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無善惡。
但人有。
對於六大派的修行弟子們而言，天魔教自然便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反派。
甚至比妖族人更甚。
所以他們所修行的，自然也就是邪魔外道。
葉畫這個名字很有詩意。
但他是天魔教的人，就算死了，在世人眼中，也是邪修。
鹿鳴書院二層樓的絕大部分藏書都是有關天魔教與妖族人的，其中就重點提及過這個叫葉畫的符修。
天魔教已經被剿滅了一百多年了。
但凡能夠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不管是不是惡名，都肯定不是什麼小人物。
喬莊閒能夠一眼認出眼前這枚符篆上留有葉畫的行筆習慣，說明他也曾仔細研究過這位符道大師的事蹟與作品。
這也是樑辰以葉畫爲目標進行仿筆的原因。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今天樑辰之所以要叫上喬莊閒與自己一同來參加這個所謂的鑑符大會，就是想借喬莊閒之口，證實這上古殘符的真實性。
現在樑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因爲當喬莊閒從口中說出“葉畫”二字的時候，整個內廳的人羣都下意識地圍攏了過來。
這或許就是四象院院首的排面所在。
其中一個丫鬟模樣的小蘿莉引起了樑辰的注意。
“少爺，這人怕不是信口胡謅的吧？那葉畫都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就算真的留下什麼遺藏，也不可能落到百花鎮這種小地方來吧？”
被她稱之爲少爺的，是一個長得白白淨淨，卻似乎有些腿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
“不好說，葉畫生前畫符的確有折角的習慣，而且他雖然對符紙沒有特定的需求，但因爲其故鄉爲元州，所以常用雪紋紙走筆，至少從目前來看，這枚殘符的確很像是真的。”
聽到這話，小丫鬟頓時撇了撇嘴，似乎一臉羨慕嫉妒恨的模樣。
“隨便參加一場黑市拍賣會也能拍到葉畫的殘符，這種好事兒怎麼咱們就遇不上呢！”
少爺輕輕一笑，正準備說些什麼，卻注意到了旁邊樑辰的目光，於是他微微一怔，隨即笑着與樑辰頷首致意。
樑辰也跟着點了點頭，然後非常自然地迎了上去。
“聽這位小兄弟一言，似乎對這葉畫頗有研究？”
樑辰的突然搭話，似乎嚇了那小丫鬟一跳，趕緊躲到了自家少爺的身後，只露出半張臉，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這個自來熟的傢伙。
見狀，樑辰不禁苦笑道：“在下鹿鳴書院，樑辰。”
“見過樑師兄，在下無極門弟子，裴生，這是我的侍女，晚棠。”
無極門？
樑辰在腦中稍微檢索了一下，發現自己並沒有聽說過這麼個宗派，應該並不出名。
但問題是。
如果這無極門真的名不見經傳的話，這個裴生是怎麼被曾廣邀請到內廳來觀符的？
“原來是裴師弟，幸會幸會，剛纔聽裴師弟說起葉畫，看來應該也是對符道頗有見解吧？”
裴生笑着道：“說來慚愧，我其實並非符修，不過一直心有所往，故此研究了很多關於符道的書籍，其中便有這天魔教符師葉畫的生平，說來這葉畫也算得上是一位符道宗師了，只可惜……”
“只可惜他是天魔教的人。”樑辰笑着補充道。
“是啊……”裴生似乎對此別有一番感慨，輕輕搖了搖頭：“未能與之相處於同一時代，實以爲憾。”
此言一出，樑辰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異色。
小丫鬟晚棠也下意識地拉了自家少爺一把。
於是裴生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讓樑師兄見笑了，只是傳聞那葉畫原本也是對符道毫無天賦之人，卻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悟得了妙筆生花之神通，這纔有了其後的大成就。
可惜隨着天魔教的覆滅，此法也隨之被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中，每每念及於此，便讓人扼腕痛惜。”
樑辰似乎很能理解對方的心情，笑着安慰道：“大道三千，均有其法，究其根本，也不過殊途同歸而已，裴師弟又何苦偏執於符道一途？”
說着，樑辰似乎有意無意地便將目光挪到了晚棠的身上。
似作無意般問道：“晚棠師妹覺得呢？”
小丫頭大概是沒想到樑辰會突然開口來詢問自己的意見，趕緊又把身子往自家少爺的身後藏了藏。
“別問我，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爲什麼，當樑辰第一眼看到這個叫晚棠的小丫頭的時候，就莫名感覺到了一種親近之意，就好像兩人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般。
但現在看來，這種感知只是單方面的。
人家對樑辰可是滿臉的戒備……
對此。
樑辰也顯得有些無奈。
若是太刻意接近，又不免被別人以爲是勾搭小蘿莉的猥瑣大叔，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樑辰以爲這主僕二人或許跟天魔教有關係，甚至本身就是血刀老祖喬裝打扮而來，別聽“血刀老祖”這個稱號霸氣無比，但在司理院的情報中，對方至少看起來的年紀並不大，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如果喬裝打扮一番，或者以某種法寶更改了面容，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當樑辰真正接近兩人之後，卻絲毫沒有感知到天魔教的氣息，由此看來，或許是自己多疑了。
但樑辰並沒有就此打消自己心頭的疑慮，而是轉頭找到了姚謙，笑着道：“姚先生，容我給您介紹一下，這兩位是來自無極門的弟子，裴生、晚棠。”
姚謙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樑辰，但還是拖着他那具肥碩的身體走了過來。
“無極門？沂州那個無極門？”
裴生點點頭道：“正是。不過晚棠不是我門中人，只是我的一個小侍女。”
聽姚謙這話，似乎他還真的知道無極門這個宗派，而且對裴生和晚棠二人也並未生出什麼懷疑來，如此，終於徹底打消了樑辰的疑慮。
於是他笑着又對裴生說道：“這位是潛龍淵掌院，姚先生。”
聞言，裴生的臉上頓時浮出了一抹驚訝之色，連連道：“原來是掌院大人，真是幸會幸會。”
很明顯，姚謙對什麼無極門弟子並不感興趣，所以只是略帶敷衍地點了點頭，隨後便示意樑辰借一步說話。
此時的樑辰對這主僕二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疑心，於是向兩人打了個招呼，便跟着姚謙去了。
“姚先生，看來您的判斷有誤啊，喬師兄可是鑑別了那符篆的真僞了，的確爲天魔教葉畫所作。”
樑辰的眼中藏着一絲淡淡的得意，顯然對於自己能騙過喬莊閒別有一番成就感。
然而姚謙卻笑眯眯地搖了搖頭：“不不不，這麼看來，那僞造符篆之人，必然也是一位符道大家，我聽說，樑公子日前剛剛成爲了一名五品符師？”
聞言，樑辰臉上的微笑不禁微微一滯，隨後他很自然地轉成了惱怒之色。
“所以你是在質疑我跟喬師兄都分辨不出一紙符篆的真僞？”
姚謙認真地盯着樑辰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到一絲破綻，但結果卻讓他有些失望。
於是他手中的蒲扇搖得更急了一些。
“這麼看來，樑公子當真是不知道這符篆究竟爲何人所造？”
樑辰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是說了嗎？天魔教的葉畫！”
姚謙沉默了片刻，忽的笑道：“如此也好，既然那人能瞞過樑公子與喬公子的眼睛，自然也能讓那血刀老祖中計，這麼看來，今夜倒還真是有一場好戲能瞧了。”
樑辰暗暗皺了皺眉頭，再次轉頭將目光對準了苗秋雨。
發現後者真的在仔細觀摩那道“葉畫”所作的殘符，一時間心頭更加沒底了。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鑑符大會跟黑市拍賣會之間有着本質的區別。
雖然究其根本，大家都是爲了達成交易買賣，但格調卻截然不同。
從正常流程上來講，鑑符大會是先邀請一衆符修前來欣賞各位符道大家的作品，然後進行點評和交流，最終若有人想要購買展出的符篆，可以與符師在私下商議，至於最後的成交價，便只有買賣雙方纔能知曉。
所以鑑符大會的關鍵不在於展出的東西賣了多少錢，而在於大家的相互交流。
自然在形式上也略顯鬆散一些。
這也難怪。
畢竟主持鑑符大會的曾廣本來就是一名散修，今日他所邀請來參加大會的也大多是些散修。
散修難，便難在資源與人脈的短缺上。
若是大家能借此機會相互結識，抱團取暖，也不失爲是一件好事。
所以當喬莊閒現身出來的時候，纔會引起那麼大的轟動和圍觀。
試問在這滄州境內，但凡是符修之輩，誰不希望與喬師兄結一個善緣？
比如這會兒的喬莊閒，便正在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理由持續搭訕中……
有的想讓喬師兄看看自己今日所展出的作品。
有的想請教喬師兄一些關於修符的問題。
還有的，甚至想要把自家女兒許配給喬師兄……
一時間，內廳的氣氛倒是火熱無比，只有樑辰一個人不知心裡面有多苦。
然而，就在樑辰暗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在戰略上出現了嚴重失誤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卻猛地自廳內響起。
“轟！”
灼熱的氣浪攜滾滾濃煙撲面而來，緊接着，內廳的照明燈燭盡皆熄滅，讓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而，還不等大家夥兒反應過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便又有一聲刺耳的尖叫聲接踵而起，叫人不寒而慄。
“啊……！”
只有樑辰在第一時間辨別了出來，那是晚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