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傍晚。
村莊裡,家家戶戶煙囪冒青煙。
村長家晚飯早好了,就差下飯的菜,村長媳婦顧香蓮打算做個青椒炒雞蛋。
雞圈裡,七八隻雞被顧香蓮攆來攆去,嚇得東躲西藏,不是顧香蓮不心疼雞,是她不相信這麼多的雞一天就下了三個蛋。
“蛋呢?都下哪兒去了?你們這些畜生真是沒良心,老孃我天天供你們好吃好喝,怎麼就這幾個蛋交給我?咱家有5口人,你們就下3個蛋給我,這叫我們怎麼夠吃呀?”
“3個就3個吧,香蓮,你別折騰那些畜生了,它就下不來蛋又有什麼辦法?我老了,大半截子入土了,吃不吃都無所謂,都給孩子們吃吧。”
一位年邁的婆婆在年輕女子的攙扶下慢慢走來,老婆婆瞧那些雞可憐,不得不出來說兩句。老婆婆是村長的媽,她身邊的年輕女子叫金枝,是顧香蓮的兒媳婦。
“咯咯咯……”一隻老母雞肆無忌憚的從顧香蓮腳上踩了過去,彷彿沒看見她的腳,顧香蓮的鞋子被踩上了竹葉印子。
顧香蓮瞟了眼老婆婆和她身邊的女子,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弄髒她鞋子的老母雞就罵。
“你瘋了你?居然敢踩老孃的腳!你這老不死的,再跟老孃作對,老孃立馬要了你的老命去燉湯!”
村長媽當即臉都氣綠了,這聲“老不死的”是在罵雞麼?
就算村長媽有想法,也不敢隨便質問,村長不在家,她一把老骨頭哪能鬥得過尖酸刻薄的兒媳婦?想想還是忍了。
“瞧你這慫樣!罵你你也不敢吱一聲,有種的張嘴跟老孃吵幾句啊!”
顧香蓮把那隻老母雞踢到牆角,老母雞一個踉蹌撞在了一隻小母雞身上,小母雞差點跌跤,它無辜的小眼睛怯怯的望着主人。
“媽,您和雞鬥什麼氣呀?爸和木子很快就回來了!把雞蛋給我,我先去炒菜!”金枝伸出手就要接雞蛋。
顧香蓮理也不理她,又指着老母雞旁邊的小母雞叫罵起來,“還有你,你個臭不要臉的,裝什麼可憐樣、清高樣?老孃待你不薄啊,好吃好喝的供你,你倒是知恩圖報啊!你好歹也下個蛋出來啊,左右鄰居都看着呢,你再不會下,憋也給我憋一個出來啊!你這不下蛋的雞,老孃養你何用?真是糟蹋糧食!”
這下,不只村長媽,金枝的臉也變色了,不過她沒回嘴,她婆婆的厲害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嫁進上官家的這四年已經吃了不少苦頭,她婆婆的計策可多了
,最常用的就是指桑罵槐,而金枝呢,36計只會最後一計,若不起只有躲!
“奶奶,我送您回屋休息!”
金枝把村長媽送回屋,默默回到自己房間,門輕輕關上,輕的像做賊,關重了,怕捱罵。
顧香蓮出了雞圈,關圈門的時候,見那些雞都縮在角落裡,怒氣更大,“瞧你們一個個那死樣!窩囊樣!有本事就把蛋給我下了!尤其是你,你這個不會下蛋的雞,老孃對你已經忍無可忍了,再給你一個月時間,要是一個月還沒動靜,請你自動滾出上官家!”
金枝的臥室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在她臉上流淌,她強忍着不出聲。
門外,清晰的叫罵聲伴隨着廚房裡的鍋碗瓢盆聲不絕於耳。
“不下蛋的雞有什麼資格擺臉色給老孃看?你以爲天下就你一隻母雞嗎?會下蛋的雞多了去了,信不信老孃明天就找一打出來給你看?清高什麼呀清高?有本事就下啊,老孃的飯不是白吃的,你吃老孃的,喝老孃的,憑什麼不下蛋?”
金枝知道婆婆又在指桑罵槐,這些話都是說給她聽的,什麼母雞不下蛋?不都是因爲金枝沒爲上官家生出孩子嗎?
找一打給我看?你兒子是種雞啊?
金枝在心裡回了一句,卻不敢出去說,因爲人家沒點名罵她。拾金子,拾銀子,哪有拾罵的?
金枝嫁給上官木子4年有餘,一直未孕,村裡人都說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有病,得治。
爲治這病,金枝不知吃了多少偏方,花了多少票子,病沒治好,身體卻被中藥摧殘的日漸消瘦。
金枝要是光這一處缺憾倒也罷了,偏又生得一副柔弱骨,餵豬、種地一樣也做不來,這就是顧香蓮爲什麼一直不喜歡金枝的原因。
上官家娶了個不會生娃的媳婦……
上官家娶了個不會種地的媳婦……
上官家娶了個城裡媳婦,下不了地,喂不了豬,生不了娃……
四年來,金枝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她敢出門麼?不敢,踏出這個家,迎接她的就是各種語言攻擊。
“等懷孕了再出去吧!”這是村長特意對金枝交待的話。
上官家是她幸福的囚牢。
“兒子,回來啦?”門外,顧香蓮萬分熱情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
“媽,怎麼又是你在做飯?金枝呢?”上官木子疑惑的問。
知道老公回來了,金枝連忙擦去臉上的淚水,滿腹的委屈當即煙
消雲散,他是金枝在上官家唯一的依靠,如果沒有他,打死金枝也不會在這個地方多呆一天。
“哦,她身子不太舒服,我讓她歇着,不就是做個飯嘛。”顧香蓮樂呵呵的說。
真虛僞!金枝在心裡嘀咕。
上官木子今天去參加下任村長的競選了,不知道結果怎麼樣,雖然她並不希望老公當什麼惱人的村長,但至少也該關注一下競選的結果,這是做人妻的本分。
金枝剛走到門口,公公一席冷冷的話語隔着門傳進來。
“以後每天的三頓飯就讓金枝做,別老慣着她,一個大活人老是不知道做事像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家兒子沒娶媳婦呢!”上官村長臉色發青,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不會是競選沒通過吧?金枝心裡一沉,轉而又不服氣的想到,什麼叫我不知道做事?我剛纔還要炒菜了,是婆婆不讓我做!
金枝眉頭緊蹙,正想着等會怎麼安慰上官木子,廚房裡的那個人開口了,語氣十分不佳,“是不是誰又說什麼閒話了?”
炒完菜的顧香蓮關掉液化氣拿着鍋鏟往外奔,她額頭的髮絲很凌亂,像是隨時要找人拼命的樣子。
“媽,沒事,別瞎擔心,你炒你的菜吧。”上官木子臉上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怎麼了兒子?不會是下任村長競選沒通過吧?沒道理啊,關係不都打好了嗎?”
“媽,沒事的,別多想,我本來也不想當村長,我去看看金枝怎麼樣了!”
上官木子來到自己房間,還沒來得及敲門,“咣噹”一聲,顧香蓮氣得把鍋鏟摔到地上。
房裡的金枝本來是要開門的,一聽到這聲響,連忙縮回了手。
“站住!”顧香蓮叫住兒子,“你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左一口金枝右一口金枝,沒有她就活不成了是不是?”
“媽,不是你說金枝不舒服的嗎?我去看看她不行嗎?”上官木子一臉無辜。
金枝和上官木子就隔着一道門,聽着他熟悉又親切的聲音,金枝的心裡頓覺無比溫暖。
“她不舒服?她是缺吃還是少穿了?你媽不舒服纔是!你媽我每天這麼辛苦的伺候她,她不但不回報我,還處處擺臉色給你老媽看!你這個做男人的怎麼就不好好管管你老婆?她生不出孩子倒也罷了,擺什麼臉子給我看?”
顧香蓮一激動,說出了眼淚,活脫脫受了一整天氣的樣子。
“媽,金枝她擺臉色給你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