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青的離開,他的歌聲,他的背影,在這一刻都刻印在了衆人的心裡。
從前一直低調煉製的星丹的海東青,竟有着深不可測的實力,他究竟有着怎樣的身份?
來自於楚天耀的危機已經解決,飛雲宗弟子也平復下了內心的驚喜,接而一股陰霾卻是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
原本數千人的宗門,此刻人數不足千名,曾經的兄弟,暗中競爭的對手,很多都無法再睜開眼睛,再看一看這個世界。
戴青龍目送慕容豔離去,良久後,他才轉過頭來,目光在廣場上站着的弟子身上掃過,身子也無法抑制的顫慄了起來,彷彿隨時都可能跌倒。
“宗主!”
離戴青龍最近的無爲長老,連忙攙扶着戴青龍的身子,眸子之中流露出一抹擔憂。
他抿嘴看着僅存的飛雲宗弟子,渾濁的雙眼中,也不禁溼潤了,原本還朝氣蓬勃的弟子,此刻卻與世長辭。
“宗主,善後的事情交由我等來做吧,你燃燒精血趕來,身子已經極爲虛弱,該好好調養,留下後遺症就不好了。”無爲長老勸道。
戴青龍緊咬着嘴脣,眼眸中泛出晶瑩淚花,微微用力掙脫開了無爲的攙扶,邁着有些虛浮的腳步走到廣場中央,每前進一步,他的臉龐便露出痛苦之色。
衆弟子看着臉色又浮現上蒼白的宗主,都沉默了下來,感受着戴青龍所散發的痛苦神情,他們更是忍不住心中悲慼,內心較爲脆弱的弟子,再也無法忍受,放生嚎啕大哭了起來。
遠處,夏宇站立着身影,內心自責如萬蟻噬心,倘若當初不堅持前往星辰迷途,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這些鮮活的生命依然頑強的活着,頑強的追尋力量。
廣場上有一道倒下的身影,近乎印刻在他的腦海深處,他遠遠的望着,失魂落魄,身子蹬蹬蹬倒退數步才堪堪站穩,那倒下的身影曾與他同住屋檐下,面對詹雲的出手,也未曾忘卻答應他的事,不讓任何人打擾。
可是,如今他卻不在了,永遠的離開了人世間,他的仇……還未報呀。
“逝者已矣,生者當自強!”
主峰廣場中央站立着身影的戴青龍,在沉默片刻後,似乎用盡全身力氣般,大聲說道,像是一種歇斯底里的憤怒與咆哮。聲音更是傳出了老遠,遠處山峰彷彿都發生了震動,無數早起的蟲鳥獸驚嚇的四散而逃。
所有人拳頭緊握,盯着戴青龍的臉龐,傷心的人也拭去淚水,勇敢的挺起胸膛,等待着戴青龍的發話。
“無法忘記曾一起修煉過的日子,也無法忘記教導你們的日子,這些我都不想忘卻,然而現在卻有上千弟子,卻永遠無法睜開眼睛,其中有我們最優秀的弟子,也有我們寄予重大期望的弟子,他們都是我飛雲宗未來的希望,是一具具鮮活的生命呀!”
“如今他們雖然永遠離開了我們,但在我們的心裡,他們依然活着,滋潤的或活着,我們所保留的只有他們的笑容與喜悅!”
戴青龍神色激動,身形輕微顫抖着,他的心在滴血,三分之二的弟子都永遠的離開了,他們的生命如同最美的花兒,成爲了曇花一現,轉眼就可凋謝的存在。他們留給衆人的只有曾經空暇時流露出的笑臉,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噗通!
看着這悲慼的一幕,夏宇再也無法站立穩身形,無力頹廢的癱軟在地上,他的眼眶裡,同樣散發着點點星光,晶瑩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對不起,對不起!”
夏宇內心刺痛,宛若一柄柄尖刀刺進胸膛,窒息,刺痛,麻木感傳遍全身,全身上下抽不出任何力氣。
因爲身懷神器月神,讓兩千多名飛雲宗弟子失去生命,這個代價……他真的無法承受,也承受不起。
看到夏宇情緒不對,雷力身影一抖,轉眼間似乎明白了什麼,沉吟片刻後,終究還是開口道:“夏宇師弟,你不必自責,這一切並不怪你,只怪楚氏王朝的貪戀,倘若他們沒有貪戀,也不會發生這一幕,人各有命呀!”
“如果沒有星辰迷途一行,這一切還會發生嗎?”夏宇希冀的看着雷力,想從他身上尋找答案。
雷力身子一顫,隨後低下頭顱,但很快便擡頭凝視夏宇,一字一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會有如果。倘若真需要安慰,那就勇敢的活下去,替他們完成夢想,而不是一個人在這裡自怨自艾!”
他的聲音很大,很多弟子將視線轉移過來,看着他與夏宇,稍微一沉吟,便知曉箇中原因了。
夏宇沒有說話,勉強撐着疲憊到極點的身心站立起來,默然不語,撐開人羣獨自往主峰山腳行去,無論雷力如何呼喚,夏宇的腳步都未曾有半點停滯。
一身皮毛黝黑,面目兇戾的影跟上夏宇的腳步,並埋怨道道:“爲何你要自責?這一切與你關係並不大,修煉界本就如此,想要成爲強者,就要有死的覺悟才行,你若如此,會耽誤你的境界。”
“境界?”
夏宇冷冷一笑:“難道境界高了就能夠隨意而爲嗎?無論成長到何種地步,永遠都要被這天地夾在中間,隨時都可能身死道消,哪怕強如楚天耀,他命運的歸宿還不也是消亡?”
“那你想如何?”影顫抖着豹身問道。
夏宇不再說話,停滯的身形再次邁出步子,離開飛雲宗主峰,最後回到夏宇峰上,一路上,影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夏宇峰山腳,那塊銘刻着首席大弟子性命的碑文已經斷裂成碎塊,散落在旁邊的草叢中,仔細看着碑文字跡與當初並不相同,似乎被人更換過。
碎裂的碑文散落四周,找不到完好的姓名,就在夏宇邁開步伐的時候,影喚住了夏宇,道:“你閉關三個月的時間裡,李雲飛來過很多次,這塊碑文是他親手銘刻的。”
夏宇身形一顫,蹲下身子,仔細在草叢中摸索,將每一塊崩裂的碑石都找出來,並與影拼湊了起來,在足足耗盡了半個時辰後,整個碑文才被他們拼湊出來,由於碑石碎裂的程度太大,一些細小的碎石部分並未找齊,但碑文上名字卻看的一清二楚。
這塊石碑明顯不是之前那一塊,字跡都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這塊碑文字跡工整,身前適中,當夏宇摸上去之時,卻感受到一股特殊的氣息,似乎是屬於那種歡快,愉悅的氣息。
“雲飛師弟……”
夏宇輕聲哽咽起來,這次他再也無法壓下內心的悲悸,眼淚不爭氣的滑落。
這個曾經因他而放棄進入乾元宗機會的人,內心懷中一股仇恨投身飛雲宗,最終屠村之仇還未報,就與世長辭,再也沒有醒來。
“啊……”
情緒失控的夏宇,內心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襲來,猛地仰天大叫了起來,聲音滾滾如雷,傳出了很遠很遠。
“當初的傲慢,讓我以爲可以讓這天遮不住的我的眼睛,可是現在,我連生命都保護不住,這樣的我有何資格誇下海口?”夏宇仰天長嘯,宣泄着內心的悲傷。
影在一旁佇立,靜靜的看着夏宇不發一言,他知道夏宇需要發泄,發生如今這般事情,實在是始料未及的。
“父親,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呀……”
夏宇歇斯底里的怒吼了起來,右手斜指蒼穹,左手成拳緊握,他凝望蒼穹,恨不得飛昇而上,將天打個大窟窿,好看清楚俯視他們的是什麼存在?
良久,似乎是累了,似乎是淚流乾了,那雙佈滿血絲的雙眼也格外紅腫,他跪在了李雲飛親手刻下的碑文前,仔細地小心點擦拭着,撐在碑文上的雙手緊握起來,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一縷縷鮮血自指縫中溢出,染紅了碑身。
“逝者已矣,堅強些吧,這是一條不歸路,踏上了就算是跪着也要走完。”影有些看不下去,最終說道,只是它的口吻非常平淡。
“我想單獨在這坐會,你先回核心弟子院落,過段時間,我們離開這裡!”夏宇沒有擡頭,聲若蚊蠅般說道。
影眼眸閃爍,有所思忖,但最後還是默然轉身離去,或許是應該給夏宇單獨的個人空間。
影最終離去了,寂靜的夏宇峰下,只有一道孤單的身影陪伴,夏宇如同入定老僧般,跪坐在碑文前,眼神有着些許呆滯,靜靜的凝望這逝去的友人爲他而雕刻的碑文。
或許正如影所說,修煉路途乃是不歸路,踏上便無退路,諸多驚才絕豔之人,都倒在半途中,縱使如此,卻也有無數人前赴後繼涌來,他們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夏宇此刻在捫心自問,當初無法修煉時,他爲何執着與修煉,僅僅因爲強者夢嗎?
不是,絕對不僅僅如此,這是一種來自於心底的吶喊,只爲反抗命運的不公,上天註定他無法修煉,唯有碌碌一生的命運,他要反抗的便是這早已註定的命運。
然,此刻命運改變,卻似乎讓身邊之人受到牽連,他感覺自己如同天煞孤星,走到哪都有人因他而死一般。飛雲宗的兩千多條生命,不正是改變命運的代價嗎?
“這會只是我付出代價的開始嗎?我甘心如此嗎……”
良久後,夏宇那些許空地的眼眸,此刻卻也有了一絲神采,他低聲道,如同在向另一個自己交談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