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毒、巫蠱,乃至諸多巫殿神通、秘術的理論,刑天鯉門清,就是沒多少實戰經驗。
畢竟,他只是幸運的得到了青銅古劍的青睞,從他那裡得到了《原始巫經》等傳承。
就好像,科班出身,學歷極高的外科醫生,腦殼裡裝了一腦殼的學識,論文發了無數片,第一次觸摸手術刀,你就讓他一個人去做心腦血管大手術。
得了,妥妥出事。
刑天鯉手指按在冉閔腕脈上,一縷縷輕柔的法力,極其艱難的在冉閔的身軀內穿行。
冉明這廝,簡直有點受害幻想狂的徵兆,刑天鯉如此微量的法力,根本連他一根毛都傷不到——不,刑天鯉就算動用全力攻擊冉閔,估計也就傷他幾根毛!
冉閔好似被烙鐵燙蛋的公老虎一樣,刑天鯉的法力在他體內向前行動半寸,他就身體驟然繃緊,渾身肌肉內,可怕的殺意混着血色狂潮洶涌而出,將刑天鯉的那幾縷細微的法力轟得粉碎。
好幾次他反應過度,他的腕脈猶如擂鼓一樣暴跳,就聽‘咔嚓’一聲,刑天鯉拿住他腕脈的三根手指頓時粉碎炸開。
刑天鯉一臉死氣沉沉的看着冉閔,咬着牙冷聲道:“在這樣,您老就去死罷?怎麼回去九州,這道路,貧道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幾位聖人混淆了天機,聯手佈下顛倒大禁制,我們這些出來了的人,除非修爲比聖人還強,否則根本別想回去。”
“哪,就這個世界,找個最偏僻的小山溝,給你挖個坑,埋嘍,省得你還要擔心,自己死後被人挖墳鞭屍,可好?”
冉閔的麪皮狠狠一抽,‘挖墳鞭屍’四個字,顯然引發了他的很多聯想,他眸子裡的兇光,越發熾烈了。但是他的身體,抽風一樣的時不時繃緊抽搐一下的動作,就驟然消停了。
刑天鯉手指噴濺的血肉急速飛回,頃刻間傷勢痊癒。
絲絲縷縷的法力艱難的在冉閔的身軀中穿梭,哪怕這廝已經極力控制了自己的肉身,沒有再對刑天鯉的法力窺探造成任何主動的阻撓,可是他的肉身,太堅固了。
刑天鯉感覺,自己的法力,就好像一隻孱弱的蚯蚓,在鐵板中艱難的穿行。他甚至,聽到了一絲絲‘嗤嗤’的鑽頭摩擦鐵板的聲響。
活見鬼了,這般堅固的身軀。
刑天鯉極其惡劣的琢磨着,這廝若是拿來當擋箭牌,定然是極好的。
若是自己救不了這廝,等他死了,將他的五臟六腑用世界母樹的元液恢復後,將他煉製成一尊大夜叉,嚯嚯,這戰力,應該是聖下無敵吧?
冉閔突然冷聲道:“小賊道,你在琢磨什麼不好的事情呢?老子的感應靈敏得很,你離老子這麼近,老子一拳就能打死你啊!”
刑天鯉氣得破口大罵:“還有沒有天理了?道爺在給你治病,治病啊……病人打醫生,啊呸,你這種殺胚,活該被人千刀萬剮!”
刑天鯉一開罵,冉閔就‘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這就對了,有這麼點男人的味道了……你這小牛鼻子,一直斯斯文文的,看着就想將你的腦袋錘成爛倭瓜!”
刑天鯉氣得鼻子都歪了,他悻悻然冷哼一聲,回頭輕喝了一聲。
周身氣息暴漲的旒旌三女一個激靈,她們腦殼裡‘嗡嗡’直響,好似被鍾女的大鐘在腦殼裡狠狠的敲了一記。她們一骨碌站起身來,駭然看向了冉閔。
作爲三月世界巫殿傾力培養的聖女,三女雖然平日裡看似不着調,自然有她們的奇異之處,眸光中絲絲巫光閃爍,旒𫞠駭然道:“好傢伙,這是哪裡來的殺神?你殺了,多少人啊?呃……”
冉閔看着旒旌三女,莫名的心情好了許多,他笑道:“在九州故土,倒是沒殺多少,幾百萬?上千萬?就這麼一點了……不過在泰蘭星麼,倒是幹掉了一批和老子同時……”
冉閔吧嗒了一下嘴。
刑天鯉擡起頭來,冷眼看着冉閔,呵呵,幹掉了一批和你同時飛昇的隱士大修?哦豁,說什麼拿了《血海殺神經》就離開了泰蘭星,感情不是玩‘孤狼’遊戲,而是害怕人家報復啊。
或者說,你是‘作案’後就‘潛逃’的通緝犯!
冉閔乾巴巴的說道:“離開泰蘭之後,唔,闖蕩了這麼多年,倒是路過了數十處亂七八糟的世界。一些事情,看不慣,就屠了。平均下來,每個世界,也就是屠了一半的人罷?”
旒旌三女不吭聲。
刑天鯉低着頭,狠狠的下死力氣拿捏這廝的腕脈。
數十個世界?
好傢伙,哪怕你每個世界‘也就是屠了一半’,那是多少生靈?有些世界,生靈的族類殊異,智慧生物或許只有拳頭大小?拇指大小的也有啊……人家那族羣數量,真正是達到了恆河沙數級別……你屠一半……
你還很驕傲,很自豪的樣子呢。
刑天鯉朝着旒旌三女招了招手:“過來看看這位大爺,人家可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這次可真是見到活人了。和他比起來,嗯,泰蘭星上的那一羣皇帝,都缺點意思,呃,缺了很大一塊意思。”
“趕緊看看,他身體裡面,究竟是何等兇物。”
刑天鯉的臉色有點難看,冉閔的肉身如此強橫,卻被那些兇物輕輕鬆鬆的撕咬破碎,直接當做乾糧吞了下去。這些兇物的身體強度,可想而知。要是一個不小心,沒能控制住它們,讓它們破開冉閔的身軀衝了出來,哦豁,那可就玩漏了。
所以,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
刑天鯉的法力極其艱難的,在冉閔的主動配合下,好容易鑽進了冉閔的身軀,朝着他的五臟六腑探了過去。
旒旌三女走了過來,她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冉閔,旒𫞠驚歎道:“這位前輩,就是武悼天王冉閔?呃,似乎在某部殘經上見過這個名字……不過,並不是巫殿內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所以,記載不詳。”
冉閔的大眼珠子轉了轉,沒吭聲。
旒瑆則是斜了冉閔一眼,冷笑道:“這麼大的塊頭,這麼壯實的漢子,難不成,還怕疼麼?”
冉閔可以接受旒𫞠的小覷,說他在巫殿歷史上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其實,冉閔也根本不曉得,所謂的巫殿是什麼玩意兒。
在冉閔那個年代,巫殿早已隱沒在歷史的洪流中,天地之間,甚至正經的練氣修士都不怎麼冒頭了,滾滾紅塵,已然是凡人冷兵器、軍陣相互衝殺的時代。
甚至天庭、地府,都極少插手人間的事情,更不要說老古董一般存在的巫殿了。
所以,旒𫞠小覷他,他也懶得搭理,他也小覷旒𫞠——你巫殿算個屁?
但是旒瑆說他怕疼?
啊呸!
老子冉閔,怕疼?
冉閔狠狠一指頭戳向了旒瑆的腦袋,旒瑆閃避不及,刑天鯉也都沒來得及反應,冉閔一指頭點在了旒瑆的腦門上,‘啪’的一聲巨響,旒瑆腦門上一大片頭髮,連同漂亮的劉海,齊齊炸成粉碎,露出了光潔如玉的頭皮。
旒瑆的麪皮一僵,漸漸地,她渾身繃緊,一張清麗的小臉蛋逐漸變黑,眸子裡隱隱有一絲絲瘋狂之色涌動。
冉閔狂笑道:“這小丫頭,說話真難聽,哈哈哈,看看,看看,小賊禿一個,小尼姑……嘿嘿,倒是比剛纔多了幾分意思。”
冉閔傲然昂頭:“老子砍腦袋都不怕,害怕疼?嘿!”
旒瑆笑了,甚至帶着幾分嫵媚的笑了,她朝着冉閔微微欠身行了一禮,細聲細氣的說道:“唉喲,既然前輩是個不怕疼的,那麼,小魚兒尊主大人,你費這個力氣用法力窺探他身軀,不是白費勁麼?”
刑天鯉轉過頭,一臉無辜的看着旒瑆。
旒旌在一旁灌了一口老酒,打了一個酒嗝,慢條斯理的說道:“二黑子是說,這傢伙皮粗肉厚的,生命力這麼強悍,直接破開肚子,肉眼看就是了,那裡要這麼費力呢?”
刑天鯉和冉閔同時呆了呆。
呃,的確。
真是蠢了。
冉閔喃喃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老子從來也沒做過這種事情,以前也沒見過……嘿,當年,華佗就是想要劈開曹賊的腦殼,給他治頭疼……似乎,有點道理嘿。不要說開膛破肚,你把老子大卸八塊,老子也不會有事啊!” 冉閔瞪了刑天鯉一眼:“你這小牛鼻子,醫術不行啊。費這麼大力氣,還要老子繃着勁兒,嘖,你的醫術,是和你師孃學的吧?”
刑天鯉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冉閔的這張嘴,呵呵,好像給他五臟六腑裡潑硫酸啊!
他乾巴巴的笑道:“是貧道想錯了,呵呵,有勞您,自己把肚皮撕開吧?就咱們在場的人,怕是沒一個人能奈何您的肉身的。”
冉閔手一揮,將刑天鯉按在他腕脈上的手掌抖開,嘰裡咕嚕的嘟囔了幾句不是很好聽的話,雙手在肚皮上一抹,他的肚皮就左右分開,露出了他體內色澤鮮紅的臟腑。
同樣,也是被啃得千瘡百孔的臟腑。
冉閔肉身強橫,功法殊異,他的五臟六腑,已然修成了一片血海,每一處臟腑,都內蘊一方空間,其空間之大,方圓百萬裡,其中充盈着凝縮凝鍊宛如實質,好似紅寶石一樣晶瑩剔透的精血。
無數形如蚰蜒,只有小米粒大小,卻生出了極長的節肢,細長的節肢長有數尺,密密麻麻宛如榕樹根莖一般的奇異蟲子,附着在冉閔的五臟六腑中,無數節肢蜿蜒鑽進了他最小小的血管,瘋狂的掠奪着他的精血。
讓刑天鯉頭皮發麻的是,這些蟲子的體型,還在不斷地變化,時而大,時而小,虛實相間,變幻莫測,尤其是其身軀,更是在七彩之間變幻莫測,給人一種迷離虛幻,宛如夢魘的奇異錯覺。
祂們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正在冉閔的五臟六腑中瘋狂鳴叫,發出高亢的,讓刑天鯉耳膜都隱隱作痛的刺耳聲響。祂們的節肢瘋狂抽搐,就好像無數極纖細的刀刃在他的臟腑中胡亂切割,更是張開猙獰的口器,瘋狂的撕扯着他的血肉。
更有一縷縷劇毒的毒氣不斷從這些該死的蟲豸體內噴出,一點點沁透了冉閔的身軀,將祂的五臟六腑都染成了黑綠色,不斷散發出可怖的腥臭氣。
整個冉閔的五臟六腑,還有蜿蜒的腸道,偌大的內部空間,儼然已經是一個巨大的蟲巢,無數詭異的蟲子寄生在他的身軀內,不斷吞噬他的精氣神。
刑天鯉看得頭皮發麻。
哪怕《原始巫經》中有着無數詭異的蠱毒秘術,他卻從未真正蓄養過那些該死的蠱蟲……猛不丁看到冉閔體內這般影像,哪怕他也是見慣了屍山血海的場景,依舊被弄得頭皮發麻,混身雞皮疙瘩亂冒,密集恐懼症都被處罰了。
肚皮被剖開,五臟六腑被天風一吹,被天光一朝,這些蟲豸頓時有了警惕。
祂們齊齊尖叫,瘋狂的揮動節肢,張開細小的口器衝着冉閔的五臟六腑就是一通亂撕扯。甚至,有無數的蟲豸變成了虛無狀態,祂們順着血氣直衝冉閔的頭顱,已然侵入了他的神魂,衝着他血煞沖天的神魂就是一通胡亂的撕扯。
冉閔痛得渾身抽搐,額頭上冷汗不斷滲出,麪皮變得煞白一片。
刑天鯉向後退了兩步,旒旌三女急忙湊了上去,瞪大眼睛,一臉驚詫的點頭讚歎:“果然是極稀罕的蟲子,哎,確實是逸品……變幻莫測,虛實相間,就連冉閔老大爺的血煞凶氣都無法將祂們震殺,甚至直接以這些血煞凶氣爲養料,極大的增加了自身的殺傷力。”
刑天鯉不由得問道:“能救麼?不會死吧?”
冉閔的麪皮也劇烈的抽動了一下,森森神光涌動的眼眸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了一絲對生存的渴望——哪怕他不怕死,但是如果能活着,誰願意死呢?
尤其是,他還有這麼多的事情想要做啊。
他擡起頭來,朝着極遠極遠的天邊望了過去——天地宇宙,如斯廣袤,他不過只是在茫茫滄海中,見識了一滴水珠的精彩,他還想好好的,認真的看看整個汪洋的風景。
如斯對於生的渴望,這等虛弱的情愫在眸中一閃而過。
冉閔揮動雙手,極其慷慨激昂的嚷嚷道:“大丈夫,死則死矣,只是,刑天鯉,你們聽好,那處該死的所在,若是有機會,幫吾將其血洗了罷!”
刑天鯉搖搖頭,不吭聲。
旒旌三女湊在一起,低聲的嘟囔了幾句,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治,當然能治,這蠱蟲固然兇戾,卻不是什麼太詭異的東西……唉,冉閔老大爺,怕是一點兒巫蠱之術都不會吧?”
“這蟲子除了極度兇戾,生命力極強之外,似乎並無其他的玄虛,您若是稍稍懂一些巫蠱之術,怎麼着也能用藥劑將其催眠,讓其在體內沉睡了……似乎,並不需要吃這麼大的苦頭?”
三女眸子晶亮的看着冉閔。
冉閔的麪皮抽了抽,再抽了抽,然後很狠的抽了抽:“哈哈哈,男子漢,大丈夫,當提兵刃,橫行天下,統金戈鐵馬,屠戮異族,立不世之功……”
旒旌打斷了他的自吹自擂:“所以,就是,你沒讀過多少書,什麼都不會,是吧?”
冉閔閉上了嘴,老臉一陣暈紅。
他低聲嘟囔道:“老子那時節,天下大亂,正經的修煉之人都找不到一個,這些花花草草、蟲蟲腦腦的玩意兒……咳,沒錯,老子沒讀過多少書,不會這些玩意兒,怎麼了?”
三女‘嗤嗤’一笑,同時動手。
幾顆丹丸化爲縷縷青煙鑽進了冉閔的五臟六腑,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操作,就聽冉閔一聲驚天動地的淒厲大吼,無數蟲豸齊齊從他血肉中,將細長的節肢很狠抽了出來。
這一瞬間,無疑是凌遲碎剮,冉閔的五臟六腑,彈指間就被無數蟲豸揮動的節肢變成了一灘血水。但是冉閔的肉身何其強橫,生命力何等強大。這些蟲子剛剛離開了他的血肉,他深深一個吸氣,四面八方,虛空中游離的太初之炁幾乎被他一口氣吸得乾乾淨淨。
血肉蠕動,臟腑中一縷縷血色雷光翻滾跳動,血肉即刻間重生。
無數抱成一團的蟲豸,被三女施展手段,緩緩的從冉閔龐大的五臟虛空中飛出,就好似一團烏雲翻滾着涌了出來。
彈指間,冉閔體內不知道困擾了他多少年的跗骨之蛆,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被驅散一空。
冉閔雙手一抹,剖開的肚皮頓時癒合。
他深深一吸氣,體內再無任何的不適,再也沒有任何的痛苦。
冉閔一聲大吼,他騰空而起,朝着虛空中那十幾顆簇在一起的太陽,猛地張開了雙臂。可怕的凶煞之氣從他體內涌出,頃刻間充盈整個世界。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呼吸流暢,清澈流動,再無任何痛苦。
他歡欣鼓舞的大吼一聲,體內血氣驟然一動,‘轟’的一聲,他的氣息驟然向上很狠拔高了一大截——體內的蠱蟲被驅散,他的修爲,悍然直接突破了一個瓶頸。
饒是刑天鯉這等堪稱‘怪物’一般,有着極大造化,絕高修爲,更有異寶護體的大修,被如今的冉閔血氣一衝,也是身體一晃,下意識的向後連退了好幾步,幾乎被那氣息衝得無法呼吸。
“壯哉,武悼天王!”刑天鯉不由得撫掌讚歎:“您的修爲,怕是已經到了準聖境?給點血肉罷?”
冉閔的心情絕佳,他也不問刑天鯉要自家的血肉作甚,他很豪邁的一揮手,就從自己胳膊上切下了一尺多長的一塊兒血肉,隨手丟給了刑天鯉。
一旁三女看得是目瞪口呆。
自家血肉,帶着自家最新鮮氣息的血肉,就這麼丟給了一個身懷太古巫族最正統傳承的大巫——這傢伙,是完全沒吸取教訓啊,真不怕再被巫蠱詛咒之術很狠的算計一下?
嘖!
哪怕刑天鯉不是這種人呢,冉閔也太心寬了!
時間飛逝。
半年後,刑天鯉一行,乘坐通天造化塔,離開了這一方世界——臨行前,刑天鯉還耗費極大的功夫,將整個世界佈置了一座遮掩氣息的防禦大陣。
這一方世界,也不過是他們漫長旅途中的一處驛館,僅此而已。
冉閔端坐在通天造化塔的塔頂,昂着頭,拎着酒罈子大口暢飲,時不時的拍打着大腿,引吭高歌,巴掌聲如雷鳴震響。
“我大概還記得道路……去那處該死的世界,將老子的本命兵器給奪回來啊!”
“那羣該死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