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
“你，老鍾，你知道是什麼場合嗎？你現在怎麼收場你知道嗎？”
“收場不是我的事情，是你們的事情……”
“你……你難道真的要砸飯碗？”
“不是我砸飯碗，而是你們自己在砸飯碗，今年的金驥獎，除了《臥底警探》這部電影以外，你們看看，入圍的都是什麼電影……公平、公正、合理呢？”
“……”
“你們口口聲聲說好萊塢怎麼怎麼厲害，但你們想過沒有，當資源全部都集中在一羣不思進取的電影人身上，電影行業怎麼可能會進步！”
“……”
“我沒有這麼大的夢想，我也沒有這麼大的野心，我當然沒有那麼大的權利，但是，香江電影時代的落幕，是一個慘痛的教訓，我們不能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
“邀請幾個不出名的電影導演，參加金驥獎，就是接軌國際？騙騙別人可以，騙騙影迷可以，別把我們自己給騙了，你們捫心自問，《小裁縫》拍得怎麼樣？它拍得好？媽的，扭扭捏捏，簡直就是一坨狗屎！”
“……”
“鼓勵？鼓勵洋大人創作？區別對待？你們爲什麼不去鼓勵鼓勵我們華夏自己人的電影？改革？這一年，改革了什麼？改革洋大人的電影進入金驥獎？改革了五大電影公司電影增加名次？改革將電影行業的希望，資源，全部都壟斷掉，讓那些真正拍電影的，電影人沒有任何，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改革了什麼啊，都……”
“……”
“我不想，也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他媽的，再去舔那些洋大人的屁股了，你們要舔，你們去舔，我他媽的，我不玩了！”
“……”
後臺。
組委會所有人都盯着鍾建明。
鍾建明面容略微有些猙獰，看着組委會裡的一個個同事們。
他的目光銳利，掃着所有人。
所有人被他們的目光注視着，全部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他將評委的牌子猛地摘了下來，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踩了幾腳以後，緊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外。
後臺的會議室裡短暫地陷入寂靜。
很顯然，所有人都沒有料到，一向來都是老好人的鐘建明，突然會選在這個檔口，突然就爆發出來。
主席李明瑞看着鍾建明離開的方向沉默良久，最終幽幽：“也許，我們應該給他一個面子……【最佳視覺設計】應該……”
“主席，接下來的流程，我們……”
“按照流程來，現在不是直播，還能補救，讓工作人員們將老鍾發瘋的畫面給剪掉，通知各媒體各單位，以及安保人員，千萬不要讓資源泄露掉，一定要將影響最小化，對了，給《山村老屍》的獎項，也不要再變……千萬不要讓一些傳聞坐實，老鍾這邊，我會去溝通……”
“好！”
“……”
………………………………
頒獎典禮。
依舊在繼續着。
只是……
這一次，無論是臺上嘉賓，還是主持人的表情都帶着一些小心翼翼的。
連續頒了幾個獎項以後，臺下的觀衆們表情依舊有些複雜……
在頒獎間歇期間，主持人蔡明逸企圖用幾個圈內的笑話來活躍氣氛……
但雖然掌聲雷鳴，會場充滿着笑聲，但無形之中，那詭異的壓抑感，卻突然瀰漫在所有人的心中。
此時此刻……
攝影師的鏡頭，開始時不時地拍攝着周陽這邊的畫面。
不止如此……
陸陸續續的，幾個工作人員也走到了周陽的身邊。
“周陽，你好，我們希望你能幫個小忙……幫忙錄製幾段視頻可以嗎？”
“什麼忙？”周陽看着一個露着笑容的工作人員問道。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陰沉的工作人員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提醒：“周陽，馬上【最佳音效】要頒獎了，上臺的時候，我希望你，你們能稍微懂點事，配合我們……”
“什麼是懂點事？”
“如果，你們下一屆還想來金驥獎的話，按我說的做，這是臨時發言稿，你們背一背……”
“……”
“我告訴你們啊，你們這一次，我希望你們有自知之明，如果是平常，你們別說拿獎，連進來的資格都沒有，但這一次，你們撞大運了……你們要感謝評委，給你們這一次來之不易的機會知道嗎！”
“……”
周陽接過了工作人員寫完的發言稿。
看了一眼以後，頓時皺了皺眉。
遞給了旁邊的沈虎。
沈虎看完以後，臉色非常的難看，但握緊了拳頭，卻最終沒有說什麼。
等到工作人員離開以後，沈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周總，我……要不，我不領了，你上去吧……”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真的？”
“真的！”
“什麼話都能說？”
“什麼話都能說……”
周陽眯起了眼睛，隨後低着頭站了起來。
“周總，你這是……”
“我出去上個廁所……”
“那，萬一……我把天都給捅破了……”
“破就破唄！”
“……” 周陽目光看着遠方，當看到一個身影脫掉西裝，走進衛生間裡的時候，周陽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
“鍾導……”
“嗯？周陽？”
“……”
衛生間裡。
鍾建明悶聲地抽菸。
當看到周陽走過來的時候，鍾建明露出了一個笑容，對着周陽點點頭。
雖然兩人在正式場合下，是第一次見面，但鍾建明卻並沒有感覺到到任何的陌生感。
他看過周陽的幾部電影，最爛的那一部《孫悟空大戰超人2》也看過。
隱約間，他感受到了這個年輕人電影裡面的那種獨一無二的鋒芒和野心……
“剛纔有些失態，估計組委會的工作人員們找上你們了吧？”
“找了……”周陽點點頭。
“那挺好，最佳新人獎和最佳音效獎，你們應該有了……”鍾建明笑了起來，褶皺的臉上，竟多了一絲欣慰，目光看向窗外：“只有將公平的虛僞面具給扯下來，纔會有一些急急忙忙的去修補並粉飾公平……你們配合一下說點好話，今年的金驥獎你們就是焦點……我也算是做了點好事……”
“你覺得我們應該拿獎嗎？”周陽臉上沒有笑容，而是看着鍾建明。
“那本來就是你們應得的。”
“爲什麼感覺像是施捨的？”
“但結局是一樣的，雖然我在臺上諷刺過你們應該去拜山頭，諷刺這個圈子爛到根了，但，至少你們是在認真地講故事，不像是一些阿貓阿狗，連故事都講不明白，你們拿獎，實至名歸，……”鍾建明吸了一口菸圈，表情卻是很認真。
“鍾導，那你以後呢？不在這個圈子裡混了？”
“呵……”
鍾建明冷笑，隨後掐滅了菸蒂，眼神最終有一些悵然，又帶着失望：“自從港片垮掉以後，華夏電影圈的規則就全部亂套了……哎，事實上，我發現千禧年以後，越來越多的導演，連最基本的劇本都看不明白了，資本對院線、對電影圈、對評獎的話語權越來越大，我們這些老人，已經開始找不準自己的定位了，好像一下子就成爲了資本和壟斷的工具，與其看着這個圈子越來越爛，倒不如趁早退休了好……”
鍾建明說完以後，電話響個不停。
接了電話以後……
所有人都勸他冷靜一點。
他搖搖頭，關掉了手機。
周陽突然看着他：“鍾老師，要不，你加入我們【炫世娛樂】吧？”
“嗯？”鍾建明一愣。
“我們自己做一個獎項……給那些小衆的電影頒獎，你覺得呢？這一次，我們藉着【金驥獎】的熱度，幹一波大的！”
“我們？”鍾建明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們，你？你們？這些剛成立的公司？獎項？”
笑了一會，但看着周陽那認真的表情以後，頓時平靜了下來：“你知道現在資本對整個電影圈管控多嚴嗎？至少，在臺島，你敢這麼做，以後你就別想踏入這個地方了……”
周陽沒有吭聲。
鍾建明盯着周陽。
不知道爲什麼，他隱約感覺自己跟一個瘋子在打交道。
短暫的沉默以後……
會場裡突然發出了一陣譁然。
緊接着……
鍾建明和周陽兩人下意識地離開了衛生間。
然後……
“謝謝！”
“這個獎我不要了！”
“我不配！”
“……”
金驥獎頒獎舞臺上。
一個身影站得筆直。
撕碎了一張工作人員爲他準備好的卡片……
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低下頭，一步步走下了舞臺。
“我不配……”
“我也哭不出來……”
“我做不到哭得撕心裂肺，更做不到激動地跪下……”
“我天生膝蓋硬，跪不下來！”
“我們哪會編曲啊，哪會配音啊……”
“我們就是靠着施捨，靠着運氣，靠着同情，我們才配走進這個電影殿堂……”
“我們算個屁啊！”
“給那些配的人吧……”
“……”
……
“看來，我們以後真的在金驥這個舞臺上混不下去了……”
鍾建明看着那個身影走下了舞臺。
腰桿挺得筆直。
緊接着……
旁邊的周陽看着那個身影笑眯眯地又道：“看來，我們要被金驥獎永久封殺咯，哎，傷腦筋啊……”
鍾建明看了片刻，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骨頭也挺硬！”
“哈哈……”
“這事也怪我太沖動，這樣，反正我也不喜歡在臺島玩了，索性，我就跟你們這些年輕人一起玩吧……不過，我審片的要求很高，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獲獎啊……”
“哈哈，可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