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型號的電視，很有復古感，上面的畫面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高深記得，他只在小時候奶奶的家中看到過。
隨着雪花稍微散去，狹窄的窗口上，原本糊到完全失真的畫面，稍微能看到一丁點畫面了。
只是，在看到電視屏幕中的內容，高深慢慢向後退了兩步，下意識想要遠離它。
電視中的畫面，似乎是一場盛大的閱兵儀式，排成方陣的坦克羣，踏着大步的軍人，半懸在空中的直升機，遠處爆發出如海嘯般歡呼的人羣……
畫面直到這裡，還很正常。
直到高深看到，跟着坦克陣後方的，是一排排類似高達的人形戰鬥機器人。
這是什麼鬼？
那些身高數十米、頭部玻璃罩中坐着駕駛員的戰爭機器人，巨大的腳步緩緩踏過大地，每一步都發出了隆隆轟鳴聲。它們長到拖到地面的“手臂”，也連接重力炮和各種遠程武器；另一條手臂上掛着幽綠色的反重力護盾，看上去未來科技感十足……
隨着這些人形高達駛過，這一場軍演，後面登場的各式兵器，越來越離譜……
半圓形的飛碟，像是靜止了一般停留在懸空中。在人羣的歡呼聲中，爆發出一道耀眼光芒，憑空消失了。
高懸在於烈日之下，一個小小的黑點，竟然是停滯在地球軌道上的巨大宇宙母艦。隨着它的高度不斷下降，整個天空，像是被一片巨大的黑雲緩緩吞沒一般。
那艘宇宙母艦的側面，極小的側門緩緩打開，裡面像是沙子一般密密麻麻飛出了無數戰機，繞着天空盤旋。
……
……
這場軍演後面的內容，高深覺得自己沒必要看了。
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這是人類的未來？”
男人再度開口：
“你很聰明。
“準確來說，這是三十年後的未來。
“在某一個時間節點，人類文明因爲某項基礎科學的突破，導致科技技術大幅度進步。各種摧星炮，陸用戰鬥型機器人，半式戰機航母，紛紛被研發出來……
“但是科技的進步，只給人類帶來了極其短暫的紅利。無休止的慾望，很快追上並超過了資源的開發。世界上許多國家，開始漸漸分化成了兩個陣營，因爲宗教、信仰、種族、意識形態，爆發越來越嚴重的衝突。”
高深：
“看來，不打一次第三次世界大戰，各國的政客是滿足不了的了。”
他嘆息道：
“愛因斯坦說過，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人類用什麼武器；但是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戰，人類用的武器是棍子和石頭。”
房間中的男人，很同意他的觀點：
“你說得對，所以三十年後，世界基本處於一片廢墟。
“兩大陣營使用的各種武器，窮極了人類最先進的科技的結晶，已經不再僅限於最基本的核彈。甚至，一炮將月亮轟成了泡沫，無休止的戰火甚至讓大地撕裂，將亞洲和歐洲分爲兩塊大陸，永久改變了地球的樣貌，將這裡變成了一片廢土。
“讓嬰兒去把玩一把小刀，那麼只有一個下場，就是這嬰兒用小刀弄傷自己。
“對於發展速度過快的人類來說，作爲一個種族的總體，就是這個把玩小刀的嬰兒。”
人類就是這麼一種可笑的生物，生存在和平年代，永遠無法理解，戰爭是一件多麼殘酷的神罰。
說來也是滑稽可笑，高深他們那一代人，出生在這個世界，隨時隨地都會被怪談奪走生命。他們是做夢都想擁有，一個平靜正常的世界。
而這些生而生活在正常世界的人類，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生活在這個世界是一件多麼可敬、幸運的小小奇蹟。
但是，男人的話還是沒有解答高深的問題：
“人類毀滅了之後呢，第一個許願者是誰，這座鐘樓，又是哪裡來的？”
男人說道：
“說是人類毀滅，並不確切。地球上99.9%人類死於戰火，滔天的黑霧，遮住了天上的太陽，整個地球寒冷到進入冰河時代。因爲沒有月球，各地潮汐錯亂。常年來自星軌的轟擊，導致地球的自轉角度都出現問題，地球表面上大部分地方，都已經不適合居住了。
“只剩下幾千萬不到的人類，基本退回到了氏族模式。在地球各地艱難求生，不時回到舊人類生活的城市，靠撿一些破爛勉強苟且。
“但是，雖然戰爭結束了，但是各種未來武器對地球造成的創傷，在短時間內是無法修復了。只剩下這麼一丁點人，當然也無法重建舊人類的重工業體系，隨着時間推移，大地的環境還在不斷惡化，苟且的人數越來越少……
“倖存下來的人類，不要說重建昔日人類文明的榮光了。滅亡只是時間問題。”
他停頓了片刻，因爲，接下來，鐘樓的第一位許願者登場，
“沒有人知道，那個神秘的人物叫做什麼，後來者都只能稱他爲A。我們唯一知道的是，A從亞洲出發，在沒有藉助任何機械載具的情況下，橫跨了兩座大洲，一片大洋，到達了‘藍色星盟’戰後淪爲廢墟的原軍事基地——
“藍色星盟，就是未來人類兩大陣營中的一員。挑起了世界大戰，在毀滅了另一位陣營的情況下，本身也遭受了致命武器的打擊，全球80多個盟友基本全滅。
“在戰爭末期，藍色星盟設計了一臺能夠整合所有地球資源的超級AI系統，這是人類目前製造出來已知最強大的強人工智能。只要對它輸入指令，超級AI可以完成執行主人要求的任何命令。
“而在超級AI剛剛完成預熱啓動之前，藍色星盟的地下基地就遭受了來自星軌的高輻射打擊。所有科學人員和軍事專家全部死在了地下。
“沒有人知道，那位如同超人一般的A是怎麼找到這座基地廢墟的。唯一所知的是，他在廢墟之上不斷挖掘，奇蹟般地，找到了那臺仍然處於工作狀態的AI系統。
“那臺AI的名字，叫做——”
接下去的話，不需要房間主人說出，高深已經自動爲他接了下去：
“鐘樓。
“那臺AI的名字叫做鐘樓，對麼。”
房間男聲沉默了一會兒：
“沒錯。
“不過，那還不是完整的鐘樓，只是鐘樓的雛形。
“在得到AI之後，被稱爲A的神秘男子，立刻下達了第一道指令，讓超級AI幫助人類重建文明。
“得到指令的AI，迅速調動廢墟基地能用的一切資源，有條不絮批量製造戰後重建機械人，外出收集物資，爲難民提供庇護所，將那些失落的知識和理論重新傳承下去。短短十年時間不到，原本一片廢墟的大地，在AI的精確調控之下，已經出現了一座超過十萬人的現代化城市。按照這個速度和進展，只要給夠足夠的時間，超級AI或許真的能夠恢復人類文明的未來。
“如果只是這樣，那麼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但是在重建文明的時候，A發現，人類內心殺戮的慾望，是永遠不會停止的。
“哪怕剛剛從滅絕的邊緣逃脫，在荒地之上重建了家園。新城市的內部，又分化出了三股軍事力量，通過駕馭舊人類遺留下來的大殺傷性武器，相互攻訐，搶奪資源。甚至有鬥爭失敗的野心家，準備在城市下方買下大量炸藥，毀滅敵對勢力的區域。”
高深評價道：
“真是夠瘋狂的。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記內鬥。
“人類的本質，就是這麼荒誕麼。”
房間男人的聲音，充滿了無奈的嘲諷：
“荒誕呢。這就是直立猿人的本性，至死都要鬥爭，這種想要毀滅的慾望，一定會發泄出來。
“看到了這一幕的A，親手締造了這一座城市的A，十分失望。並且他當時已經接近40歲的高齡——在高輻射污染的未來世界，這個年齡已經算是老人了——於是，他決定進入冷凍倉休息一段時間。在啓動睡眠之前，A向着超級AI下達了一道新的指令：
“維持這座城市的和平，不要讓人類再次毀於內戰了。
“做完這一切，A放心地進入了冷凍倉，開啓了長達三十年的冬眠。
“沒想到，這是他一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次決定。
“三十年後，當A再次從冷凍倉中醒來，回到他這個無比深愛的星球，驚訝地發現，從某種意義上來，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AI確實忠誠地執行着他睡眠前的命令。
“這座城市，經歷了無數統治者和政體，奴隸制、民主制、社區制、烏托邦制，唯一不變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叛亂和殘殺。
“AI在嘗試了許多方法，消除戰爭。比如抓出野心家，將他們的頭顱高掛空中；對於醫院的孩子進行基因檢測，刪除掉暴躁好怒的存在；又或者是摧毀掉所有重火力武器……
“但是，這些嘗試全部失敗了。就像是舊人類的毀滅一般，倖存下來的新人類，也陷入了永恆輪迴的內戰。
“於是，AI使用了最後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