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9 殘菊飄零滿地金

“上一次,崇德院那傢伙之所以找上門,是因爲朕生前在白峰神社毀了他的鬼神之軀,這因果本就在朕……”

“又恰逢地獄之門開啓、千年之契失效,朕才能暫時神降一會。”

“身爲朕欽點的神子,這一次,你要靠你自己……”

他自顧自地說着,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藤原拓海已經緩緩將頭埋入陰影之中,握緊了雙拳。

“欽點的神子?!靠我自己?!”

“你憑什麼,翻我牌子、點我做神子?!”

全身顫抖着,藤原拓海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這位自己自幼供奉的神明:“難道,就憑你這無用的爛菊花?!”

“爛……爛菊花?!”

聽見這三個字,陸仁那在棒棒糖上滑動的舌尖,瞬間凝固。

“不錯,爛菊花!”

從誕生至今的每一幕不堪回憶,彷彿走馬燈一般在藤原拓海腦海閃回。

“無論我多麼努力,晝夜不停地修行功課、練習神道術、虔誠祈禱……”

五歲那年,自己圓瞪着純淨虔誠的雙眼,日夜在神龕前向“神明大人”祈禱修行……

“全都沒個屁用!!!!”

十歲那年,在大鳥居下方,腳底噴尿、目瞪口呆地看着崇德院的“分魂”將當值的幾名神官屠戮……

“什麼‘四千年一遇的神眷者’、什麼你欽點的神子,就是一個笑話……”

二十歲那年,又是在大鳥居下方,眼睜睜看着崇德院將圭吾叔心臟掏出……

“我甚至連想證明自己很弱,都做不到!!!!”

唯一的區別是,那一日他也享受了同款“黑虎掏心”的待遇,噴出了滿腔熱血。

“我寧願,自己只是一名普通人,降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過上一段普通的人生……”

而這一次,連同千葉子在內的新宿都立高中三年三班遭遇危險,臨危受命、被寄予厚望的他,若不是一路上如同樹懶般吊在荒木宗介大腿上,現在不是在搜救營地烤火吃泡麪,就是在洞爺湖的小舢板上化作了刺蝟!

“……至少這樣,不會讓那些期待的目光,最終化作失望!”

這麼多年壓抑在藤原拓海心底的情緒,如同甦醒的火山一般,朝着眼前這位從不曾迴應他祈求的“自家神明”噴涌而出!

“嘛,所以朕剛纔說,你是笨死的……”

“原本看你最近似乎找到些竅門,本打算讓你自行領悟的,總歸是來不及了……”

將那棒棒糖囫圇含入口中,陸仁雙手抱頭、看也不看自己這出口不遜的“神子”一眼,眼中露出古怪的笑意:“你一出生,朕即降下神諭,我們之間的聯繫從未中斷,何故祈禱?”

“琉璃神體,作爲神明的人間體,天生能從朕這裡共享源源不斷的神力,何故修煉?”

“神力?!”

聽見對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話,藤原拓海暴跳如雷地抖落出大量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紋”:“這中看不中用、量大管飽的爛菊花,除了讓靈力者感受你所謂的‘神明威嚴’、提升點新年運勢之外,連淨化個怨靈都費勁,你好意思說它是神力?!”

“嘖,‘除垢’、‘賜福’和‘威壓’,只不過是朕的神力本身的特質罷了。除了半吊子的「淨化」,你根本連一次真正的‘神術’都沒用出來過……”

“既爲神力,又怎是凡俗術式可驅動的,何故要循規蹈矩地照搬凡俗的神道術?”

“那些只會在神殿裡溜鬚拍馬的老匹夫,又有何資格去教導天生天養的神子?”

陸仁那句句誅心的話語,讓藤原拓海的憤怒逐漸凝固在了臉上。

『沒記錯的話,明治天皇,似乎是死於糖尿病?』

看着對方將那比臉還大的棒棒糖包裹在口中,說話卻絲毫不受影響的模樣,他不禁思緒翻飛。

這麼多年,自己明明有認真刻苦地去修煉神道術,但體內這神力除了「淨化」,根本沒辦法驅動更加高階的神道術。

「拓海,像我這樣,屏息靜氣、向神明祈禱……只要心意虔誠,神明自會饋你以神力,學會了嗎?」

「拓海,你的神力威壓已遠勝於我,今後逢年過節的皇室參拜和祭禮,就交給你主持了……剛剛傳你的那幾招術式的結構,都學會了嗎?」

「拓海,這一式陣法,乃我明治神宮不傳之秘,你需得日夜苦練不綴、切勿荒廢,學會了嗎?」

往日跟隨父親修習神道術的一幕幕,不禁在他腦海中浮現。

“學……學會了嗎?”

一抹自嘲的微笑,在他嘴角勾起。

“混蛋藤原樹,我學……學廢了啊!”

這就好像,好不容易氪金練到lv99、腳下剛剛亮起絢爛光環,路過的管理員告訴你:“這位尊敬的玩家,獵人要加dex,你這全加str的號,練廢了啊。”

“那你說了半天,這‘神力’,到底該怎麼用……”

號練廢了,可以重開……

人生,卻不能重來。

藤原拓海只能將看“老軍醫”的期盼目光,投向了躺在菊花蕊中舔着棒棒糖的陸仁。

“所謂神力,乃衆生信仰之力、願力所聚……乃無定之法,心意之力……”

碎碎唸了一大堆雲裡霧裡的,陸仁突然翻身而起,和藤原拓海四目相對:“簡而言之,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我……”

看着對方那瞳孔中飛速旋的菊紋,藤原拓海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

“不錯,要將神力轉化成自己的力量,關鍵是靠自身的意志和信念,而不是虛無縹緲的術式。正是因爲這樣,神子才能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戰鬥!”

隨着腮幫鼓脹、收縮,陸仁拔出了口中涎液滴落的巨大棒棒糖。

“而驅動神力的關鍵,是絕對的自信與想象力!連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無法想象能做到的極限,神力又該如何具現呢……”

只見一道金芒涌動,那棒棒糖竟然化作了一柄細長精緻的長刀,朝着藤原拓海斬出:“滿腦子只剩下淨化術的你,究竟是不自信,還是不敢想呢?”

“不自信?!不敢想?!”

長刀劃過,藤原拓海眼前的世界,重歸黑暗。

“開什麼玩笑……如果可能,我也想要變成光,變成光,飛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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