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熙熙,只爲利來;人潮攘攘,只爲利往。
當足夠的利益放在面前,散發出誘人的氣息,一切爭端,甚至是一切麻煩,一切危險,都可以暫時的擱置。
哪怕刑天鯉幹掉了一個相柳氏的金仙長老。
哪怕泰蘭星再過半年,就要撞擊被原始古巫們凝滯在虛空的泰雅星。
一切都可以擱置。
先爭取利益再說!
古三家已經離開祖地,在外活動的高手,基本上盡聚於此。
虞、夏、商、周、秦、漢、唐、宋、明……這幾家,每一家都有一尊太乙境的大能現身。
大虞的倉璩,據說他還是造字的那位倉頡的嫡系近親。
大夏的姜龜,擁有大夏國師頭銜,精通龜甲卜算之道。
大商的子至,身份不明,但是刑天鯉見過幾面的商紂王,見到這位大爺,就和見了鬼一樣,乖巧得和天下最孝順的孫子一樣。
刑天鯉心裡就是一陣陣的犯嘀咕——子至?子至?沒弄錯的話,大商的第四任皇帝,‘浪子回頭’的典範,其本名就是子至!
這大爺繼承王位後,當政的前幾年,其暴虐程度,比商紂王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難怪,商紂王這般桀驁的人物,見了這位,也都如斯的乖巧?
其他幾家的代表,也都是這般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只是,六百年末法時代,逼得他們常年困居祖地,缺少太初之炁的滋養,肉身衰敗,神魂枯槁,氣息虛浮給人一種他們的修爲隨時可能掉落境界的感覺。
饒是如此,這九位太乙境的存在,儀容舉止都拿捏得頗爲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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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堡礁大陸正中,那塊巨大的單體巨石上,各家頭面人物相隔老遠,涇渭分明的紮下了營寨。每一家的營寨前方,都有一朵祥雲托起了一間蘆棚,祥雲片片,瑞氣升騰,每一間蘆棚下,各家的高手,紛紛簇擁着一名盤坐在正中的太乙大佬。
四方虛空中,也是這九位太乙大能親自出手,佈下諸多禁制。
高空中,濃雲密佈,海風吹卷濃雲,可見大片旗門若隱若現;偶爾一陣晴天驚雷響出,一片濃雲炸開,一抹劍影,一片刀光,就在雷聲中一閃而過。
四下裡,流風飄蕩,風中隱隱有諸般天籟妙音若隱若現,偶爾虛空蕩起水波一樣的漣漪,在那漣漪後方,有牌坊,有寶塔,有宮殿,有陣臺,更隱隱有面無表情、腳踏五彩流雲的黃巾力士又或者金甲神人列陣。
大地上,認真看去,地面猶如水波一樣微微起伏。偶爾伴隨着‘嗆琅琅’的金屬撞擊聲,有一條條腰身粗細的鐵鏈噴吐着火光,從地面下宛如蛟龍一樣蜿蜒而起,稍稍展露身形後,又一頭扎進了地面。
整個大堡礁大陸,天空、地下、四周海域,盡被古三家的人佈置得妥妥當當。
這塊單體巨石上方,刑天鯉更是放出了通天御靈幡,放出了無數的甲士兇鬼和鬼奴列陣,六十四件巫寶同樣隱沒在虛空中,龐大無比的‘山海’巫陣蓄勢待發,一旦啓動,小半個大堡礁大陸,都會被返本歸元,煉化爲最基本的地水火風元素。
刑天鯉朝着九座蘆棚行了一禮,尤其是重點看向了大夏陣營中,那名爲姜龜的老人。
這廝的氣息,很熟悉。
之前在焚天城皇城中,於虛空中出手,想要通過相柳赤練腹中的胎兒,施展奪運之法,掠奪李魁勝的氣運,進而通過李魁勝,直接從刑天鯉身上薅羊毛的那位大能,顯然就是姜龜了。
也不知道他和相柳氏是什麼干係。
只是,之前刑天鯉打過交道的南巢囿,正站在這位姜龜身邊,低聲的嘟囔着什麼。看南巢囿的表情麼,他對這位姜龜,分明也是又敬又畏的模樣。
刑天鯉深深的看了一眼姜龜。
姜龜微微擡起頭來,碧綠色的眼眸中,幾點星光一閃而過。他的眸光也極其的詭異,點點星光,在他左眼瞳孔中凝成北斗形態,右眼星光,則是凝成了南鬥星圖。他只是望了刑天鯉一眼,就隱隱有一種生死莫測的玄機油然而生。
南巢囿擡起頭來,朝着刑天鯉看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刑天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好罷,大勢力就是這樣讓人討厭啊——爲了利益,內部不知道會有多少骯髒的糾葛……
深吸了一口氣,刑天鯉向九座蘆棚分別稽首行禮,然後朗聲介紹了星月、蘇菲、瑪索等一衆人的來歷,以及各家和她們達成契約的由來——如果不是因爲她們可以通過獻祭,從某個不可測的存在那裡換取先天靈物,星月等人,已經被徹底剿滅了。
但是正因爲她們有這樣的本領,是以她們得到了刑天鯉以及古三家的一致允許。
大礁堡大陸,變成了星月等人的領地。
她們可以遷徙自家的三億族人來大礁堡大陸,在這裡休養生息,繁衍後代——代價就是,古三家各方勢力有訴求的時候,她們必須架設祭壇,從那不可測的存在那裡,換取更多的先天靈物。
蘆棚下,九個主持大局的老傢伙紛紛頷首,姜龜更是掏出了一枚瑩白如玉的龜甲,一邊用力摩挲着,一邊朗聲笑道:“諸位,今日正是良辰吉日,諸事皆宜。”
略帶一絲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姜龜淡然道:“刑天鯉,少呱噪,做事罷。你一後生小兒輩,難不成,還要這麼多長輩在這裡乾等着?”
刑天鯉‘嘿’的笑了一聲。
他手中通天妙竹,‘嗆’的一聲,狠狠地朝着姜龜指了一指:“要不,您親自來主持?”
姜龜眯着眼睛,‘呵呵’的笑了起來,他向左右兩座蘆棚的倉璩、子至看了看,搖頭道:“看看,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得了點造化……”
容貌奇古,後背隆起宛如龜背,雙手極細長,爪子如鳥爪,形容怪異卻氣質極其溫和內斂的倉璩輕輕一笑,微微搖頭,不置可否的咳了兩聲。
子至顯然不是一個好脾氣,盤坐在蒲團上,身高都將近一丈高,身形魁偉猶如銅鑄的金剛,氣息霸道而剛烈的他怪眼一翻,‘嗆’的一聲,眉心一條血線裂開,一隻拳頭大小的血眸猛地跳了出來,‘咕嚕嚕’的一陣亂旋,頓時半個天空都被他的眸光染成了血色。
“你們這羣動心眼的老鬼,一顆心,太髒。”
子至擺了擺手,朗聲道:“刑天家的小子,這屬烏龜的老鬼,前些日子,天地之間太初之炁剛剛回復,他吸飽了太初之炁,就卜了一卦,說大夏當興,興在相柳。”
“所以,這老鬼主動倒貼着,跑去找大夏相柳氏的人,夠接着算計你,算計那個叫做李魁勝的小子。”子至用力拍打着大腿,大聲嚷嚷道:“真是太髒了……你可是他大夏刑天氏的族人,哪怕是旁支呢?他身爲大夏國師,居然算計你!”
刑天鯉恍然。
難怪姜龜這等身份,居然幫着相柳家的人,不要麪皮的倒貼族女,也要算計李魁勝?
卜了一卦?
吸飽了太初之炁,有了精氣神後,第一時間卜了一卦?
大夏當興?
興在相柳?
刑天鯉的臉色變得極其微妙,他眨巴着眼睛,飛快的瞥了一眼姜龜臉上的氣色——您是大夏國師?以卜算之道聞名?呃,您在吸納天地之間回覆的太初之炁前,就沒卜卦一下,這些太初之炁能不能吐納麼?
呃!
來自三月世界的地脈靈龍,固然讓泰蘭星的太初之炁鼎盛至極,可是那些地脈靈龍,可都是被那黑日、黑月邪祟侵染過的——刑天鯉固然將它們淨化了一番,卻只淨化了九成,它們的骨子裡、核心處,還有一絲極可怕、極隱晦的污染潛藏啊! ‘呵呵’一樂,刑天鯉朝着子至點了點頭:“得了您呢,多謝解惑。有空,去碣石郡坐坐?”
子至‘哈哈’大笑,他指着刑天鯉笑道:“坐坐什麼的,都太虛了。姜龜這老鬼沒長眼睛,把你這金娃娃當土疙瘩,咱可不一樣……唔,老子有個嫡親的孫女,正是豆蔻年華,乃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便宜你小子了,結個親如何?”
子至舉起大巴掌,‘嘭’的一聲拍在了商紂王的肩膀上:“這是子受,不成器的小子,大商的末代君主啊……嘖嘖。你娶了咱的孫女,子受都要叫你一聲祖宗,你小子,佔了大便宜了!”
商紂王的麪皮一陣青紅不定,他狠狠咬牙,眼珠都翻白了。
刑天鯉也被子至的一番話弄得哭笑不得,呵,自己有這麼搶手麼?怎麼就盤算着將自家的孫女塞給自己呢?
而且,做商紂王的長輩?
怎麼琢磨着,都有點怪怪的嘿……刑天鯉自己覺得,自己八字不夠硬,怕是擔不住!
子至這番話剛說完,一旁蘆棚裡,南巢囿已經開口了:“太甲,你要臉麼?刑天鯉乃是我大夏刑天氏族人,和你大商有何干系?”
子至怪眼一翻,怪笑道:“亡國之君,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麼?”
南巢囿的麪皮就一陣陣的難看。
商紂王的麪皮就一陣陣的發黑。
九處蘆棚下,古三家在場的衆人中,倒是有一大半的麪皮變得極其的微妙——子至這一句‘亡國之君’,可是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給罵進去了。
要麼是亡國之君當面,要麼是爲亡國之君的亡國大業做出了卓越貢獻的‘名臣大將’……咳咳,朱明的蘆棚下面,那位太乙境,自稱朱壽的‘憨厚’少年身邊,崇禎帝正黑着麪皮,拼命的捲袖子呢。
眼看現場的氣氛劍拔弩張,空氣都莫名的凝固了,刑天鯉面前,一臉焦灼的星月開口了:“諸位大人,你們的恩怨情仇,星月無能、也無膽干涉,只是,星月的族人,正面臨極大的危機……”
子至冷哼了一聲,擺了擺手:“做正經事罷!”
姜龜手中龜甲蕩起大片殘影,他塞了幾個玉錢進龜甲,‘桄榔桄榔’的晃動着,慢條斯理的說道:“做正經事罷。”
子至猛地扭頭,眉心血眸朝着姜龜狠狠一瞪。
姜龜手中白玉龜甲蕩起一片玉光,擋住了子至眸子裡噴出的大片血光。‘咔嚓’聲中,白玉龜甲裂開了數十條極細的裂痕,姜龜笑呵呵的舉起龜甲,比劃了一下龜甲上的痕跡,朗聲道:“妙哉,今日,諸事皆宜,大吉!”
九座蘆棚下,衆人就紛紛‘呵呵呵’的笑了起來,越是境界高深的,越是極期待的看着場中的星月、蘇菲、瑪索諸女。
只是,刑天鯉總覺得,這些人笑的時候,表情和眼神,都頗爲微妙——他心裡莫名的有點發慌,脖頸上隱隱有點發涼。
搖搖頭,大袖一揮,頓時‘咣咣咣’巨響不斷。
一塊塊長寬高都在一丈左右的純金錠子,一根根人腰粗細,長有數十丈的水晶晶簇,還有大塊大塊的白銀,以及無數人頭大小的紅寶石、藍寶石、綠寶石、金剛石、貓兒眼等,‘嘩啦啦’的如潮水一樣從他袖口噴出。
趙宋蘆棚下,白髮如銀,容貌卻猶如二八少女,頗爲鮮豔青春,可是身穿龍袍,手持龍頭柺杖的女子,看着刑天鯉袍袖中滾出的金銀、水晶、寶石等,微微皺起了眉頭。
她緩緩開口道:“哦,就爲了這些阿堵物,才讓這黃口小兒,主持如此大事?些許金……銀……寶石……罷了……”
趙青檾站在這白髮女子身邊,聽得她說話,急忙湊到了她耳朵邊,滿面是笑的,也不知道和她說些什麼。
白髮女子目光不善的盯着刑天鯉,過了好半晌,才幽幽說道:“總歸是你們這些後生晚輩無能,平白落了我趙宋的麪皮……童貫一事,那廝固然不是什麼得力的賢臣,卻也不能任憑他這般打殺了。”
對此,刑天鯉不做理睬。
打殺一個童貫,算得什麼?你趙宋一家,歷史書上有數的大奸大惡,你們佔了多大的比例?刑天鯉遲早要將他們悉數打殺了,通天御靈幡內,正缺坐鎮的鬼王,甚至是鬼帝級的強大鬼物呢。
星月帶着蘇菲、瑪索,帶着近千名身穿華服的嬌俏少女,圍着刑天鯉丟出的,真正比一座大山的體積還要大數倍的金銀珠寶堆,開始輕盈的旋轉、舞蹈。
她們唸誦秘咒,一縷縷銀青色的流光從她們手中的法杖上飛出,纏繞在了那些巨大的金塊、銀塊、各色水晶和寶石上。
黃金融化。
白銀融化。
一座底座方圓兩百里,高有十幾裡,輝煌華美、無與倫比的祭壇,就在她們的舞蹈和咒語聲中緩緩成型。然後,大塊大塊的水晶,大塊大塊的寶石,不斷鑲嵌在了巨大的祭壇上。祭壇上無數條華麗的紋路,開始絡繹亮起,一塊塊水晶和寶石,就通過這些紋路,迅速連爲一體。
眼看祭壇成型,刑天鯉厲聲道:“星月,記住了,諸位前輩在這裡,只許爾等那三億族人過來……若是過來之人,有任何的荒唐紕漏之處,就不要怪吾等下手無情了。”
刑天鯉右手一揮。
‘嗤啦’一聲,虛空被生生撕開了一條寬一丈許,高有百丈的裂痕,洶涌的空間能量從中猛地衝出。下一瞬,刑天鯉通天妙竹一揮,一抹極度驚怖的劍芒一閃而過,空間裂痕被生生摧毀。
星月諸女臉色驟然一白。
星月深深吸了一口氣,向九座蘆棚看了過去。
九座蘆棚下,古三家的九位太乙大能齊齊呼喝。
虞、夏、商,三位大巫體內精血涌動,恐怖的巫力如火山爆發,震得虛空震盪。
大周的那位太乙,身上點點霞光縈繞,身後一尊遍體瓔珞的佛陀金身清晰可見。
嬴秦的那位身披王袍的大漢,右手輕撫腰間佩劍,身邊濁浪翻滾,九條黑龍在大浪中翻滾盤旋,偶爾一聲震鳴,黑龍化爲滾滾劍浪漫天亂飛。
劉漢蘆棚下,同樣身披王袍的虯髯大漢雙眸開合,一條白色巨蟒在他身邊若隱若現。
李唐蘆棚下,身着道袍的清癯男子面帶微笑,他身形突然騰空而起,一頭青牛在他身下冉冉凝形,隨後,道人頭頂有三百里紫氣瀰漫虛空,身後一副曼妙的黑白太極圖冉冉匯聚。
趙宋那白髮女子,紅脣微微蠕動,也不知道她絮絮叨叨的在呱噪些什麼。她手中龍頭杖輕輕一抖,頓時紫光大盛,數十條威猛至極的鳳凰浮空,在她頭頂盤旋不停:“哀家劉娥,倒是想要見識見識,這異域當家作主的女子之主,究竟是何等風光!”
朱明那自稱朱壽的‘憨厚’青年,則是雙手輕輕一拍。他站起身來,一套極厚重,通體雕琢了九條金龍的重甲‘嗆琅’聲中披掛在身上,他一聲大喝:“大明,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在此,哈!小丫頭片子,休要搗鬼,否則本將軍定然將你生擒活捉,送入豹房好生受用則個!”
朱壽笑得大聲。
崇禎帝在一旁捂着臉,一副祖宗太丟臉,孫子無顏見天下人的尷尬模樣。
刑天鯉的嘴角一抽一抽又一抽。
得了,你們……咳咳!
星月已經跪在祭壇下,開始了虔誠的祈禱。奇異的力量在虛空中延伸,一點綠光,在祭壇上突然出現,隨後,綠光向四周擴張開來,一個直徑百里的世界通道,就此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