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亭內再一次漸漸安靜下來。
只見那紫衣一步一步朝着方纔那位說話的小姐走過去停下,她身量本就高挑,這會兒更是以俯視的姿態,吐字清晰的道,“說我可以,但牽扯家人實在不該。你娘難道沒有教你身爲世家小姐該有的知書達理?本以爲最起碼該是福慧雙修的,沒想到……”
她忽地看向安樂,安樂被那眼神嚇了一跳,接着就看見她的目光落在了溫舒然的臉上,“你們左口一句小蹄子,右口一句狐媚子,似乎與那傳言中世家小姐的模樣不太相符,倒是讓我想起了……什麼來着……哦,都說如夢園裡的小姐們平日裡爲了爭搶生意,總是把‘小蹄子、狐媚子’等等詞語掛在嘴邊,沒想到,今日竟有幸在皇宮裡見到了。”
安樂嘴脣氣的發抖,方纔那‘小蹄子’是從她的嘴巴里最先說出來的,如此這般,豈不是在點名指姓的羞辱自己?
“什麼、什麼如夢園?”
“就是啊,我怎麼沒聽過?”
“聽名字很像倚心樓那種地方?”
“倚心樓?那不是花樓嗎?”
……
一女氣的漲紅了臉,指着她罵道,“你這個滿口污言穢語的小賤人!竟把我們比喻成妓院的女子!”
巫紫淡定的挑了眉,“妓院?你配嗎?”
衆人被她這麼一反問,反而疑惑了起來,難道不是花樓,是她們誤會了?不過接下來,她說的話就回答了她們。
“那如夢園啊……”她忽然頓了頓,話音一轉,“剛剛看郡主的反應,好似是知道這個如夢園的,不如就讓郡主來告訴大家吧?”
小姐們皆是疑惑的看向安樂,見她臉色不好,氣得發青。
常年待在閨閣中的世家小姐自然是不知道如夢園的,不過安樂混跡皇城,想要不知道也難,那如夢園是比妓院還要低等的勾欄院。
“伶牙俐齒的小賤人!”安樂咬牙切齒,捏着拳頭就朝她揮了過去,衆人驚叫着避開。
巫紫眉眼一厲,護着楚念側身避開兩步,閃電般的出手擒住了安樂的手腕,跟着掐住,狠狠一扭,安樂痛呼一聲,捧着脫臼的手腕連連後退,直到撞上了亭柱。
招式奇怪,動作敏捷靈活,安樂不由得再一次認識了她,“你、你會武功!”
巫紫翹了脣,並不回話,反而是牽了楚唸的手告辭道,“諸位繼續,恕不奉陪了。”
“等等。”
巫紫挑眉,本來她還對這個溫舒然沒什麼太大的反感,不過現在已經是天翻地覆了,故而連語氣也不似之前的輕淡,反而略帶了涼薄之意,問,“溫小姐還有事?”
溫舒然端莊的笑了笑,挽留道,“之前我們正在吟詩作對,尚未盡興,這纔想請巫姑娘切磋一二。”
切磋?
巫紫不動聲色的轉了轉眼珠子,這是要換個法子羞辱她了,吟詩作對?呵呵,誰羞辱誰還不一定呢。
“好啊!”她尋了亭中凳子坐下,“說吧,怎麼切磋?”
世家小姐們一愣,似乎是想不到她答應的如此爽快,就連溫舒然也不禁怔了怔,“巫姑娘身爲醫女,想必定是博覽羣書,才學不淺,這樣……如今冬寒漸去,將迎暖春,不若就以此意境浮想一二,作一首迎春詩罷?”
“博覽羣書?”一小姐輕蔑的笑道,“莫不是覽的醫術?”
亭內一陣低低的嘲笑聲。
“巫姑娘,你意下如何?”溫舒然心中可不這麼認爲,觀看方纔她應下邀請就可以看的出來,她並非不通文墨。
不過,就是要她通曉文墨纔好,免得自己勝之不武。
巫紫點點頭,“可以。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亭內又是一陣低低的嘲笑。
溫舒然不以爲意的來到桌案前,率先提起了桌上的毛筆,示意道,“一起罷。”
這下換巫紫怔愣,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筆墨紙硯,有些爲難的問,“要寫出來?”
“巫姑娘不明白嗎?”溫舒然解釋,“作詩自然要寫下來,才能供別人鑑賞觀閱。”
“就是啊,這個規矩不懂嗎?”
“必須要寫下來的!”
......
安樂坐在凳子上矯正自己脫臼的手腕,又喚了婢女上前揉按,嗤笑道,“區區賤民,恐怕連字都不會寫!”
巫紫看向安樂,視線在她的手上頓了頓,接着意味不明的問,“郡主的手指竟然接好了?哪個大夫這麼厲害?”
安樂下意識縮手,她可沒忘記自己的手指是怎麼斷的,“關你什麼事!”
“郡主說的沒錯,你的手指是不關我的事,那我想,我會不會寫字更加不關郡主的事。”她盯着安樂的手指看了兩眼,直看得安樂心裡發毛。
聽見她道,“雖然字寫的難看了些,不過到底還是能拼出一首詩的。”
然後就看她已經拿起了毛筆,但是握筆的姿勢太不標準。
溫舒然笑着搖頭,盯着亭外景色想了想,蘸了些許烏墨寫了起來,引得衆人圍觀,畢竟溫舒然是皇城第一才女,作詩還是有些看頭的。
巫紫的身後只剩下楚念。
“阿紫姐姐,不然你來念,我來寫吧?”
“嗯?”她疑惑的眨了眨眼,隨即笑着蘸了墨,“不用,我會寫。”
她的確是會寫的,只是繁體字有些記不太清楚罷了。
執筆揮灑,幾乎是同時,二人收筆,一人揮的是一手的簪花小楷,一人灑的是龍飛鳳舞,歪歪扭扭。
一女拿起簪花小楷,朗聲念道:
清坐無憀獨客來,
一瓶春水自煎茶。
寒梅幾樹迎春早,
細雨微風看落花。
“果然是好詩好景好意!”該小姐讚歎道,“舒然姐姐不愧是皇城第一才女!”
世家小姐們紛紛附和。
就連梅林的那一邊,亦有人讚歎,“雖僅有四句,不過倒也有些意境。太子哥哥,你覺得如何?”
太子楚離捏着一顆黑子,停頓了一瞬,像是在思考棋子的落腳點,又像是在想着方纔那首詩,片刻後,放下一子,“即興之作,尚可罷。”
能得到太子的一句尚可,那就是莫大的讚賞了,一旁投鏢的溫樾得意的看了一眼同太子對弈之人,見他不爲所動,好似根本就沒聽見梅林那邊的女眷說話一樣,忍了忍,最終不死心的問道,“景王殿下覺得如何?”
楚堯執了一顆白子,緩緩落下,施捨般的“嗯”了一聲,沒有下文了。
溫樾嗓子裡憋了一口氣,繼續聽那邊說話,他倒要聽聽那個女人作了什麼詩!
且看花亭。
“巫姑娘的字着實有些不雅。”溫舒然只瞥了一眼那龍飛鳳舞的字,頓時失了切磋的興趣,覺得之前好似高看了她一樣,“這樣吧,舒然雖不才,但好歹筆下的字尚能入眼一二,巫姑娘若不嫌棄,我便將此作贈予巫姑娘帶回去,臨摹學習罷?”
“臨摹?”那唸詩的女子道,“舒然姐姐可別糟蹋了這等好詩作,還是遞交翰林院入了詩冊纔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