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峰是葬劍山的側峰,距離主峰承天峰不算太遠,但也絕對不近。
所以之前樑辰所發出的那一聲長嘯,以及兩道法寶自爆的轟鳴聲,並不會被所有人聽到。
唯有擅耳力者,或者乾脆就如幾位院主那般修爲知命者,方能有所聞。
曹慶作爲大梁朝廷最大的特務頭子,是最早發現事情有恙的人之一。
但他什麼也沒有做。
什麼也沒有說。
只是默默注視着三位院主疾行而去,再匆匆而回。
或者更準確的來說,去的時候是三位院主,回來的,卻只有蕭木一人。
曹慶能嗅到蕭木身上那淡淡的血腥氣,看到他衣襬下沿所沾染的血漬,甚至可以分辨出蕭木指縫中的殘渣應該是來自絨拾花的花蕊。
由此可以判斷,光明峰應該是出了什麼事。
但情況已經被暫時控制住了。
並不影響今日的內院擇考。
念及於此,曹慶並不打算多事,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前方衆弟子的抽籤上。
整個抽籤儀式的流程非常簡單,報名的外院弟子們也井然有序,並沒有出現太過吵鬧的場面。
至於最後的抽籤結果,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但凡是抽到40及以下號牌的弟子,已經紛紛站在了相應的擂臺上,各自打量着自己的對手。
也有相熟之人開始了合縱連橫之術,打算先聯手解決掉其他人,再互決勝負。
這當然是在考覈規則之內的。
所以可想而知的是,若有朝一日汪清倫能有機會參加內院擇考的話,一定能佔得很大的便宜。
但很可惜。
現如今的汪清倫連六院輪習都無法繼續進行了,而是被關在司理院,生死不知。
正說着,突然人羣中傳來了陣陣騷動之聲,原本正在排隊領取號籤的一衆弟子,不約而同地如潮水般朝兩邊退去,留出了一條筆直的通道。
來人的一張臉白得嚇人,似乎是常年不見陽光所致,十指修長,身上的素色長袍透着某種陰冷晦澀之意,讓人唯恐不及。
當然是王臨軒。
相比起當初王臨軒在甲號院與樑辰初見之時,今日的他似乎更瘦了一些,眼窩深陷,顴骨更加突出,雖然還不到皮包骨頭的地步,但也難免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可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會真的認爲王師兄是修爲倒退了,或者手無縛雞之力。
相反,此時的他們正在默默禱告上蒼,千萬別讓王師兄抽到自己的組別。
王臨軒是孤身而至的。
渾身都寫滿了蕭索。
彷彿真的是一個孤家寡人。
他慢步來到近前,伸手在袋子裡抽出了一支標號“36”的號籤,隨後對邱子期拱手行禮,一言不發來到了最後那方擂臺。
而此時站在臺上的所有人,全都面如死灰。
至於其餘三方擂臺,自然便盡是一片和樂融融,喜氣洋洋。
正當大部分人都長鬆了一口氣之時,從殿外的長坪處,又傳來了陣陣驚呼聲。
又一道被所有人忌憚的人影終於姍姍來遲。
樑辰的臉色同樣有些慘白,但與王臨軒的不同之處在於,他的這種白,更像是大病初癒,或者虛弱過度的表現。
他的腳步略有些輕浮,面沉似海。
樑辰走得很慢,如同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在沐浴最後的光輝。
破曉劍就被他握在手中,劍鞘上隱隱還能看到一些沒來得及洗淨的血色,而他身上所穿的,也不再是書院賜下的那套金絲院袍,而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衣。
看到這一幕,在場的所有圍觀弟子,尤其是那些原本與樑辰相熟之人,不禁紛紛大驚失色。
樑師兄這是怎麼了?
難道真的如傳言所說,之前受了重傷?
既然如此,那爲何今天還要來參加內院擇考?
一道人影突然從演道殿中衝了出來,似乎想要去扶住樑辰的胳膊,但臨到頭來,卻由縮回了手。
“還能走?”
樑辰扯着嘴角笑了笑:“不僅能走,還能打呢。”
孫從聖暗沉了一口氣:“到底怎麼回事?我之前聽老錢說,你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嗎?”
“說來話長。”
樑辰搖搖頭,沒有多加解釋。
但很快,又有數道身影圍了上來。
“誰幹的?”
問話問得如此直接的,當然是唐詩詩。
“師父!你沒事兒吧!小玲姐呢?”
急得直跳腳的,自然是霜兒。
然而,這還不算完。
緊接着,李正念、喬莊閒,甚至於胡衝這幾位院首也迎上前來,紛紛詢問起樑辰的傷勢。
對此,樑辰稍微顯得有些哭笑不得。
“幾位師兄,別這麼搞,不然一會兒我打贏了擂臺,大家夥兒還以爲有什麼內幕呢。”
聽到樑辰還有心思調笑,孫從聖和唐詩詩這才逐漸放下心來。
但胡衝卻皺着眉道:“不要逞強,就算我能幫你過了首輪,之後遇到王臨軒,以你現在的狀態,也不是他的對手。”
樑辰有些意外於胡衝對自己的再三示好,不過後者也沒解釋,直接便轉身離開了。
於是樑辰乾脆將目光投向了喬莊閒。
大概是覺得之後樑辰就要來四象院輪習了,也算是自己正經的師弟,喬莊閒也不好藏私,只能點到爲止地提醒道:“你聽說過王臨軒最出名的事蹟嗎?”
樑辰微微一愣神。
說起來,迄今爲止,他還真沒怎麼去了解過王臨軒這個人。
他只知道王臨軒是王臨風的哥哥,被譽爲外院第一人,更因爲之前在司理院的經歷,使他性格扭曲,行事心狠手辣,不留餘地。
最出名的事蹟……
貌似就是說王臨軒在開道崛起之後,於生死擂殺死了之前在外院聲名大噪的天驕,胡子昂。
從而繼承了對方外院第一人的名頭。
等等。
胡子昂。
也姓胡。
冥冥之中,樑辰終於有些明白爲何胡衝願意放下之前的仇怨,三番兩次來與自己結交了。
恐怕除了崇武院院主顧浩然的明令之外,胡衝也秉持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理念。
想要借自己的手,殺掉王臨軒。
於是他輕輕笑了笑。
“若是崇武院的人能在抽籤上做做手腳,讓我在首輪就遇到王臨軒,那就功德圓滿了。”
樑辰會這麼想,當然是基於他現在的身體情況。
原本十拿九穩的內院擇考,因爲一個方葵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全盤的計劃。
現如今的樑辰不知道自己能在考覈中走多遠,所以速戰速決,當然是最好的結局。
但很可惜。
之前胡衝說他可以幫助樑辰通過首輪比試,並不是指的抽籤環節。
所以樑辰抽到的號籤是……
54。
非常幸運,或者說不幸地,與王臨軒所在的組別擦肩而過。
但這一次,場中卻沒有太多的哀嚎聲響起,似乎那些抽到與樑辰同臺的弟子,都看到了一絲機會。
抽籤結束,樑辰並沒有多與人交流,而是自顧自地走到一旁的待戰區,盤膝而坐,開始爭分奪秒閉目調息。
一顆顆珍貴的丹藥被他送入口中,再化作一股股暖流,淌入他的五臟六腑,神識氣海。
蕭木坐在椅子上,滿目憂色地看着樑辰。
完全不明白顧師兄爲什麼會允許樑辰來參加今天的內院擇考。
同時他也已經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若之後事情不對,就算冒着被在場賓客笑話的風險,他也得出手救下樑辰!
但不管蕭木怎麼想,伴隨着衆弟子抽籤結束,這場萬衆矚目的內院擇考,終於緩緩拉開了大幕。
顧浩然與杜長春兩位院主仍舊不知所蹤。
但邱子期已經將手中的令旗一揮,言簡意賅地道出了兩個字。
“開擂!”
話音落下,數十道靈氣光輝頃刻間便溢滿了四座石臺,刀兵之音如迅雷而至。
一號臺上並沒有實力太過出衆的弟子,所以臺上禁制一開,衆人便已戰作一團,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二號臺上的情況又有所不同,不過眨眼之間,臺上的十名弟子便似乎已經結成了三個小團隊,大家相互協作而戰,倒是更加彰顯出戰法的配合之妙。
相比起來,三號臺上就打得有些無趣了。
十個人裡面,只有四人出戰,交手正酣,而其餘六人,則小心翼翼地各自戒備、警惕,居然沒有一個出手的。
當然,因爲有王臨軒在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四號臺上。
這不看還好,看了之後才知道,原來王師兄竟強橫到了如此地步!
因爲此時的四號戰臺,根本不是混戰,而是一對九!
是的。
被抽到與王臨軒同組的其他九人,從開戰的第一秒鐘開始,便緊密地團結在了一起,打算先聯手把這池子裡的“大魚”給清出去!
不能說他們的決定是錯的。
但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王臨軒的實力。
王臨軒的手指很長,也很白,這麼一雙手,非常適合用來操琴舞劍,或者書寫千秋文章。
但王臨軒卻很擅長用這雙手來殺人。
眼看臺上九人合圍而至,王臨軒甚至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直接化作一縷長風,穿堂而過,當他重新現出身形的時候,指尖已經多了一滴猩紅,而臺上九人,已經有一個捂着血柱噴涌的脖子倒在了地上。
這纔是真正的,一步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