害人，那是他們的本性，也是因爲人類和這些異類本來就是仇敵，互相殺伐，客觀上來說，並無對錯可言。
一邊是佛祖，一邊是林毅，兩邊都是她惹不起的。
心裡越是這麼想，她越是心虛。
只是，顧庭蘭的心情並沒有因爲度過了一劫而愉悅起來，反倒開始患得患失了。
他沒殺我？
顧庭蘭有些困惑，她今天的卦象是大凶，按理應該是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是，林毅居然放過她了？
這一算不得了，大凶之兆。
旁觀者說得輕巧，這裡面的難度有多大，後果有多嚴重，林毅不是不能理解。
可她這個小腦袋瓜就是不聽話，林毅現身之後，她的腦子就在高速運轉。
他耐心地追問道：“伱覺得不好的事情，是什麼呢？你是不是有所猜測了？”
事實上，她已經猜到靈犀尊者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但她不敢告訴林毅。
因林毅察覺到她是仙神轉世，而且地位極高，這才顯露出殺意。
穿越之後，他也看過不少人的記憶，閱歷十分豐富。
“真與你無關麼？你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但你肯定是猜到了的，他要去殺人血祭，換取下界佛陀的神力，我說得可對？”
“你若有憐憫之心，又怎會放任別人做這種殘忍的事情，自己卻什麼都不做？”
大概今日之後，他們再相見，便只能是陌路人了。
越想她心裡越糾結。
林毅只是在凡間惹不起，得罪了佛祖，她在仙界也得死。
顧庭蘭心中細想，再推拒幾次，大概也會是一樣的結果，還會讓陸元化生出疑心，到時候反倒不好。
顧庭蘭這番回答，十分擦邊。
人類會有的感情，她都有，惦記着自己的菩薩身份和自己要經歷的劫，顧庭蘭心裡也有些發慌。
身爲菩薩，她佛法精深，自然不會拘泥於感情。
顧庭蘭：“……”
明明她的心裡也很難過，林毅還來指責她，甚至想殺了她，顧庭蘭如何不委屈？
反正是要死了，她也破罐子破摔了。
得罪了佛門老大，還想在佛門混？
可林毅以前就是警察出身，雖然實習期都還沒過，但相關的技能可都學了不少。
道理林毅都懂，他自然也不會脅迫顧庭蘭去做什麼，他只是故意這麼說，來試探顧庭蘭的想法，驗一下她的成色。
偏偏她現在是人間身，沒有菩薩的偉力，自然做不到心中無情。
爲師覺着，大概也只有你能處理好這件事情。”
顧庭蘭有些失落地回到了城主府，剛想回去休息，顧庭軒便找了過來，道：“妹妹你總算回來了，師父有事，尋了你多時了。”
顧庭蘭沒有着急答應，先給自己算了一卦。
顧庭蘭默默撇了撇嘴，這個男人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但如今長安百廢待興，爲師無法脫身，結盟之事也事關重大，不能輕忽。
顧庭蘭擦邊擦得再好，這種技巧也瞞不過林毅。
“如果你只是顧庭蘭，你只要自己不去做壞事，誰都不能說你半點不對。但你真的只是顧庭蘭嗎？
你是受人供奉的菩薩，那些人真的與你毫不相干嗎？你發誓你沒享受過一絲人間香火嗎？”
“我本來念你是陸元化的徒弟，生平也沒做什麼惡事，殺你的心並不堅定，但現在看來，你畢竟是高高在上的菩薩，對凡人何來一絲憐憫!”
同時，她的內心也矛盾得很。
按照林毅的邏輯，顧庭蘭發現自己的確沒有辦法反駁。
“來了就好，有件事想交代你去做，換做別人，我不放心。”
林毅當然知道，要讓一個菩薩去反抗佛祖有多難，就像是讓一個臣子去反抗皇帝。
林毅爲什麼會爲了守護人間奮不顧身？
這漫天神佛，四處都是神廟道場，神佛們吃着人間的供奉香火，搜刮着人間的氣運，卻依然視凡人如豬狗與螻蟻。
若是她不回答，林毅也就不會回答，那她便沒了辯解的機會。
“我給你一次機會，好好修行，不要插手人間的事，否則，我必殺你。”
顧庭蘭趕緊推脫道：“弟子一介女流，能當得了使臣麼？”
策反不可能成功了，因爲這個人心裡更多的是利弊得失，而不是責任與正義。
“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不是我，怎知我心中沒有憐憫之意？”
顧庭蘭猜測，應該和軍隊有關。
“我一心修行，外界之事與我無關。”
顧庭蘭：“……”
兜兜轉轉，她又走上了迴歸建康的道路，人的命運，真是奇妙。
那是因爲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責任。
顧庭蘭心裡懊惱，又有些委屈。
畢竟，她的確有替靈犀尊者隱瞞的行爲。
陸元化正在伏案勞作，可憐老陸一把年紀，日夜辛苦，就算是一品修士，估計都要吃不消了。
這種簡單的道理，那些生肖不懂，眼前的菩薩也不懂。
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嗎？
爲何斬妖除魔得到的道行有折扣，但斬殺仙神卻沒有？
也許道理很簡單。
但是……
書信已經寫好，爲表誠意，自然要派遣一二使臣，玉成此事。
直到長安城近在眼前，她才忽然反應過來。
五十萬年道行的尊者對她都恭恭敬敬，可見她身份並不簡單。
顧庭蘭雖然想要儘可能活着，卻也不願意被林毅這般羞辱。
也許降妖譜選擇了他，並給了他新生，就是爲了讓他來做這些事情。
是因爲我讓他失望了，他纔會這麼生氣的？
才過一劫，又來一劫，顧庭蘭都不敢出去了。
凡人的氣血和靈魂都是好東西，當神佛需要的時候，屠刀隨手可以揮向信徒，沒有神佛會來庇護這些凡人，這些凡人生如蒲草，死如豬玀。
憑什麼她見到別人有難，就一定要做什麼！
儒家有句話說得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她若是對抗佛祖法旨，那便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一邊在往城裡趕，顧庭蘭一邊在思考這個問題。
可見，林毅的敵人並不是特定的她，而是仙神。
聯盟之事宜早不宜遲，她要馬上去做準備，最好是明天就能出發。
她就這麼不如麼？連問個問題，都要等價交換？
但願不要再成爲敵人。
顧庭蘭：“……”
不行，這種事情一定要避免。
“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挺嚴肅的，也許是又有什麼麻煩了，不過有你出馬，保管啥事都能解決。”
顧庭蘭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果，然而，林毅卻悄無聲息之間消失無蹤了，只留下飄渺的聲音在林間迴盪。
從兇變大凶，自己這兩天的運氣似乎不怎麼好啊！
自己今晚，看來是在劫難逃了。
她說那些人和她不相干，林毅扯到香火供奉，她的確是享受過一些的。可是，這道理也不完全對。
權衡利弊之後，顧庭蘭也不得不做出決定。
可見，有智慧與能力的人，無需拘泥於性別。
顧庭蘭這話，多少有點嘲諷之意，她覺得林毅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她無端指責。
顧庭蘭聽着林毅最後的一句話，腦子忽然懵了一下。
沒有誰能理所當然地要求別人犧牲，她可以自己選擇犧牲，但不該是被別人脅迫。
既然她有問題，那自己也問一個，這樣才公平。
林毅的語氣頗爲失望，顧庭蘭聽了，心中很是羞愧，但也生出幾分惱怒。
“師父，我來了。”
但沒想到，林毅洶涌的殺意卻是收斂了回去。
林毅不知道舍利子代表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顧庭蘭所思所慮，但她的表現不對勁，必定有其緣由。
“當然不用，哪怕你選擇隨波逐流，跟着別人一起做壞事，也是你可以有的選擇，只是我對你有了一些不該有的期待罷了。”
何況，這大凶之兆既已顯現，逃是逃不了了，不如迎難而上，說不定還有破解的機會，當即便也答應了下來。
“什麼事？”
顧庭蘭啞口無言，她猜到林毅已經猜到了，但她別無選擇。
回想之前的種種，顧庭蘭腦子都亂了。
權衡過後，顧庭蘭道：“沒什麼玄機，他拿走了我的監察之權，讓我有些憂心是不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僅此而已。”
若是沒有降妖譜的強化，他早就不知道死哪裡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我有所期待？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現在是不是對我很失望了？”
顧庭蘭心裡有些不服氣，但爲了活命，也不得不回答。
她畢竟不是不諳世事的單純小姑娘，靈犀尊者既然是受了佛祖的旨意，這件事她自然是不好插手的，更不好去破壞。佛祖一念之間，洞察天下大事。
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感，這個問題回答不好，林毅怕是要當場捅死她。
她是怎麼也做不到向林毅求饒這種事的，林毅的身份已經很明顯，兩人既然是敵對關係，林毅殺了她也合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公主不也是女流嗎？但她治軍嚴明，深受將士擁戴。
就目前來看，顧庭蘭可能是他見到的地位最高的神仙了。
可惜，林毅並不是這麼容易被人迷惑的人，他的眼神銳利，顧庭蘭的那些小心思被他看得透透的。
他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憤怒，只是覺得可惜。
有身份，卻無道行，這好拿捏的軟柿子不趁機拿捏住了，他還是林毅麼？
林毅做出一副冷漠的模樣，彷彿完全不通情理，道：“你先回答我，剛纔你給出的那個東西，是不是有什麼玄機。”
林毅聽着顧庭蘭理直氣壯的發言，輕嘆着搖了搖頭。
想必林毅對她失望至極，而且，林毅分明應該是早就猜到了，和她說話，也只是試探而已。
而神佛從始至終高高在上，享受了一切的權力，不承擔任何義務。
我愚蠢的哥哥似乎太看得起我了!
顧庭蘭在心裡吐槽，卻還是轉頭去了陸元化的書房。
她這一問也是有技巧的，既然問了林毅殺她的理由，林毅不管回答什麼，她只管反駁這個理由，林毅便沒有理由殺她了。
“那我又能做什麼！豁出我這條性命去救那些人嗎？我可沒有你這麼高尚，願意爲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奮不顧身！”
可不是每一次她都能逢凶化吉，林毅可是說了，讓她不要干涉人間的事，會不會是自己出使的時候偶遇了林毅，讓她誤會了？
但人和神之間的矛盾卻和這不一樣，神享用着人間香火供奉，卻一點事都不辦，反倒欺壓在人間的頭上，人間焉有不反之理？
顧庭蘭眼睛睜大了幾分，但很快又收斂了回去。
她說不過林毅，又覺得這事也不能全怪她，她也不想看到人間血流成河，但她又能怎樣？
偏偏往日她巧言善辨，卻被林毅的邏輯給帶進去了，以至於氣勢上都弱了許多，倒像是她理虧了似的。
她怕死。
“我吃了一點香火，便要給人賣命不成？”
“我這麼在乎他的感受幹嘛，我難道犯了很大的錯嗎？”
顧庭蘭打個招呼，緩緩走到案前，卻沒有低頭去看陸元化桌上的文牘。
可惜，他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師父有什麼事？”
她又憑什麼必須要把自己搭上呢？
怕死就好辦了，有了畏懼，纔好拿捏。林毅打算詐她一下，從她這裡打探點情報出來。
顧庭蘭心裡一咯噔，以前林毅殺定光禪師的時候，她還只當林毅是行俠仗義，現在看來，這裡面也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既然她讓林毅失望，看來林毅是不會留她了。
可他給花念柔療傷卻是分文不取還格外上心，路過長安還要特意過來看她一下。
果然，陸元化道：“公主有意和兩支義軍聯盟伐魏，訂立正式的盟約。
陸元化非但沒應付過去，反而給她餵了一大口雞湯。
你的聰慧也非同常人，又何必妄自菲薄？”
林毅和她同樣是無怨無仇，先前也有過幾次交流，兩人之間，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同一陣營。
林毅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直籠罩着的危機感似乎消散了，今天應該是安全了。
而林毅爲何會對仙神有這麼大的敵意呢？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若非事出有因，林毅怎會殺她？
一切的根源，就在於靈犀尊者的出現。
一時間，顧庭蘭心裡的暗惱和委屈忽然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洶涌的羞澀。
所以他不能光享受降妖譜帶來的好處，卻無視它帶來的義務。
她知道的太多了，這才故意發問，好讓自己顯得呆萌一些。
祂現在的確不能直接插手人間，但顧庭蘭卻是遲早要回去的。
“也不知林毅會怎麼處理靈犀，但願人沒事吧！”
顧庭蘭雙手合十，給靈犀尊者默哀了三秒鐘。
林毅已經知曉靈犀的一切動向，而靈犀對林毅卻一無所知，會是個什麼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但她也沒打算跟靈犀尊者溝通此事，順其自然吧，阿彌陀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