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長安,長空無忌明悟了劍心,引發了轟動長安的異象,無數人把雙眼瞄向了書院,可書院遲遲不見動靜。
被世人熟知的劍道奇才君陌基本上很少出書院,這讓無數想要了解其中內幕的人,始終被書院的大門攔在了門外。
強闖書院,除非活夠了,不然,沒有人會幹這麼蠢的事。書院的守衛可不像皇宮那般森嚴,但一般人踏進書院就會發現。
知命境界的感知範圍可比一座書院大的多,何況書院怎麼可能沒有任何的禁制。
眼看夏末了,又是一件大事轟動了長安城,確切的來說,是轟動了天下,隱匿了千年之久的荒人再次現身。
永夜將至,人間浩劫。
這句話並非完全是空穴來風,生活在極北寒域的荒人,那裡的夜越來越長,草木生長的極爲緩慢。
天氣越來越冷,凍死了不少的牛羊,這讓生活原來就陷入困境的荒人們雪上加霜,到了草地被大雪覆蓋。
荒人餵養的牛羊完全沒有生存的希望,部落裡開始出現了餓死人的情況,沒辦法,不走出極北寒域,荒人們就沒有生路可言。
一個理由,爲了吃飯。
數千名穿着獸皮的男人,圍坐在土竈旁,沉默吃着羊肉,無論是皺紋叢生的老人,還是神情青澀的少年,神情平靜堅定,彷彿並不是剛剛跋涉萬里南至,而是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很多年。
他們是北荒部落軍隊的一部分,換個說法便是,他們是北荒部落所有能夠戰鬥的男丁中的一部分,此次南征集中了北荒部落所有能夠戰鬥的男丁,甚至沒有軍隊的說法,這片延綿數百公里的草原邊緣戰場上,集中了他們所有能戰鬥的人,最後能戰鬥的人。
部落所有的老弱婦孺全部被拋在了後方,大概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抵達草原邊緣,如果男人們不能打贏這場戰爭,奪下這片草原,那麼身後荒原上的家人們肯定會被黑暗寒冷飢餓和敵人的刀鋒所吞沒。
不南遷便沒有吃的,而南方有大片的草原,有羊羣,還有糧食。只可惜那個賊老天賜予人類的土地時太不豪邁,絕大多數土地都已經有了主人,包括這一大片肥汰的草原,如果北荒人想要得到這些草原和羊羣糧食,相信原來的主人一定不會樂意。
於是,那便戰吧。
千年之後,荒人再次出現在世人的目光之中,本來這件事情應該震驚世界。只是這個曾經傲嘯草原,打的中原各國垂垂欲墜的民族,離開這個世界已經太長時間,長到很多人早已忘記了他們的存在,而且險惡的自然環境和時光的折磨,讓這個部族的人丁已經減少到讓人感受不到任何威脅的地步,所以這件事情暫時還限制在草原北方。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局面,與荒人部落元老會的英明決策也有極大的關係,在南遷之前,荒人便確定了堅定而明確的目標,劍鋒所指的那片草原屬於蠻人左帳汗王的土地,與中原那些國家尤其是那個強大而恐怖的帝國沒有任何關係,而南征的荒人戰士雖然做戰勇敢,卻一直謹慎地把戰火壓制在草原北部的區域內。
荒人南征的部隊來到草原北部邊緣已經有近一個月的時間,與蠻人左帳汗王騎兵之間的戰鬥便進行了一個月,在這道被刻意控制在數百公里長的戰線上,雙方之間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不下百場,絕大多數都以荒人的勝利而告終。
戰爭的殘酷便在於,即便是勝利者,也必須付出死亡的代價。荒人戰士沉默堅毅,驍勇卻極富紀律,個體戰鬥力更是遠在草原蠻人之上,然而他們人數實在太少,雖然連續擊潰左帳汗王麾下十萬騎兵瘋狂如潮水般的攻擊,死去同伴也越來越多。
土竈鐵鍋清水羊肉,不遠處的草地上密密排着凝在血泊裡的同伴屍首,一名臉上塗着樹汁的荒人巫師,神情平靜行走在屍堆之中,時不時蹲下身體,用手指輕輕觸摸死者的眉心,枯乾的嘴脣微微翕動,發出意味難明的音節,似是超度又似是歌頌。
荒人南遷,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大,沒有人能說出一個明確的答覆,畢竟這個部落和千年之前大不相同。
他們雖然極爲善戰,但可戰之兵太少了,少到不足於撼動月輪,大河,唐國,西陵這些龐然大物。
哪怕是他們打下了草原,最後還能活下來多少人都是未知數,可沒有辦法啊,打仗就沒有不死人這一說。
他們死了,卻能用生命爲活着的家人殺出一條活路,留在極北寒域,那纔是真正的十死無生。
離戰士屍羣不遠的地方,一名約模十三四歲的荒人少年吹響了手中的骨笛,笛聲嗚咽淒厲,彷彿在訴說荒人這一千年來顛沛流離,與世間苦厄戰鬥,掙扎生存的痛苦。
更多的荒人戰士依舊保持着沉默,他們沉默吃着羊肉,沉默喝着檀味難除的油湯,趁着戰鬥的間隙,抓緊一切時間補充休力,因爲誰也不知道下一場戰鬥什麼時候開始。
荒人的先祖曾經被中原人稱作天生的戰士,如今的他們又經歷了千年險惡環境的磨礪,血管與骨頭裡都寫着戰鬥二字,同伴的死亡不會令他們有絲毫動容,即便是流傳千年的歌聲也只能引發他們內心深處的輕聲合鳴,卻不能干擾他們對戰鬥的準備。
戰鬥的號角再次響起。
草原大地微微顫抖,不知道有多少左帳汗王的精銳騎兵殺了過來。
荒人戰士們毫不慌亂,放下手中的羊肉和湯勺,擡起袖子擦了擦油乎乎的臉,這才拾起身旁沉重而破損嚴重的兵器,緩慢向南方走去,甚至還沒有忘記把土竈裡的火滅掉。
緩步,快步,小跑,最後開始衝刺。
荒人戰士們進入戰場的方式,和草原騎兵們的方式驚人的相似,只不過他們的身下沒有戰馬,只有自己的一雙腿,然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些穿着皮袍,拿着刀斧,看上去並不如何高大強壯的荒人戰士們,一旦奔跑起來,速度竟是那樣的快,聲勢竟是那樣的驚人。
沒有什麼軍令更沒有什麼旗語,荒人的戰鬥靠的是那種本能裡的直覺,靠的是逾千年來並肩浴血所養成的默契和對同伴的信任。
和訓練有素的士卒們比起來,他們戰鬥的方式更加的野蠻,血腥,暴戾。只有還活着,那就是一個字。
戰!